凝珑垂下眼睫,“笨死了。” 只这一句,冠怀生就已明白她的心意。 “我比你强多了,”冠怀生调侃道,“你还分不清针线盒和储物盒的区别,可我已经会缝双面绣。” 凝珑“啪”地把他的手拍落,“没脸没皮。” 他这张嘴就爱说逗弄她的话,对此她又爱又恨,不过恨也没恨到哪里去。 冠怀生黏着她:“都这么久了,你也没说一句‘喜欢’,更别提说‘爱’了。” 凝珑说哪有,“在床上分明说过很多次。” 冠怀生:“床上的话怎能作数?何况你每每半推半就的,说得很不情愿。” 凝珑当真是说不出口。仿佛说喜欢说爱会背叛她自有的尊严,她的脸面桎梏着她的嘴,仿佛只要说出就是低下了头,弯下了腰,自此再也无法俯视他,令他臣服。 这是她的别扭所在。 她有些气,兀自朝前走去,“你就一直逼我好了!” 冠怀生知道说错了话,便服了软,不再逼她。 说喜欢说爱从这时起变成了一道禁忌。俩人默契地各自不提,勉强算揭过了篇。 孝期甫过,程瑗与袁祁的婚事就提上了日程。 冬月定下明年春三月举婚仪,程瑗跟着兄嫂享受做姑娘的最后一段时光。 也是在这时,她把自己与袁祁之间的故事说给兄嫂听。 最初是程拟牵线搭桥,后来他走了,袁祁嘘寒问暖。 程瑗性子刚烈,说话直来直去。袁祁却是个慢性子的,做事慢吞吞,说话也慢吞吞。 一人耿直似烈火,一人温吞似细流,偏偏就能凑到一起去。他懂她的心思细腻之处,她也能看到他面对问题时果断的一面。 孝期三年,俩人幽会许多次,最过火的举动竟是先牵手再拥抱。 程瑗笑眼弯弯:“他想抱我的时候,会勾勾我的手指。第一次拥抱,他脸红得像是熟石榴!抱我像抱一棵树,手脚僵硬,面发虚汗。即便是现在拥抱,他也羞得很。” 袁祁在爹娘面前提起程瑗时,话声也总是坚定温和,“她是我这辈子唯一想娶之人。” 袁家爹娘自此放下了心,欢天喜地地准备婚仪大小事项。 年后,凝珑给程瑗准备嫁妆。程家虽与袁家是老相识,但嫁妆万不可备轻,免得叫人看不起。 程瑗的嘴格外甜,左边搂着凝珑,右边搂着芷怡,这一口嫂嫂,那一口嫂嫂叫着。只不过一个是娘家嫂嫂,一个是将来夫家的妯娌。 芷怡被叫得心花怒放,直接给程瑗塞了个大红包,“只盼这春三月早点来,日后府里的娘儿们可得一起约着去打牌!” 一声声催着,终于到了三月里。 春风涤荡,早春晴朗,迎亲送亲队伍有条不紊,一切都进行得很是顺利。 把程瑗送到袁家后,凝珑与冠怀生皆是喘了口气,不过随后又各奔东西,一个去袁家前院喝酒应酬,一个去后院陪新娘子。 推门进去,芷怡与另几位妯娌都陪着程瑗在说话。见凝珑走来,大家起身去迎,一帮女眷说说笑笑。 程瑗与兄嫂不同。兄嫂都喜静,她却喜欢热闹些。袁家正是个热闹的大家族,她在妯娌身上感受到了亲人般的温暖,也在袁祁身上初尝了一次情.动。 红烛热帐,月儿轻柔。兜兜转转,终于寻到圆满。 回去后,已是深夜。凝珑与冠怀生大眼瞪小眼,彼此心里都有些惆怅。 “刚把她送走,就有了许多想念。”凝珑感慨道。 冠怀生说是啊,“真是不见的时候想得慌,见了面又觉这丫头没大没小,烦得慌。” 大抵兄弟姐妹间都是如此想。 凝珑靠着冠怀生,她心里寂寥时,窝在他怀里才能感受到几分活着的真切感。 所以人这一生走走停停,不是在送人,就是在送人的路上。幸好还有个伴作陪,不至于无时无刻都那么寂寞孤独。 这个伴,是心里的安慰,是身里的共鸣,是让人知道,无论如何,都有个人在前面为你遮风挡雨,或是在后面给你坚定撑腰。 无论如何,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总有人陪着你,并温柔地告诉你: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 人无疑是需要陪伴的。养一只猫狗当宠物,生一对儿女教养,找一个妻或夫彼此磨合。 这种陪伴令凝珑上瘾。 她把泪花往他脖里蹭,只当是他淌下来的汗水。 凝珑搂紧他,想说爱,又觉时机不对,或许以后再找机会说吧。
第72章 正文完 ◎我心悦你。◎ 不久, 太子的百日宴到了。 凝珑与几位宰执夫人站在一排,后面跟着几排内外命妇。禁中入了秋,天气凉爽,等待大监传唤时, 女眷们默声站立, 裙摆翩跹, 宛如一只只色彩厚重的蝴蝶。 皇后娘娘出了月子,与女眷寒暄罢, 招呼傅母周嬷嬷把襁褓里的太子抱来。 小孩子也是爱美的,睁着葡萄般的眼睛,伸出白嫩的小手, 咿咿呀呀的, 直要往凝珑怀里钻。 凝珑不好推辞, 又被推着往人前去。 皇后睨她一眼:“你倒是越过越年轻了。……哎呀, 瞧我这话说的,你年纪本就不大, 跟我外甥女是同龄人。” 凝珑勾起嘴角,试探地抱了抱小太子。 小太子单名益,字正清。宫里面几位傅母常叫他益哥儿。 小太子原本在午睡,被一群女眷们吵醒, 眼里噙着几滴泪。见了凝珑,不但把泪水倒流回去, 反倒踢着脚, 晃着手撒起娇来。 软绵绵的,像一滩吸了棉花的水。那股独属小孩的奶味扑鼻而来, 浓得很, 也就呛鼻。 凝珑唯恐哪个动作做得不好就把小太子摔了, 赶忙塞到傅母怀里,寻了个借口去外面走走。 也许二十多年前她也跟小太子一样,被母亲慈爱地注视着,被傅母温柔地哄睡着,被一帮不同年龄的女眷围着观看。 岑氏很久之前提过,她小时候粉雕玉琢的,嘴巧会说话,又天生爱美,把自己打扮得娇俏。聪明伶俐会看眼色,所以年纪较大的女人们都疼她。 如今那些女人不知都去了哪里,她也默默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女人。 她年龄的确不大,但心态却被岁月磨得无比沉稳。她嗅着风里的凉意,仿佛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饱经风霜的老者。 女人或许都在哪一时刻叹老伤春,所以总会找点乐趣反抗这种悲观的念头。 或是打牌消遣,或是穿得更靓丽,或是喜欢上聊八卦,说家长里短,或是慢慢喜欢上说媒。 凝珑没想到她也有想为旁人牵线搭桥的一日。 宫女茗叶对皇后宫殿里的一个传话小太监福禄有意。茗叶这丫头与她有缘,原来这丫头曾是虫瘴山里的一位卧底,巫教灭后,她被选为宫女。福禄是她老乡,俩人还未进宫时,她就看上了福禄。那时不知福禄会进宫当太监,但即便是他做了太监,她也要与他做对食。 在宫里,找对食并不罕见。难就难在她鲜少能见到福禄,因此趁这日凝珑进宫赴宴,赶忙找了她去。 茗叶给凝珑磕了个头,“皇后娘娘宫殿里的仆从除非犯错,否则一辈子都不能调到别处去。婢子求郡主把福禄调到别处,只……只要郡主肯同皇后娘娘说一声就成。” 茗叶很聪明。别人求凝珑,都是求王妃求夫人,唯有她,是求郡主。她求的不是谁的附庸,只是一位尊贵的郡主。 凝珑端起茶盏,呷了口热茶,手脚慢慢回温。 “这不算难事,你既说了,我必定要办到。只不过福禄的心意如何,我就不曾知道了。” 凝珑最怕麻烦,总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没几回保证会把哪件事做成。她与茗叶渊源很深,在虫瘴山,她能给冠怀生递信,便是得益于茗叶等人的掩护。 茗叶还想求一事,“郡主可否帮我给他转一句话,就说三日后那棵老梧桐树下见面。” 凝珑应声说好。 茗叶本能自己去说,却偏要凝珑做中间人去传话。这便是红尘男女的拧巴之处,倒不失为一桩情趣。 又到皇后那处说,皇后朗声答应,“福禄这小子干事利落,好几处宫殿里的主子都想跟我要他,我都不肯给。既然你开了口,我岂有不做的道理?” 说起来真是巧,福禄下个要去的地方,竟是胡昭仪的婉约阁。 凝珑顺道去了胡昭仪那里。 后宫里的女人跟别处的不同,嫔妃一旦得了皇帝的临幸,就要想尽办法怀上子嗣。一方面是为皇家开枝散叶尽责,一方面是为娘家争得荣宠,还有一方面是生个孩子来抚育,度过漫长寂寞的宫中岁月。 胡昭仪想怀孕,又不想出风头,便让了皇后一回,叫正宫先生育,她再把皇帝勾来。 凝珑过去把茗叶与福禄之间的事同胡昭仪简单说了几句,胡昭仪说这好办,“这几月我先给福禄布置点轻松活儿,好给他时间去跟茗叶相处。” 凝珑笑道:“你也观摩观摩,看他对茗叶的情意如何?” 胡昭仪往榉木窗边一指,“你看如何呢?” 窗子框着一方金黄的秋景,福禄跟着婉仪阁的管事嬷嬷来认路,他满脸惊喜,却心不在焉,眼睛就快飞到了外面去,似在期待着什么。 “就是不知他是不是在期待与茗叶见面。”凝珑转过眸,瞥向娇艳的胡昭仪。 她问:“你闷不闷?” 胡昭仪用她鲜红的指甲剥着一个鲜红的石榴,又拿长勺把石榴籽尽数敲在瓷碗里。 她没趣极了,一声声地数着石榴籽到底有几个。 故意拿来个大石榴,故意数得慢悠悠的。 “五百三十二颗。”片刻数完,脸上满是落寞。 胡昭仪泄愤似地嚼着几颗石榴籽,“皇宫再大,也能用脚走完。嫔妃更惨,只能在后宫里走动,走来走去,那些一成不变的风景都看得很厌倦。有时把陛下哄高兴了,能让娘家人过来半日说话解闷,或是回家省亲。更多时候,就是枯坐在屋里,看日升日落,等陛下来。” 石榴的汁水甜丝丝的,却叫胡昭仪品出几分晦涩的苦味,久久不散。 她“呸”一声,把咀嚼过的石榴籽吐到痰盂里。 “陛下看我们看烦了,会等选秀时选几只新鲜的花蝴蝶。我们呢,只能日复一日地看他那张脸。” 宫女端来一盆瓜子,胡昭仪给凝珑抓了一把,“吃啊,边吃边说。” 于是凝珑磕着瓜子,听胡昭仪讲她与李昇之间的八卦事。 凝珑问:“你跟另几位娘娘斗不斗?” 胡昭仪摆摆手,“刚入宫那几个月人人心强气盛,大家一起选秀入宫,凭什么你是昭仪我是贵人?起初还斗,每每见面就要拌嘴,你绊我一脚,我踢你一腿。后来斗着斗着彼此都觉无趣,就握手言和。陛下不来,一盘马吊牌搓一天。陛下来了,点谁去谁就去,剩下的继续搓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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