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是无巧不成书,两位都算是程瑗的嫂嫂,从前都听过彼此的名讳,却无缘相识,今下是不打不相识。 何芷怡是个爽快人,下了马车接凝珑,“王妃这是要回府呀,不如去我家产业下的无茗茶馆坐一坐吧。” 这无茗茶馆是近两家京城里最出名的,何家家大业大,茶馆里不仅茶水好,氛围更是绝妙。 凝珑搭上她的手,抬眼一眼,旁边不就是无茗茶馆! 她笑道:“夫人原是要去茶馆?” 芷怡说正是,扭头先叫车夫清场,又牵着凝珑往里走:“这不,刚从麦秸巷走出。麦秸巷走到最里是茶馆掌柜的家,我过去找掌柜媳妇,让她清点几本账簿。刚出了巷,这破车就毁了。” 俩人提裙走上楼,一面搭话,芷怡暗自打量身侧的凝珑。 她刚成婚时,凝珑还是个精致玲珑的姑娘。如今再见,凝珑贵气不改,只是这份贵气里多了几分从容不迫,叫她不言而威,镇得住场。 原先是位纤细婀娜的美人,如今是珠圆玉润的王妃,地位今非昔比。 冠怀生是亲王,而袁温是谏官。她的夫君比芷怡家的位高,然而芷怡的夫君却能时刻告她夫君的状。 谏官的嘴不饶人,更是把检举的奏折写得飞快。因此凝珑对芷怡有几分提防,口风把得紧,只肯与她聊一些场面话。 芷怡自然能察觉到凝珑的警惕。她是个聪明人,干脆把话头引到程瑗身上:“程小娘子可有表明对家弟的心意?家弟一直围着小娘子跑前跑后,他们俩如何我们不知道,如今既然见了王妃,便想问问小娘子那处的事。” 凝珑实话实说:“我也问过小瑗,她说不知道。我看这就是有戏的意思,便没再继续问下去。小年轻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耍,我们管得太多,再遭人嫌。” 芷怡放心道:“这便好。保媒的事王妃无需操心,这事我去做。张夫人娘家与我夫家是老邻居,彼此间走动多,事能轻松办成。” 凝珑颔首说好。 两家就先按要成婚去置办,只等程家孝期一过,择良日即刻成婚。 婚姻嫁娶说不上谁高攀谁,程拟与已故袁枢密是老友,下面的小辈低头不见抬头见,政事上是同一阵营,私事上爱好又都相投,因此彼此联姻可算是亲上加亲。 因凝珑与芷怡都是要操持家的大娘子,芷怡经验丰富,此后凝珑常去请教,俩人的来往便多了些。 不过真正交心还是因夫妻床上那些事。 那日芷怡聊到畅怀,嘴里没个防备,直接把自家夫君的癖好给说了出来。 她拍着巴掌,仰头大笑:“谁能想到这人看起来迂腐正经,实则跟了我后,天天求我踩他打他。这把贱骨头真是贱得要命,你猜怎么着,就喜欢我扇他巴掌,用下三滥的话骂他……还有……唔……” 凝珑赶紧捂住她的嘴,“好夫人,可别再说了。” 心里却有些豁然开朗。原先听过外面传芷怡是母老虎,天天家暴她家那文弱老头。袁温有几次去谏院当差,脸上顶着巴掌印,别人问,他死活不说。这对怨侣貌似不和睦,却偏偏不和离,真是奇闻一桩。 凝珑心想难怪呢,再一想,原来这世间奇怪的不止她与冠怀生二人。 芷怡却不当回事,笑嘻嘻的,还要添油加醋地说:“你别看他穿上公服那般正经,其实花得很。这小贱.\狗,骨子里就是个要卖的!” 凝珑又堵住她的嘴,“好夫人,咱们方才不是在商量嫁妆与聘礼嘛,怎么扯到这上面去了。” 芷怡说好了好了,“我不说这事。来来,继续说正经的。” 可凝珑却没法再正视袁温。片刻后,袁温下值,公服未换便来前堂寻芷怡。 见凝珑在场,忙叉手作揖:“王妃安好。” 凝珑扬起个尴尬的假笑,“哎呀,这个时候家里厨房就要动火了,我得赶回去吃饭。” 芷怡说急什么,“晚膳就到我家用吧。”一面扭头吩咐袁温,“去做一桌好吃的饭。” 凝珑忙推辞说不用,心想这袁温在芷怡面前当真称得上乖顺。跟个小媳妇一样,还要亲自下厨做饭。 最终飞快逃离,回去后见冠怀生也跟个小媳妇一样给她接风洗尘,布膳摆筷。 凝珑忍俊不禁,靠着冠怀生的肩头连连发笑。 冠怀生虽不知她在笑什么,却也跟着她笑。 不一会儿凝珑笑得两腮发红,她拍着冠怀生的肩,语重心长地说:“往后那个叫袁温的谏官定不会去陛下面前再参你了。” 冠怀生一头雾水:“为何?” 凝珑不欲把芷怡与袁温之间的事告诉他,说出来倒挺难为情的。只是说:“为何?你俩都是妻管严嘛,我跟芷怡要好,他定不会找你的茬,除非你做得太过分。” 冠怀生搂紧她,“我哪里是妻管严?你分明不曾管过我……哎,我可真羡慕何兄,人家的夫人起码管着他。” 一说“管”,凝珑便想起芷怡口中的,那几样能把男人折磨到死的玩具。 凝珑把葡萄塞到他嘴里,“快吃你的,晚上陪我玩玩。” 晚上,凝珑意有所指地捶了锤他的腹。他不明所以,撑起身离她更近些。 只见凝珑手里甩着个黑色圆圈,圈里遍布一根根扎人的羊毛。 “这是……”他面露疑惑。 凝珑把圈放在眼前,透过圈看他,“你看这像不像羊的眼圈?这是山羊睫毛做成的……” 冠怀生不明所以,见她撩起垂落的发丝,便问:“这是你绑头发的发绳?” “呸!去你的发绳!” 再一想,说是发绳其实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不是用来绑头发,而是…… 凝珑把圆圈往他身上一甩,冠怀生连忙接住。发现这圆圈环上有些湿,想是提前往热水盆里泡了泡。 凝珑慢慢凑近,趴在他耳旁,暧昧道:“这是绑你的……”又凑得更近,几乎是亲着他的耳垂说了两个无耻的字。 冠怀生瞬间把眼睁大,“你这是想疼死我还是废了我?” 凝珑笑吟吟的,“试试嘛,这么多次了,你还不肯信我呀。” 冠怀生说哪能呢。他对这新玩法又是恐又是惊又是喜,到底随了她。 白光久久未消,他慢吞吞地眨了眨眼。 不错,记到玩具红榜上。 凝珑累到脱力,躺在他身边,“怎么都是红榜?黑榜上有没有东西?” 冠怀生轻声道:“黑榜嘛……不结实的东西都在黑榜上,只不过我没留,都扔了。” 凝珑嫌他败家,“说人家不结实,你应该自己反思一下!那束带一用就废,都是被你这身板撞的!” 所以有时肌肉虬结也不好。 不知怎的,凝珑又想起文质彬彬的袁温。那清瘦身板,在芷怡口中,可是能受很多鞭呢。 哎呀,怎么又想起这些事了。凝珑往冠怀生怀里滚去,“听说城南新开了一家玩具馆。你去找找新物件,有机会再试试。” 冠怀生自然说好。后来再一番耳鬓厮磨,终于套出了话。 彼时他已经抱着凝珑去沐浴,他给她揉着酸痛的肩膀,笑道:“真没想到我与何兄同是天涯沦落人呐。” 凝珑羞道:“这事你可把口风藏紧了,本就是私事,说出去多叫人难堪。” 冠怀生回自然。 到了她生辰这日,白天与来送礼的各家应酬,日暮时分才吃上一口饭。 忽地,所有灯都灭了。 膳堂里昏暗一片,凝珑下意识地往冠怀生身旁躲了躲,却躲了个空。他不知何时走了。 凝珑又试探地喊了喊程瑗的名字,没人回她。 好一会儿才适应黑暗,慢慢抬起脚往外走。 慢慢推开门—— “砰——” 一刹那,黑暗的天空上烟花绽放,五光十色。 再抬眼,冠怀生与程瑗推着一车玉刻的麒麟走过来。那麒麟上挂着各种颜色的花灯,螃蟹灯,鲤鱼灯,羊角灯,红的,粉的,蓝的,黄的…… 仿佛刚才所有意外熄灭的灯光都一齐在此刻重新点燃起来。 麒麟车后是由四个婢子一齐扽展的麒麟百戏图,上面用最细的金丝线双面绣了无数针,正面是玩蹴鞠球的麒麟,背面是麒麟的各种神态,酣睡着、打盹着、开心着、安静着…… 阖府仆从“嗖”地从一旁的草丛中窜出,脸挤着脸,大声地喊道:“生辰吉乐!” 凝珑愣愣地接来冠怀生塞到她手里的一个按钮,她无意识地轻轻按下去。 同时,藏在麒麟车里的几个专做幻术的师傅按动车上的机关。 那一尊白生生的玉麒麟里倏地蹦出一道月魄色的麒麟幻影,绕着飞在天空上,这个蹦跶几下,那里蹦跶几下。 幻影越飘越高,最后融进灿烂盛大的烟花里,消失不见。 而一方院内,流光溢彩仍在。 这是凝珑记事以来,度过的最难忘的一个生辰。 她愣住了,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菜都凉了!” 大家哈哈大笑,互相闹着玩乐一夜。 快至子时,凝珑仍无睡意。冠怀生坐起身,“我去给你煮碗长寿面。” 凝珑嘴里的“不必”还没说出,他就已经窜了几里远。 最后,他把一碗精心准备的长寿面端在她面前。 面是长而韧的阳春细面,汤底用老母鸡和银耳熬出胶质,浓香憨厚。面上撒了把葱花,放了个荷包鸡蛋,滴了几滴香油,还有她爱吃的醋。 凝珑挑起筷子夹了一捧细面,这面不能咬断,叫她一直低头吃着。 冠怀生很喜欢看她吃的两腮鼓鼓的模样,像只觅到美味的小仓鼠,这也能让他感到看得见摸得着的一种幸福。 吃完面的那一瞬,正好子时。 她这人,吃面从不爱喝汤。擦过嘴,把碗到冠怀生面前一推,“你把汤喝了。” 冠怀生拿着她用的汤匙,一勺一勺舀着喝。 凝珑:“你怎么用我的汤匙?” 她爱洁,让她用冠怀生噙过的汤匙是断然不肯的。偏冠怀生用得熟稔,“吃过也是我刷碗,这不是少刷一个汤匙嘛。” 凝珑没理,“好好,你爱用就用。” 饭后歇息对身子不好,所以夜里俩人又披着衣裳到外面散步消食。 冠怀生要邀功,见她迟迟不提那幅麒麟百戏图,便主动提道:“那幅麒麟百戏图你可看了?” 凝珑回忆着。那绣法烂到极致,她知是冠怀生绣的,又故意逗弄他,“不好看。” 说东说西,就是不说一句赞赏。 冠怀生心急如焚,“当真不好看?” 俩人走到一棵桂花树下。夜里,桂花香更浓。她明明没吃酒,却觉得自己醉了。 干脆把他抵到树上,牵起他的手。 他的指腹被扎出许多红点,每个手指头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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