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奇妙的,凝珑偏读懂了他的意思。 “只认识几个字。” 可那张纸上,根本不是字,而是她亲手绘的帕子模样。 麒麟威风,怒目圆睁,鬓毛飘逸。 冠怀生显然没料到凝珑存着坏心眼逗她,但他足够真诚,即便是一幅画,也轻轻探过身,瞪大眼去看,势要把帕子模样记在心头。 嘁,不反抗,不生气,没趣。 凝珑突然把纸撕得粉碎,扔到他面前。 “把纸吃了,吃完赶紧滚出去找帕子。” 当然,她也没真想叫冠怀生吃纸。她这人向来刀子嘴豆腐心,说完狠话又后悔,怕把冠怀生的自尊伤狠了,他会吊绳自尽。 一面寻帕,一面想这个小哑巴会不会吃纸。到最后是寻帕的焦急占了上风,凝珑全身心地投入到寻帕里,再顾不得想冠怀生。 不觉间走入一片幽深的竹丛,再直起腰抬眼,竟见凝理靠着洞壁望她。 他换了一身宽松的月白袍,劲腰用宫绦松松挽着,腰线高,把本就修长的双腿修饰得更长。 凝理继承了岑氏的桃花眼,一并继承了她的温柔,添了份君子端方。正经时是光风霁月的君子,私下相处,那双桃花眼凝视旁人,又像个多情的浪子。 凝理信步走来,“大妹妹在找什么?” “一方帕子。”凝珑福身行礼,“帕子不金贵,可于我而言,却胜过万千金玉。” 凝理淡然地“哦”了声,“帕子是何颜色,上面有没有装饰纹样?” “珍珠白帕子,绣着一头赤红麒麟。我确信是掉在府里,按说这颜色扎眼,应该十分好找。可我派了一整个下人院的去找,半晌都没找出来。” 凝理勾起一抹安慰的笑容,下瞬打了个响指,霎时那竹丛里便窜出十几位蒙面死士。 凝珑被吓了一跳,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这是……” “大妹妹不用怕,这是我养的死士。他们眼睛尖,我让他们帮大妹妹找手帕。”又朝死士吩咐,“白帕红麒麟,找到即刻折回。找不到,你们也没回来的必要了。” 下一瞬,死士又闪没了影。 凝理又朝凝珑走进几步,笑意更深,“大妹妹的小名可是般般?” 凝珑立即警惕起来,抬眸望他,“大哥怎知?小名的事原本只有舅舅舅母才知道。” 凝理平静回:“原本是胡猜一通,眼下看大妹妹这反应,我是猜对了。娘子家的帕子纹样多是花鸟山水,绣麒麟的倒是不常见。加之大妹妹说,帕子于你而言非比寻常,我就斗胆猜了一下。般般是麒麟的别称,大妹妹的小名取得好。” 这时凝珑才发觉凝理的笑有多可怕。 那双桃花眼里面藏着深沉的心机,谨慎的揣摩。凝理在故意接近她,可他有什么必要去接近她? 难道他不该同凝玥一般,嫌她抢走了一份爱,疏远她,诋毁她么? 凝珑脸色发僵,“般般是阿娘给我取的小名,不过已很久不曾有人唤过了。舅母给我起了个新小名,玉珑,也是藏着很好的寓意。” “玉珑,玉虎……”凝理悄摸揣摩了会儿,“寓意好,但未必是大妹妹所喜的。为避讳那玄之又玄的五行说,硬生生改了小名,荒谬。” 说完,掏出一方墨绿帕,递给凝珑。 “大妹妹的手脏了,若不嫌弃,就用我的帕擦擦吧。” 凝珑自然嫌弃,不过碍于情面,只得接下,假模假样地擦了几下,递给凝理。 她不欲再同凝理纠缠,“我去旁的地找找,先走了。” 凝理没再拦,颔首说好。 死士没找回帕,凝理却也没施加什么惩罚。麒麟帕在他手里,旁人就算掘地三尺也找不回来。 凝理还站在那片幽深的竹丛中。浑身被翠绿的竹叶掩映,像一尾餍足的蛇,神秘又危险。 他轻轻嗅了嗅那方墨绿帕,似乎能嗅见凝珑留下的香。 忽地,他瞳孔微缩,抬头朝某处望去—— 一丛又一丛竹杆后面,站着一个眼神锐利的下人。 尽管他披着破旧褴褛的衣裳,但仍旧可看出这厮气度不凡,故意伪装成下人来混淆视听。 眼神阴鸷,像头狩猎的海东青,盯得人发寒。 凝理心里一慌,“谁……” 再一眨眼,那厮竟消失不见。 * 是夜,凝珑颓废地回到屋里。什么都没说,她先搂着麒麟被哭了一场。 云秀轻声安慰她,仍不见效。 “要不婢子把冠怀生叫来?小娘子有什么怨什么恨,只管撒在他身上!” 凝珑眼眶泛红,囊着鼻子抽泣,“就算打死他又能怎样!我那帕子还是找不回来!等等,你去找他一趟,就跟他说,帕子找不回来,他这条命也别想要了!大哥都能玩弄死士生死,难道我就不能要挟一个贱哑巴?” 云秀连连说是,飞快地跑到那处矮墙,喊了几遍冠怀生,都不见他出来。 慌乱中,她去屋里找,竟也没找到这厮。 再推开屋门,垂头丧气,“小娘子,冠怀生没待在下人院,也不知跑哪去了。” 凝珑心中更是郁闷,恨不能拿根麻绳吊死算了。 一番悲痛气愤,把这夜过得相当精彩。 却说冠怀生闯出竹丛后,直接叫十三把凝理此人查了个底朝天。 凝理跟着顾将军在外征战多年是不假,可在四年前,他就已偷偷回了京都。看起来他只将提前回京的事告知了顾将军,旁人一概不知。 凝理在京郊另一座深山里租了个小院,整日读书练字,修养身心,没人知道他想干什么。 凝家的这些破事,冠怀生向来不关心。 他止住十三喋喋不休的嘴,“他与凝珑,有没有关系?” 十三颇难为情地回:“凝理此人对凝珑小娘子动了男女之情,不过凝珑小娘子待他疏远。他这厮倒是坏心眼,不知用何手段,总能捡走小娘子不要的东西,当作宝贝,藏于一室。” 但那张麒麟帕,分明是凝珑最看重的东西之一。 凝理谨慎,冠怀生更谨慎。当夜安排乌泱泱一群人监视凝理,让凝府眼线助力,务必让他服下安眠汤。 趁凝理昏睡,那头冠怀生潜进密室,搬出独特的机关,破了密室设下的谜词。 “轰——” 石门打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扇碧绿墙,挂满了各式物件。 破旧的拨浪鼓,用旧的被褥,不合身的衣裳,搽抹完的脂粉盒…… 左边那扇墙挂满了凝珑的画像,画的是她从孩童到大姑娘的各个阶段。右边那扇墙挂满了凝珑练字纸和习画纸,笔力由稚嫩到成熟。 这间密室不大,可肉眼可见的角落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物件。 但却没有麒麟帕。 清理完现场的足迹,冠怀生飞快撤出密室。 不在这里,那一定还在凝府。 甫一进府,就听探子报凝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在知道他没在下人院后,更是哭得伤心。 在她心里,冠怀生比野狗还低贱,但却最讨她欢心。她时刻想要讨好程延,但心闸却从未对程延打开。 寂静深夜里,顺着月光慢慢走,脚步放到最轻,沉默无声。 在书房,冠怀生终于找到了压在《论语》里的麒麟帕。 凝理此人,用圣贤道理来掩盖龌龊心思,以为这样就能抹去罪恶,换来心安理得。 凝府宽广,冠怀生总怀疑他能听见凝珑的啜泣声。 他能想象到凝珑落泪的模样,那是令人心碎的美。 此刻她或许还搂着那薄薄的小被子,盖在头上,蒙着脸哭出声。可她从不嚎啕大哭,连哭都压到极致,生怕会破坏大家闺秀的形象。 她一定把那个逃走的小哑巴恨得死去活来,恨不得把他的脸扇成球,恨不得把他鞭笞得体无完肤。 也罢,也罢。 两种身份,本就是一人,他又在闷头瞎计较什么。 “冠怀生”是一层面具,但若能得她欢心,一层面具又算什么。 她厌程延,喜冠怀生。那他索性就多做冠怀生,无非抹一层药膏而已。 她在冠怀生身上得到的欢喜越多,讨好程延的耐心就越多。 何况戴上这层面具,实则是摘下了面具。只有她,才能给予他痛,才能叫他从那痛里品出莫大的欢喜。 冠怀生特意摔了几跤,手肘膝盖流着血,与泥巴掺在一起,脏兮兮的。衣裳这挂一条,那烂一片,却正好把他的肌肉露出来。 摔倒时故意脸着地,却是精准算好了角度,只在额间鬓边染了些土,五官并未蒙尘。 仿佛夜已尽,又仿佛夜未央。 凝珑换了身素衣,飘飘欲仙。青丝垂落,服帖地落在肩头腰间。 倏地门扉一震,一个人窜了进来。 眼睛掺杂着浓夜与明月,不加掩饰,直勾勾地望向她。 他脏极了。说是条狗,还真像条在泥地里摸爬滚打的狗。可他却捧出一个臃肿的包裹,一层一层地揭开。 最终露出那条干干净净的麒麟帕。 哑巴不会说话,耳朵也听不大清。识得几个破字,但看字十分艰难。 好像跑也跑不快,跳也跳不高,偏偏凑出了一条宝贵帕子。 “咿……嗬……啊啊……” 他慢慢跪下,只敢跪在门边。轻轻晃着脑袋,时而左耳朝前,时而右耳朝前,想听清主人的话。 作者有话说: 喜欢看渣女虐男的妹子,一定要收藏《如果这都不算虐男的话》! 喜欢看年上强取豪夺的妹子,一定要收藏《义妹》! 下一更周四晚上,调下作息QAQ
第8章 奖励 ◎这是主家给你的奖励。◎ 这时凝珑早已恢复了往常高贵且目中无人的模样。 玉簪挽起头发,细碎的翘发都被拨到耳后;翘腿坐在高凳上面,脊背故意挺直;趿着鞋,白皙的脚帮子一晃一晃,晃出来悠闲的弧度。 除了眼眶泛些红意,旁处都彰显着她是位尊贵骄傲的美人。那场压抑的哭仿佛从不存在,只是幻觉。 再失魂落魄,也不能叫卑贱的哑巴窥见。再难受想哭,也得撑起震慑人的架子。 她轻飘飘地扫过冠怀生。 脏死了。 幸好他的脏身没往下沥水。他的跪姿很有风采,两腿岔得开,在恭谨中跪出一丝微乎其微的臣服。 冠怀生把帕子往前一递,他很疑惑,自己都找来帕子了,为什么她看起来还是不开心。 膝盖有些痛,他又咿呀一声。 凝珑起身,嫌弃地接过麒麟帕。 就在冠怀生眼巴巴等她奖励时,他却被凝珑毫不犹豫地甩了一巴掌。 “啪!” 凝珑将帕子递给云秀,示意她放好。又站在冠怀生身前打量,上下扫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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