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溪......” 他哑着嗓子唤她,吐出的每一个字符都是艰难的; 水滴从他根根分明的眼睫毛上落下来,落在脚边灰褐色的泥土上,和他衣摆上的水混在一起,形成一趟暗色的水渍。 陆江一直留意着苏溪的动静。 在宫人们呼喊之前,他听到苏溪的呼喊声,预感到什么,一个闪现跳入苏溪落水的下游,接住苏溪。 奈何水流太急,他拥着苏溪顺着水流往下飘了一段距离,才找到上岸的地点。 他一直护着苏溪,苏溪并没有喝多少水,完全是被吓晕过去的。 苏溪的呼吸和心跳已经正常,可就是醒不来。 陆江捧着那张冷冰冰的脸,渐渐失了心智。 “溪溪,醒来,看朕一眼,就一眼......” “朕怕,朕不能没有你。” “求你,求你......” 他不断地给她输入内力、哽咽着求她,见她没反应,又颤抖着唇瓣试她额头上的温度。 反反复复、反反复复。 他就像一个垂死挣扎的老兵,在漆黑的夜里,绝望地看不到任何的光亮。 周围静得出奇。 所有人秉着呼吸,不敢动、不敢说话、不敢发生一丁点的声音。他们知道,皇上紧绷着一根弦,稍稍一扯,就能成疯成魔。 从河道里上来的沈义等人侯在一旁,拽紧拳头,将牙关咬得吱吱作响。 陆江又要给苏溪输入内力,被王爷沈敖按下。 “够了,皇上,小儿快好了,您再等等。” 苏溪青紫色的嘴唇已变成淡粉色,脸色渐渐有了血色。她浓密的眼睫毛眨了眨,缓缓睁开眼。 所有人吐出一口浊气,揪着的心终于落下来。 陆江从背后拥住苏溪,苏溪没反应过来她的身后还有个人。 她第一眼看见的是王爷沈敖。 她愣了愣,片刻地恍惚后,“哇”地一声哭出来,扑进爹爹的怀里。 “爹——” 她真是冤死了。 所谓乐极生悲不过如此。 她正乐着呢,不曾想脚下打滑,掉到河里去了。 “那水,那水好难喝,还臭,臭的——” 苏溪抓着爹爹不放,把眼泪和鼻涕都擦在爹爹的衣襟上。她被吓坏了,语无伦次地表达。 “好黑,我看不见,我什么都看不见;” “鼻子里都是水,呛......” “我再也不到河边玩了,再也不来了......” 沈敖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小儿吓到了,莫怕莫怕,你娘亲在天上护着你,没事的。” 苏溪听到“娘亲”两个字,哭得更凶了。 “都怪大哥!他抢了我的猪蹄,我没吃到,所以天神不保佑我......” “我再也不带他去青花楼了,一个姑娘也不给他!” “让他一辈子打光棍......” 原本沉闷的众人,还想着怎么安慰苏溪,可听到苏溪的埋怨,都忍不住笑了。 能“有理有据”地寻找罪魁祸首,证明沈惜公子已经清醒了。 宁远拍拍沈义的肩膀:“难为你了。” 沈义耸耸肩:“没事,习惯了。” 阿弟不拿着棍子追着他打,他就谢天谢地了。 “还有,还有,”苏溪抽噎着,“那个臭皇上,实在是太卑鄙了。爹,他诅咒我——” 她记得清清楚楚,用过午膳,陆江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说她不会游泳、让她距离河道远些。 平白无故的,说这些干什么? 晦气! 苏溪不知道陆江就在她身后。 众人纷纷低下头、想笑又不敢笑。 沈惜公子此刻说的是胡话,没人会当真,哪怕皇上听见了,以皇上宠溺沈惜的程度,是断不会怪罪的。 果然,陆江的脸一阵白一阵红,就是不忍心打断苏溪。 王爷尴尬地提醒苏溪:“小儿,其实你是皇上......” “别提他!” 苏溪小手一挥,抹一把脸,停下哭泣,找回理智、看向众人。 她望着宁远笑:“还是宁兄最好了。他第一个下去救我,就是技术不怎么样,游了老半天也捞不到我。” 她指向翰林院的九位同僚:“你们几个幸灾乐祸,我听见了!不过,看在你们救我的份上,原谅你们啦!” “至于你,沈义,”苏溪瞪了他一眼,吸了吸鼻头,又哭了,“大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沈义鼻头一酸,揉着苏溪的头哄了她好久。 陆江坐在苏溪的身后,气息越来越沉、脸色越来越暗。 这个坏家伙,醒来以后没看见他,胡乱说一通就罢了; 她现在没事了、有精神了,挨个把现场的人感谢一遍,就连全程打酱油的秦知院她都顾及了,还抽空安慰担心的昭阳。 就是想不起他! 他在她心底如此没分量么! 陆江忍无可忍,一把掰过苏溪的肩膀,咬牙低吼。 “看清楚了,朕还没死!” * 陆江抱着苏溪提前进入皇陵。 皇陵的外面有一件石室,是专门给祭拜的皇上皇后休憩用的。 陆江带她去换衣裳。 石室不大,里面的摆设整齐简洁。 左手边是一张红木梳妆台,旁边摆着一个衣柜; 右手边放着一张长桌和两张软凳,角落里有一个置物架,上面放着棉巾和铜盆; 中间有一张六扇屏风,屏风后面是一张玉质暖床。 石室里点着两盏灯,陆江反手关好石门,将苏溪放下来。 两个人身上湿哒哒的,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干的,河水顺着衣摆打湿脚下的红色毯子。 他从衣柜里翻出两套男子的衣物,拿了一套小些的给她。 “换上。” 苏溪没有接衣物,而是咬着唇拉他的袖摆:“......皇上?” 她从爹爹的口中得知,是陆江救了她。 刚才她脑子混沌,现下清醒些了。 她落水后,在汹涌的水中找不到方向,被灌了几口水以后,往水下沉去。 绝望和害怕袭来,那是她从没经历过的恐惧、是她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一个有力的胸膛贴上她的后背,她被背后的人高举出水面。 一道急切的声音在她耳畔低喃。 “溪溪,别怕,朕在,朕在!” 是陆江,是陆江的声音。 所有的害怕瞬间消失。 陆江在,陆江会救她。 她好累,她好想睡觉。 她闭上了眼睛...... 苏溪从回忆里抽回思绪。 陆江救了她,她不仅没感谢他,还当着众人的面说他的坏话。 陆江,肯定很生气吧? 陆江后退一步:“怎么,要朕帮你换?” “不要!” 苏溪微红了耳尖,拿着衣服跑到屏风后面。 她脱下打湿的祭服。 身上的束胸本就又厚又硬,由十多层纱布织成。纱布吸水,被河水浸泡过,重重的,压得她呼吸都困难。 她费劲地解开束胸两边的细带,将束胸扔在祭服上。 她长长嘘一口气,头一次嫌弃束胸这玩意。 一张棉帕搭到屏风上。 陆江:“擦干了再穿衣服,别染上风寒。” 苏溪背对着屏风,左手捂着心口,侧过身子取下棉帕。 屏风是半透明的,依稀能看到陆江紧实的肌肉线条。 陆江背对着她,勾过一件里衣利索地穿上。 那丝质的袖摆从屏风的一角滑过,荡漾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度。 苏溪快速回头,脸颊火辣辣的,烫得她快化了。 等会,她能看见他,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也能看见...... 苏溪臊得慌,拿着棉帕在身上胡乱抹。 “不要着急,朕已经看过了。” 苏溪拽紧小拳头,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莫要同他计较。 她一直背对着他,他顶多看了个小屁屁,还能看到什么? 幸亏她也看了他的,不然亏大了。 苏溪穿好衣服。 这套衣服也是祭祖穿的,和她换下来那套款式差不多,不同的是黑色的的外衣上绣有暗金色的八爪龙纹。 苏溪踢了踢脚,衣摆刚好长齐她的脚踝,显然是为她做的。 苏溪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陆江已换好天子的祭服,手里拿着一张干净的棉巾。 他匆匆看了她一眼,立即瞥过头。 苏溪没穿束胸,她忘了。 那又湿又重的束胸让她完全没有想穿的念头,她哪里记得? 苏溪不知道,陆江这一眼到底看到了什么。 “过来坐,你头发湿了。” 陆江的声音暗哑至极,每一个字符都像是从喉咙里滚出来的。 苏溪乖巧地坐到梳妆台前。 铜镜里,陆江的头发已经干了,他应该梳过,鬓角整齐没有碎发。 会武功就是好,几息就能把头发弄干。 陆江极小心地拆开她的束冠,先用棉帕擦拭几遍,再用内力为她烘干头发。 三千青丝柔顺地垂在后背,娇俏动人的美人坐在铜镜前,挺着傲人的曲线。 “溪溪,” 陆江把头枕在她的肩窝上,垂下眸子,窥探他渴望已久的风景。 “好美,”他在她耳畔轻嗅,再一次重复,“好美,溪溪。” 不止美,长了,比从前还要诱I人。 苏溪以为他说的是她的头发。 上一次在马车里亲亲的时候,他取下她头上的玉冠,把手指伸到她的发丝里,亲吻了许久。想来,他是喜欢的。 “皇上,”苏溪红了眼眶,“臣,臣之前说的是气话,您,您勿要放在心上。还有,还有,谢谢您救我。” 肩上的人许久没有回应,只叹了一口气。 “溪溪,” 他掰过她的肩头,勾起她的下巴,和她四目相对。 “这种话,以后不准再说;” “朕是你的郎君,该救你;” “只要你平安健康,朕日日给你出气。” 苏溪笑了,像三年前遇见陆江的时候,笑得甜甜的、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他是陆江,一直都是陆江,没有变过。 像三年前那样疼她、像三年前那样为她疯为她狂。 她的那颗小心脏,一直怨恨陆江的那刻小心脏,长出了一棵绿色的花芽,浅浅的、小小的,像是春天里的屋角悄悄冒出来的。 她不恨他了。 她原谅他了。 原谅他三年前所有的欺瞒、原谅他三年前说过的所有的谎言、原谅他的所有。 苏溪环住他的脖子,笑得像花儿一样灿烂。 “皇上,我想要亲亲。” 陆江的眸光一瞬间就炽热了。 她的声音娇滴滴的,不像寻常的疏离与生分,倒像是从前无数个相拥的夜晚,她缩在他怀里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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