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溪从未有哪刻像现在这般尴尬过,恨不能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斜侧面的陆江将宝剑抱在身前,左手紧握剑柄,似乎时刻准备拔剑。 苏溪很确定,这把剑,不是刺入她的心口,就是砍了王康的人头。 她看向陆江:“如果我说,这件事情和你想的不一样,你信吗?” 陆江拔出剑鞘,露出一小节闪着寒光的剑身;又猛地用力,将剑鞘推回去; 如此反复,一遍又一遍。 “信不信,要看苏姑娘怎么说了。” 偌大的讲堂静得出奇。 明明大皇子没说什么重话,可任谁都能察觉到空气中诡异的气氛。 看得懂的不敢看,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看不懂的更不敢看,生怕大皇子一个不小心,劈错了人。 苏溪知道,她今日不给陆江一个交代,她是走不出这讲堂的。 她深吸一口气,面向王康。 “感谢你的喜欢。但是很抱歉,我已经有中意的男子了。我和你一样,除非他另娶他人,否则我是不会嫁的。” 王康猛地抬头,身子狠狠一震,往后跌了一小步。幸亏秦知院反应快,从身后撑住他,才没让他出洋相。 苏溪握紧小手,当面拒绝王康......真的好残忍。 尤其是在台面上,很让人下不来台。 转念一想,长痛不如短痛,与其后面找机会解释,不如现在就说清楚。 就像舅舅之前说的,“若是人家姑娘不愿意,你也好断了念想。” 王康似乎没料到苏溪的回答能如此决绝。 他张了张唇,想问什么却什么也没问。 陆江却没打算就这样饶了她。 “苏姑娘有心上人了?” “......是。” “非他不嫁?” “......对!” 陆江反手将宝剑绕至身后:“不知苏姑娘的心上人是谁?” 苏溪叹一口气。 她这回是掉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向前一步、靠近陆江,环住陆江的腰身,近乎用一种撒娇的语气同他说话。 “别闹了,王康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哦?我们是什么关系?” 陆江问完这句,低着头的众人纷纷抬起头。 就算再蠢的看客,也大抵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位画着大浓妆的“苏姑娘”、让王康“非卿不娶”的苏姑娘,是大皇子的卿伊。 听闻大皇子十分宝贝这位卿伊,生怕被其他男子看了去,带出门的时候得用帷帽遮起来......原来......是真的。 瞧瞧,“苏姑娘”画成这样,多半是逼不得已。 否则哪位正常的姑娘把自己往“丑”了整? 苏溪又气又无奈。 她踮起脚尖,攀上他的脖子,掀开帷帽的一角,在他的唇上快速印上一吻。 如蜻蜓点水、如偷欢的蝴蝶, 快到陆江还未来得及品尝她唇瓣的美味,勾在他脖子上的小手已经离开了。 恍然如梦。 他依旧站在原地,挺如松柏,之前阴寒的气息瞬间消散,浑身上下洋溢着一种说不出的柔和。 然,那紧握着宝剑的掌心满是汗渍,那炜帽下遮住的唇角,不自觉往上、扬起一个动人的弧度。 先前还死寂一般的讲堂,沸腾了。 尤其是那些准备看好戏的贵女们,捏着手帕激动极了。 “看见了没?亲了!亲了啊!” “啥?再说一遍!谁亲谁?” “哎呀我的娘啊,苏姑娘简直太会了......” “我一个女人都受不了,更何况男人呢!” ...... 苏溪干咳了两声,小手环在陆江的腰上,半倚着他。 那亲昵至极的状态,远不是才认识的小情侣能装出来的。 她看向受伤的王康,认真道:“王康,他是我郎君。我没有哄你,他头上的帷帽就是我的。” 苏溪顿了顿,“......对不起,让你难受了。” 王康低着头,似乎陷入了绝望,神色很是悲悯。 秦知院赶紧出来打圆场。 “此事是老夫做得不对。我明知苏姑娘有心仪的人,还没有劝阻王康,是我这个做知院的失职。要罚就罚我。” 秦知院暗地里用胳膊肘捅了一下王康。 王康终于从错愕和悲悯中回过神,对着陆江就要跪下,哆哆嗦嗦地准备开口。 陆江用剑气托起王康。 “无妨,一场误会。” 王康还想再说些什么,被秦知院安排人带下去了。 王康的父母和亲人紧随其后,追了出去。 * 很快,讲堂恢复了一贯的热闹。 官场上的人就这样,懂得给台阶就下、懂得插科打诨、更懂得巴结和讨好,深谙什么样的情况说什么的话。 好似之前的尴尬从未发生过。 往好的方面想,王康被拒绝了,那在场的贵女们,就多了份机会。 陆江牵着苏溪的手,把她带到讲台上。 大家伙接着点评其他贡士们的字画。 苏溪的舅舅看着苏溪直发愣。 从这位姑娘一出来,他就觉得眉眼间莫明的熟悉,想了许久,终于想起父亲大寿的时候,他曾远远地瞧过一眼。 关于大皇子的这位卿伊,他四处找人打探,发现她就是一个没有任何权势、任何背景的小户人家。 苏溪的舅舅:“敢问大皇子,我瞧着这位苏姑娘长得端庄漂亮、分外眼熟,不知是哪家府上的千金?” 苏溪的舅舅问话的时候,看向陆江。 陆江恰好和另一外身穿黑色锦服的“大皇子”站在一处,若是不细看,还以为苏溪的舅舅问的是“大皇子”。 而苏溪以为的“大皇子”是陆江的侍卫——沐风。 苏溪心里暗自发怵,她都画成这样了,莫非舅舅还能认出来? 许是感受到苏溪的紧张,陆江紧了紧大掌中牵着的小手,给了沐风一个只有他俩能懂的“暗示”。 沐风瞥了知府一眼,眸光里尽是不耐烦:“自是帝王家的人。” 天下黄土皆归帝王,更何况女子?沐风的这话明显在敷衍苏溪的舅舅。 苏溪的舅舅讨了个没趣。 这位沐公子,是大皇子身边最得力的侍卫。大皇子能将代表自己身份的“龙爪腰带”送给他,足以证明二人关系之近。 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苏溪很开心“大皇子”能替她解围,冲着“大皇子”感激一笑。 虽然之前他们多有隔阂,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大皇子”有了卿伊,早已没人将“沈惜和大皇子”再凑成一对。 陆江瞥见苏溪的笑意,琉璃色的眸底闪过一丝厉色。 他解下帷帽戴在苏溪的头上。 戴的时候,一点不温柔;给她系帷帽两旁的系带,动作甚是粗鲁,勒得苏溪往后仰了仰。 陆江适才将绳口放松了些。 苏溪全然不知陆江的想法,还以为陆江觉得她妆容“太美”,不想她“惊艳”到其他人。 哎,看来她这个晓霞妆,还是很吸引人的......以后,多画画。 讲堂里最后一个环节是题寄语。 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都会在春闱放榜这一日留下自己的墨宝,以示对学子们的鼓励。 所有的官员们都题了几个字,包括苏溪的舅舅、一心想拉王康做女婿的官员、“大皇子”等。 秦知院将笔递给陆江。 陆江没有推却,提笔写了两个字:厚德。 天道酬勤、厚德载物。 前面四个字是沈惜公子的墨宝,就放在桌案的左上角。 陆江写了“厚德”两个字,很显然是想和沈惜公子的“天道酬勤”凑成一对。 沈惜公子的字磅礴大气、陆江的字俊逸潇洒,虽是完全不同,却丝毫不输气势,都是极好的字。 众人啧啧称奇,等着陆江写剩下的两个字,陆江却停笔了。 陆江将笔递给苏溪,示意她接着写后面两个字。 “你来。” 苏溪有些为难。 在场的人大多熟悉她的字体,这不,左上角正摆着呢!她要是写几个字,不就刚好露馅了? 苏溪:“不好吧?我这不是献丑了么?” 陆江没说话,把笔往她面前推了推。 苏溪知道,陆江是铁了心想让她在众人面前“表现表现”。 苏溪接了笔,想想又放下:“我会糟蹋你的字。” 苏溪没开玩笑。 她自然不会写她惯用的字体。为了让自己的字和“沈惜公子”的字不像,最好的方法就是模仿陆江的字体。 可陆江的字和她的字完全不同,她没有信心能写好。 陆江勾了勾唇:“我不嫌弃。” 四周的贵女们见苏溪犹犹豫豫不敢写,小声嘀咕。 “我猜她就是个花瓶,除了撒娇啥也不会!” “八成是,很可能没读过书呢!” “估计是个草包!” ...... 苏溪没心思听其他人的议论,咬咬牙,再一次询问:“那我写了?瞎写了哟!” 陆江笑着点头。 苏溪认真地回忆了一遍陆江写字时的动作。 从他握笔的姿势到下笔的力度、到每一横、每一撇,最后总结出陆江写字时的特点。 她模仿陆江的笔迹写下后面两个字:载物。 苏溪写完、放下笔,揉揉手腕,直起身。 四周一片静默。 所有人都秉着呼吸不吭声,紧紧地盯着那两个字。 那是和陆江一模一样的字。 一样的形体、一样的风骨,哪怕是细看,也很难看出分别。 最诧异的人是陆江。 陆江蹙着眉,近乎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她。 他见过她的字,和沈惜公子的字别无二致。 他有意让她写字,不过是为了证明,她不比沈惜公子差。 她......竟模仿他的字体? 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他现在相信了,苏溪完完全全有资格做“代笔”,做任何行家的“代笔”。 苏溪却不高兴了。 “我说我会毁了你的字嘛,你还不信?你看你看,我的字和你的字虽然形似,但其实是有差别的。” 苏溪解释,陆江落笔的时候,最后一点会更有力度,而她写的字虽然看起来有力,实则轻重不一。 所以两人的字放在一起,看起来能做到十成相似,但筋骨不同。 “说的直白些,我和郎君习的字体不同,风格有差。当我特意去模仿郎君的字体时,就只能做到形似而不能意像。” 陆江习的是北遥时期简家字体。简家字体看似俊美飘逸,实则力度浑厚,柔中带刚; 苏溪习的是南德时期匡家字体。匡家字体以行为美,磅礴大气。 两者是完全不一样的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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