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店里,还有烧酒猪头肉?” “没有,馄饨店咋能有那些东西。”老太太道,“他们给我钱,然后我去给他们现买的,半斤猪头肉,两壶烧酒。” 江广压低声音问:“银子,还是云土国纸钱?” 老太太突然脸色一白,嗫嚅着不说话。 “你放心,这事儿我绝对给你保密。” “呃----是---是碎银子。” 江广暗暗点头:“是那陌生人给的钱?” “不是,是周力巴!” 江广笑了:“一个力巴,身上还能有碎银子?” “对啊!”老太太叫道,“说来也奇怪呢,我当时还说呢,周力巴你发财啦!他冲我笑,我想着银子----多好的东西啊-----就没多问。” “他们喝酒喝了多久?” “有一个时辰。” “说了些什么?” “听俩人谈话,好像他们打小就认识。那周力巴是去年来到云土国的,是赵大将军从外地接来的。如今在这云土国过得还算安生,听说最近还娶了新媳妇。那个外地人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兵荒马乱的,就来云土国,俩人在街上碰到的,周力巴就拉着他来我店里吃馄饨喝酒。”老太太道,“最后那人说,以后就不走了,跟着周力巴一起做力巴。周力巴还说带着他发财什么的,男人嘛,喝了酒就会吹牛。一个力巴能有什么出息啊,还带人家发财!” “周力巴家住哪儿?” “不晓得,据说是城南边,赵将军给他一个小屋子,让他先住着,每个月给房钱。” 城南?这个倒跟江广想得有些出入,他原以为就住那馄饨店附近呢。 “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别的?” “没有了。”老太太道,“最后俩人喝得醉醺醺的,搂在一起走了,走的时候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黢黑。” “嗯。”江广想了想又问,“今儿街上抓了个女人,你晓不晓得?” “晓得哩,说是林大娘子。被抓的时候哭喊了一路,街上的人都晓得哩。” “你认得?” “认得!” “她是做什么的?” “她?她啥也不做哩。”老太太眼神有点躲,“就一个人在家,白吃白喝。” “一个人?” “一个人。”老太太道,“她不姓林,她其实姓戚。她那死鬼男人姓林,但已经死了好些年了,大行王朝还在的时候就死了。所以是个寡妇,我们都叫她林大娘子。” “她平日里什么都不干?” “啥都不干。也不种地也不做买卖,就整天在家里待着,该吃吃该喝喝。你看她那样子哩,年纪不小啦还那么媚,就是不干活哩,干活的人哪有生她那个样子的?” “她有男人吗?” “她男人早死了呀!” “我不是说以前的,我是说现在。”江广问,“她有没有相好的?” “没有。”老太太犹豫了一下,又摇头,“我不晓得。” 江广若有所思,继而又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拍在桌子上 ,道:“说实话,银子就给你。” 老太太看着桌上的银子有些挣扎,但还是闭口不言。 “一个不干活不做买卖的妇道人家,如何养活自己?”江广悠悠道,“这乱世又怎容她在家吃吃喝喝?这些事儿都是常识,你不可能不知道一点风声。你此刻若是说了假话,或者是自己知道什么故意不跟我说,那十两银子的赏钱我可就不好给你问皇上要了----” “嗨!”老太太长叹一声,“大人,不是我故意相瞒,实则是----这勾当提不上嘴啊!” “她是那暗娼?” “不止呢!”老太太恨恨地道,“她不仅卖,还骗,还诈!” 江广立刻就懂了:“仙人跳?” “是了!”老太太猛点头道,“她跟那冯五是相好,俩人合伙骗人钱财哩!林大娘子物色那有钱人,专勾搭人通奸。这边一通奸,那边冯五便抓奸,冯五有功夫,别人被他一吓,就只能认赔!这俩人靠这勾当,这一年发了不少财哩!” “冯五是干什么的?” “是个军曹哩!” “军曹?” “是哩。”老太太道,“原先赵将军还管队伍的时候,他是个兵。后来赵将军让队伍自己找饭吃,饷银给得少了,他就跟林大娘子做这仙人跳的生意,赵将军有活了也叫冯五,他偶尔也能挣点赏银。他们俩人其实早就勾搭上了,但仙人跳的生意是后来才做的。” “冯五有刀?” “有哩,当兵的都有刀。”老太太说,“冯五靠那把刀挣钱哩,做仙人跳的勾当,得有把大刀才能唬得住人哩!” “是不是你们四邻八方的都知道这事儿?” “知道!但是不敢说啊。” “为什么呢?” “那冯五可是个兵啊,上头认得赵将军哩。谁敢说?说了怕惹大麻烦。” 江广点头,把那碎银子放在老太太手里,道:“放心,赏银我会给你向皇上讨要。你来这里说了什么话,也不会有别人知道。”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老太太弯腰一连行了两个礼,把那银子用心塞在布袋里,退了出去。 ............ 送走了老太太,江广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昂首沉思,一边想还一边喃喃自语:“腔子哦----两具腔子-----快点找到好结案哟----” 正想着的时候,黑麻疯了似的进来了。 “大人,大人!重大发现,人抓到啦!” 江广却面色不惊,淡淡问:“可是冯五?” “是!”黑麻一愣,“大人怎么知道的?” “冯五是不是偷偷出城的时候被你察觉的?” “是,是,正是!”黑麻赞叹道,“大人真是神了,嘿嘿,我也聪明,我用了你早上教我的那法子。先说全城戒严,准进不准出。然后让那看城门的老头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安排几个人偷偷溜出城去。那冯五立刻也想溜走,被我们当场抓获!” “冯五身上有伤吧?” “有伤!”黑麻道,“胸口一道大疤,是刀伤,看上去没过多久。” 江广微笑着点点头,一切跟他料想得丝毫不差。 “大人,您再猜猜,我们在冯五身上发现了什么?”黑麻神秘兮兮地道,“您要是猜着了,我真的就彻底服你了。” 江广道:“还能有什么?银子呗!徐三家井里的银子,也就是童老七的银子。” “哇,大人真神啊!”黑麻由衷叹道,“就是银子,跟我们在井底捞出来的一个样式的银锭子!” 江广起身,掸掸身上的尘土,道:“我们去审审那冯五和林大娘子,准备结案!”
第100章 夜审 ◎林大娘子的故事。◎ 这次审问冯五和林大娘子, 不同于之前审问徐三夫妇,江广换了个顺序,先审的冯五, 后审的林大娘子。 审冯五无甚可说,该说的他都说了。审完冯五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黄斑给江广准备了一份点心,江广一边吃点心一边喝茶又一边想那案情, 这个案子, 在他的脑海里, 实则已经算是破了。两个案子其实是一个案子, 两个人头实际上是一回事, 破了一个,另一个也就破了。 但是江广破案,追求完满。 什么叫绝对完满?江广的想法就是:一个足够高深聪明的推官,实则是不需要犯人的口供来破案的;首先是寻找线索,然后用线索去推导一个逻辑, 用逻辑去寻找证据,再反过来用证据来证明这个逻辑。当一切都可以做到自证和反证的时候,便是完满的状态。 完满状态的结果就是,无论犯人的口供是什么, 无论他招或不招,都无所谓, 光凭证据和推理就已经证明了他的犯案事实、甚至推导出他整个犯案的过程了, 这便是最为高明的推官,这便是如火纯情的状态。 为什么江广打心眼里排斥用犯人的口供结案?因为人是会撒谎的。 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而只能用犯人的口供, 那种状态实则是推官被犯人牵着鼻子在走;只要犯人自己能够自圆其说, 那么他说什么都是对的。你只能听他的。这里, 犯人口供即是事实的前提条件就是,犯人不会撒谎。这个前提太过扯淡,大多数情况与真相不符。 还有另一种情况,就是屈打成招。 如果一个推官拿不出足够的证据,最终只能凭借口供来定犯人的罪,那么屈打成招的可能性便很大。屈打成招或许是一个最快结案的招数,但绝大多数情况下,屈打后的成招,都并非真相本身。 在江广看来,一个案子要么不审不查,既然审了查了,就该对真相负责。 以前在大行王朝,大行王朝的律法认为,犯人只要有口供,并且画押认罪,此案便结。官员便可以依照口供来认定犯人的罪过,定夺处罚。 江广为大行王朝破了几十年的案子,一直认为,这条律法是不对的。恰恰是律法认同了“口供即真相”的结论,才导致了更多的冤案错案的出现。犯人可以通过口供来欺骗官员,官员也可以通过口供来制造结案。两方面不管是哪种,都背离了真相的原则。 口供当然也重要,但推官还需找到证实犯人口供的证据,这才算完满。就比如徐三交代了他们偷窃了童老七四五千两银子藏在井里,这时候你必须在井里找到那四五千两银子,相互印证,才算完满。 可是他们没有找到四五千两银子,却只找到了两千多两,便不算完满。为了追求完满,就必须查出那剩下的一千多两哪里去了! 一个正确的律法,遵从的破案第一原则应该是证据,而不是口供。 而且这个证据,须得由衙门去找犯人犯罪的证据,而不应该由犯人提供自己“没有犯罪”的证据。这一点尤为重要。 当年在大行王朝做推官断案的时候他这么做,如今来到这云土国,他审案断案还是这么做。 哪怕这个云土国实际上连所谓律法都没有。 但有没有律法是一回事,真相到底如何是另一回事。 不能说没有律法就没有寻找真相的必要了。 江广此刻之所以能想到这些,是因为这个案子还不够完满。 不够完满最重要的还有一点,那就是只有两个人头,却还没有找到一具腔子。 所以,江广不得不去审冯五和林大娘子。 吃完了点心,推门而入,见到了那林大娘子。 江广还是坐在一个小马扎上,黑麻和黄斑则一左一右站在他的两侧,像两个门神。 那林大娘子一见江广进来,便蹭一下坐了起来,破口就骂:“怎么现在才审我?呸!还需要审吗?人是我杀的,要杀要剐随你们便!” 江广面无表情,淡淡地只说了一句话:“冯五我们已经抓到了。” 林大娘子顿时一脸煞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继而又结结巴巴地道:“你们---你们抓冯五干什么?不--不关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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