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首,那人的刀,衣服,都在何处?”江广问。 “埋在院子里,大柳树下。” 江广扭了扭头。 黑麻立刻反应过来,忙出门,带人去挖了。 黑麻一走,黄斑就偷偷跟江广耳语:“杀人过程,跟那冯五说的一样,看来是真相了。” 江广却摇头:“不是。” 说完就盯着那林大娘子,笑道:“你说人是你杀的,冯五也说人是你杀的,口供对上了。你们看看,我总说口供这种东西,极其容易出错。因为这并不是真相。” 黄斑傻了:“那真相是啥?” “真相就是,人是冯五杀的,而不是你杀的。”江广紧盯着林大娘子的眼睛道。 “不,不,不是的!”林大娘子慌忙说道,“人就是我杀的!” “好,那我问你,你当时是如何杀的?什么情形?” “那---那时候,冯五下不去手,我便夺了冯五的刀,然后一刀劈在他脖子上!” “左手提刀还是右手提刀?” “右手!” “那你的左手在干什么?” “左手---左手在按住那人的头。” 江广笑了。 他特意问了她左手在干什么,就是为了让她确认是用右手杀的,或者说,为了让她确认,自己是单手持刀的! 今天在城门口抓获冯五,他恰恰是带着那把刀的! “黄斑,把冯五的刀拿来!” “是!” 黄斑出门,不一会儿再进来,拖着那把大刀。 冯五的刀,能一刀劈下一个人的头颅,自然不可能是那种小刀轻刀,而是一柄重刀。想当年冯五也是凭着这把重刀,一路跟着赵虎,打到了云梦县还没死,有了现在的太平日子。 所以黄斑拿着都费劲,一把刀怕不是有个二十来斤。 江广把刀双手握住,又交给林大娘子,笑道:“来,你说你右手一只手一刀把那人头给劈断了,我此刻也不需要你劈断,你只需要把它给我举过头顶便好!” 林大娘子脸色一白:她终于知道了江广的用意。 她站起身子,一把握住刀柄,用尽全身力气,堪堪把那刀提起来。可是再往上,让它举过头顶,却无论如何也办不到了。 脸涨得通红,一连试了几次,全都是徒劳无功。 “好了!”江广拍拍她肩膀,“你扛不起这个刀,就好像你扛不起这个罪一样。” 说完,拿过刀,出了门。 林大娘子倒在地上,放声痛哭。 黄斑屁颠屁颠地跟出门来,一脸的阿谀奉承:“大人高明啊!原来不是她杀的,是冯五杀的!” “这算不上高明。”江广抬头看天,悠悠叹道,“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能提重刀一刀砍下人头,一眼就看出的破绽而已。还有,那林大娘子刚进来的时候,急着认罪,俨然是替人顶罪的模样,这些都容易,不难。” “对大人来说,这天底下就没有难的事儿。” “有的。”江广苦笑着摇摇头,“黄斑,以后你如果做了推官,一定要记住,证据大过口供。这个案子,双方口供一样,看似没什么问题了,但是一定要多想一步,双方口供一致,便是真相吗?这多想的一步,才难。” “我记住了,大人。” “嗯,那就好。” “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黄斑又道。 “什么事?” “这林大娘子,为何要替冯五顶罪呢?” “她不是已经说了嘛,爱情。” “可是,大人,你不是说凡事要讲逻辑讲证据吗?”黄斑不解道,“这个爱情,听上去就很鬼扯啊!那冯五霸占她就是爱情,旁人糟蹋她就是禽兽?临了临了冯五还把她给卖了!冯五爱她吗?爱她妈!这林大娘子看着挺聪明一人,为什么偏偏就看不穿那冯五跟当初那姓林的、往后的土匪并无区别,先是拿她寻欢作乐,后是拿她赚钱呢?” “说得好,但这便是断案要讲证据的另一个关键。我说的断案要将证据逻辑是针对事的,而不是针对人的。事情是有逻辑的,但是人没有。人的心思,人的想法,这天底下没有任何逻辑证据可以猜到推理到。正是如此,很多人会因为情绪二字而丧失逻辑,所以口供才不能尽信。”江广道,“这世上有太多有执念的情绪中人,尤其是女人。” 听到这话,黄斑表情古怪,愣愣地看着江广。 “怎么了?我说错了吗?”江广笑问。 “你怎么什么话都敢说?”黄斑瞪大眼睛,“你不知道晋江都是女读者?你说这种得罪女人的话,不怕他们弃文,不怕他们举报夏若初?” 江广笑道:“该我说的话,我就是要说的。至于这话删不删,那是夏若初的事儿。” ............ 足足忙活了一夜,天蒙蒙亮的时候,黑麻回来了。 该有的东西都有,那人的尸首腔子如今已经被拔了个精光,看那身子黢黑,像是个长期做苦力的人。衣物被放在一旁,也不是什么好衣物,竟是那流民才穿的破衣烂衫而已。还有一把一尺来长的刀,刀不是很锋利,已经有些锈迹斑斑了。还有搜到的银子,果然跟那井里挖到的是一个样式,当然还有一个银锭已经被他敲碎了一角,想来是整块银锭不方便卖东西,所以特地敲碎,这些银子跟冯五身上搜到银子加起来,大概有百十两。 本来是个巨大收获,但是看到这些东西,江广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其实案件断到此处,江广基本厘清了经过,不仅仅是这冯五和林大娘子杀的这一个人头,井里的那一颗人头究竟是谁,他也清楚。 但始终有两个东西没找到,以至于证据拼不起来。 一个是井里那个头的腔子,一个是银两的数目对不上。 江广这么一个追求完满的人,不想就这么匆匆结案。既然查了这个案子,就要努力把它全部查清才是。 黑麻心思活络,给三人弄来了早餐,包子豆浆。 “大人,您一夜没睡了,这案子也审清楚了,可以去问皇上领赏了呀!”黑麻道。 “哦?清楚了?”江广一边吃一边笑,“那你说说,井里的那人头是谁?” “我不知道。”黑麻把头摇成拨浪鼓,“但是大人心里肯定已经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我知道?” “大人何等聪明,肯定知道。” “少油嘴滑舌。”江广道,“今日,你们稍作休息,然后还有两件事,你们二人要去做。” “大人请讲!”黄斑道。 “其一,案子查到这个份儿上,接下来就是结硬寨打呆仗的时候了。”江广最终还是无奈地要走这一步,“全城的水井去捞,然后挨家挨户看院子有没有新的翻土的痕迹,掘地三尺,找那剩下的一个腔子。这事儿黄斑去做。” “是!”黄斑道。 “带条狗。”江广提醒道。 “知道,知道。”黄斑笑道。 “黑麻!”江广又道。 “在!” “你去全城寻找一个人。” “什么人?” “有一个力巴,姓周,城里人都叫他周力巴。”江广问,“你认得吗?” “认得啊!”黑麻道,“整天找活干的周力巴嘛!” “认得就好,全城搜捕。”江广道,“搜不到,就去查,查他最近一次出现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是!”黑麻还是不问为什么,只晓得完成任务。 就这样,三人正在吃着的时候,突然就听见,衙门外头,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鼓声。 江广无奈道:“这两天就忙着这人头案了,小案子一个都没管。” 说来也好玩,那门口的喊冤大鼓,原本是被黄太子下令拆掉的。但自从江广来到云土国之后,黄太子又特地让人给它重新安装起来了。 说是“有了判官,当然要有喊冤鼓”。 那看守皇宫大门的士兵溜溜地就跑进来了,像是夜里在门口瞌睡了一夜,被那喊冤鼓陡然惊醒,吓得脸色煞白,老远就喊道:“大人,大人!” “叫魂呐!”黑麻骂道,“没看到大人一夜都没睡,能不能让大人休息一下!那些个鸡毛蒜皮的小案子,等两天再说!” 那士兵却还在往前跑,一直跑到江广身前,才单膝跪地:“大人,不是小案子呀。” 江广实在也是累了,但没辙啊,谁能想到这云土国刚来几天,一堆案子,大案子小案子夹杂在一起,看来这次人头案结案之后,须得向皇上提出:一个国家有刑部。云土国虽小,但案件多,不说如同当年大行王朝那刑部上百能员干吏,起码要培养那么几个懂断案的,不能什么事都指望自己,实是吃不消啊! 但此刻士兵仿佛没听懂黑麻的话,已然跑到自己的面前了,也就不得不问了:“又是大案?” “大案!” “什么大案?” “来了个婆娘,带了个东西。” “什么东西?” “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江广但觉浑身一麻,接着如遭重击,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作者有话说: 写书很累,所以有时候写着写着,会忍不住跟大家调皮一下,勿怪。 这是这部书的第一百章,也恰好是第四十万字。我觉得,可以纪念一下。
第101章 第三颗人头 ◎曹广问的故事。◎ 江广心中虽惊, 但一夜未睡的疲倦随着第三颗人头的出现顿时一扫而空,忙道:“快带过来!” “是!”士兵答道,转身而出。 不一会儿, 来人就被带拉过来,看样子是个四五十岁的女人,这个世道居然还能穿一身的绸子,而且保养得不错, 脸上皱纹很少, 甚至还擦了脂粉, 不像是这个世道下的夫人模样。手里捧着一个匣子, 看来还特意把人头放在了那匣子之中, 是个虽惊不乱,会处事的。 江广刚来云土国几天,自然不认识眼前的这个女人是谁。 但是黑麻和黄斑却是异口同声地道:“你不是青楼的老鸨吗?” ............ 来人,正是青楼老鸨。 老鸨在这云土国生活了几十年,这几天隐隐觉得, 怕是要出事。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大行王朝垮台的时候。 说起来,这老鸨还真是个有福气的。大行王朝垮台,云梦县进土匪, 然后再是王大将军李刺史,最后到黄太子, 各路人马来来回回转了一大圈, 唯有这青楼老鸨好似稳坐钓鱼台,不仅一直活了下来, 而且活得还不错。 这两天, 云土国到处在抓人, 接连出现人头案,别人或慌或乱或看笑话,老鸨却坦然地多。 见得多了,不由得她不坦然。 这世道,死几个人算什么大事? 想当初那土匪进城的时候,一刀砍下去,人头滚滚。那时候死人人头何止几十上百?不也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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