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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林云出来了。 他今年五十六岁，精神矍铄，太阳穴高高鼓起，排开众人，站到了比武台前。 “你是谁？”万林云先抱拳再质问，“夜闯我藏剑阁所为何事？” “杀你。”仲斐淡淡地道。 万林云笑了，这天底下不知死活的人太多，但他还是想问清楚，他万林云虽然在江湖中名号很响，但仇家不多，生死之仇的几乎没有，遂笑着问：“我与你有何仇怨，你要杀我？” “看你不顺眼而已。” 万林云又笑了，这次是气笑的。 宵小之辈，看来是想杀个江湖好手图名。 万林云提剑，剑并不出鞘，上前两步，手上运上内力，用剑柄横扫仲斐脖子。 不是什么生死大仇，这种人打晕了丢下山也就是了。 万林云托大至此，自有他的道理。 按照群雄谱的说法，他天下第八。那前七之人，谁没事来半夜夜闯藏剑阁？真要杀他，为什么不光明正大摆擂台？这种乱世，杀了天下第八，投奔的人会更多。 所以定是个宵小无疑。 仲斐也笑了：你不拔剑，那我帮你拔剑。 看着来剑，一步上前，侧身躲过，又一把来抓万林云手腕，万林云只觉得手腕处一片炽热，虽惊不乱，退后两步。 万林云一退后，仲斐便上前两步，手中内力催动，还是抓到了万林云的手腕。 万林云吃痛，手一麻，长剑掉落。同时他内心巨震：如此高手？！ 这一下就凝重了许多，脚踢那把长剑，手一捞，长剑出鞘，挺剑直行，往仲斐胸口便刺。 万家剑法第九式----百川归海。 此招极狠，无论仲斐或挡或闪或退，都有那万家剑法第十式等着他！ 却没想到仲斐不挡不闪不退，伸着一只手，赤手空拳迎了上来！ 万林云大惊：他是拼了手臂不要了？ 这天底下自然有那空手接白刃的猛士，但那是双方功夫相差许多许多的基础上才可。万林云的内力天下有数，此刻内力催动，如何能接？ 所以说，固然这天底下有空手接白刃的招法，也万无接住他万林云长剑的可能！ 仲斐冷笑，居然一掌拼那一剑！ 只见下一刻，长剑寸寸断落，而仲斐却毫发无损。 万林云傻了眼，仲斐蹂身而上，将那一掌余威击在万林云胸口，万林云吐血倒飞而出。 山庄中众护卫、弟子慌了神，顿时把万林云围住，个个持剑，盯着仲斐。 “退下！”万林云一声怒吼。 众弟子咽了咽口水，让出一个缺口。 万林云此时已然身负重伤，倒在血泊中，心知自己完全不是对方对手，嘶哑着看着仲斐道：“你一心想要杀我？” “自然。”仲斐道。 “可否放过我门人？”万林云又问。 仲斐想了想，不置可否。 “我已猜到你的来历，你若不放过我门人，我当下便说破，若是声音在夜空中传播开去，我门人若逃出去散布消息，于你不利！”万林云最后关头，居然出声威胁。 仲斐蓦然变色，终于点了点头。 万林云满脸血污冲上前来。 仲斐出掌，了结了他的性命。 然后，扭头而去。 众门人起身追击，皆被仲斐一股掌力，倒飞出去。 ............ 五人已杀四人，还剩最后一人，也是最远的一个，莫墨。 这个人，仲斐之前听也没听说过。 之前在仲斐的逼问之下，烟凝才抽泣着说，他不是江湖中人，而是一个教书先生，住在蓬叶岛。 蓬叶岛距此八百里路，到那个地方，大概要到明天了；再回入云山，怕是要到下午。 但仲斐已经杀了四人，岂有放过一人之理？ 就算让那武林大会推后一日，也要等他杀了此人再说。 其实仲斐当时问烟凝，既然这个莫墨不是江湖中人，没有武功，而且一个教书先生无权无势，当初为何跟他？ 烟凝啜泣道，此乃少女时期真爱。 仲斐当时就沉了脸：既是真爱，便比那前四人，更该死。
第50章 莫墨 ◎莫公子别来无恙。◎ 朝阳下, 蓬叶岛，若愚村，小学堂, 书声琅琅。 莫墨身体修长，肤白而俊朗，看模样看不出年纪，只是单从形象上看, 不仅仅是个教书先生, 还是个尤为俊俏的教书先生。 一袭青色长衫站于讲话之上, 一手握书, 一手拿尺, 在十多个孩子的读书声中虚按双手，读书声便立时停了下来。 “圣人云：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 水浅而舟大也。”莫墨一脸微笑如春风拂面，“圣人说得太复杂了，谁能来意解一下此句何意？” 一个小姑娘立刻站起：“我娘总是吹牛自己烧菜好吃，平时给我爹我哥和我吃, 我们都由着她吹牛。有一次村里来了个正经厨子，我爹跟我娘说, 你不是说你烧菜好吃吗, 去跟人家比比啊，我娘就不好意思说话了。” 学堂里一片哄堂大笑, 莫墨也笑道：“还有吗？” 一个小男孩迫不及待地站起发言：“我有个表哥, 一天到晚说他自己天赋异禀, 是那武林高手，经常欺负我们小孩儿。有一天欺负了一个邻居小姑娘，人家爹不干了，就拿棍子来揍他，他立刻就怂了！” 莫墨眼睛笑出了一个弧度：“还有呢？” 另一个男孩，小小年纪穿了身长衫，一副小学究的模样，探头探脑地站起来说：“我们小小年纪，读书不多，所以写不出莫先生那样的好文章。不是莫先生天生比我们聪明，而是莫先生读了几十年的书，比我们学问大。另一个圣人说，积土成山，积水成渊。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是同一个意思哩。” “都说的对极了。”莫墨道，“王丫的娘，为什么不敢跟厨子比试比试？因为她没有长期地学习过厨艺；周二的表哥，为何见到大人就怂了？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练习过武艺。若是王丫的娘学了几十年的厨艺，日日刻苦钻研，会不敢比试吗？若是周二的表哥日日夜夜练武，对自己的功夫自信百倍，会害怕大人吗？天下功夫，是那写文章作诗也好，是那练武功打擂台也罢，或是那木匠做家具，瓦匠搭房子，都是需要一时一时，一日一日训练出来的，是也不是？” “是！”众孩童齐声答道。 “至于我，写文章并没有大家想象得那么厉害啦。”莫墨笑道，“天下第三而已。” 众孩童嬉笑，莫墨又道：“好了，今日放学了。” 孩童们半数欢呼，半数觉得意犹未尽。 莫墨又道：“先生要处理点私事，可能要出门三两日。” 一男孩突然兴奋地问道：“莫先生先前答应过我们的，要带我们出去玩，这次我们可以跟莫先生一起吗？”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莫墨笑，“你们先读好万卷书，然后再行万里路哦。” 众孩童悻悻，一个个纷纷拎上自己的小书包，出了学堂。 待孩童们都走后，莫墨一个人拉开学堂的窗子，春日阳光洒在他身上，一片和煦。 感受这暖阳半晌，莫墨突然噗嗤一笑，默默自言自语道：“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好道理！” “道理再好，又有何用？”一个声音在这小小学堂里响起，下一刻仲斐就站在了莫墨的面前。 他早就到了，甚至完整地听了莫墨一堂课。 他逼自己听，他想知道，烟凝口里的少女真爱，到底有何魅力？ 烟凝凭借美貌，少年便在江湖成名。本是江湖儿女，为何会爱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听了完整一堂课后，他对莫墨的杀心更盛。 谦谦君子，如沐春风。 大概烟凝少女时候也喜欢听一个俊俏书生讲圣人道理？又或许，不仅仅是少女时候。 仲斐不信这个，道理再好，又有何用？ 但如果烟凝喜欢，仲斐又做不成这样，那就要让世上没有此人。 所以莫墨必死无疑。 莫墨扭头，看到了仲斐，皱了皱眉，问：“阁下是谁？” 仲斐冷笑：“莫先生这么喜欢讲道理，那我就是来跟你讲道理的人。” “甚好。”莫墨道。 “我可不用嘴巴跟你讲道理。” “那用何物？” “用剑。”仲斐把佩剑轻轻拍在书桌上，“用剑跟你讲道理，你还会讲吗？” 道理有何用？一个书生遇上一个剑客，书生用嘴，剑客拔剑，到底谁厉害？ 仲斐细细看着莫墨的表情。 莫墨却依旧一脸春风：“您是来杀我的？” “你猜。”仲斐想要一种猫戏老鼠的快意。 “可是烟凝让你来的？”莫墨又问。 此人的聪明让仲斐皱了眉头，而且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也不是装的，他好像是真的不在乎性命。若是真不怕死，仲斐倒是觉得少了很多兴致。 “看不顺眼就想杀你，与烟凝毫无关系。”仲斐道。 “哦。”莫墨将手中书端放在书桌之上，“你如此说，那就一定是烟凝让你来的了。” 仲斐被这句话弄得浑身不自在，抬声道：“我一夜杀了四人，你是第五个。一个死人，嘴还这么硬么？” 莫墨脸上凸显痛苦之色：“一夜杀四人？为何要杀他们？” 看到这个表情，仲斐心中终于开心了一点：“看不顺眼，我想杀便杀了，你能奈我何？” 莫墨脸色更加痛苦，双手抱拳，冲着空中遥遥行礼，道：“其实这天底下最本源的道理，就是圣人的那八个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话用佛家说，则是将心比心，即是佛心。若是做到这一点，就是个好人。你自己不想被人看不顺眼随手杀了，你为何要去因为自己的不顺眼杀别人呢？” “因为这天下没有可以杀我的人啊。”仲斐大笑道。 “罪恶，且傲慢。”莫墨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宣判，“昔日圣人曾遇到一个客人，客人说一年只有三季，圣人说一年有四季。客人笑圣人不识数，圣人便不说了。那客人原是个蚱蜢成精，蚱蜢春生而秋死，没见过冬天，所以自然就认为一年只有三季。傲慢的本质是没见过世面，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就属于没见过世面的傲慢。” 仲斐气笑了：这个书呆子，处处讲理，我没见过世面？天下第一没见过世面？ 但此刻跟这种不知武林江湖的人说入云山，说武林大会，说自己是武林盟主无异于对牛弹琴，故仲斐换了个角度逗逗这个书呆子：“按你这么说，天下成大事的枭雄，莫不如此。” “不，你不是枭雄，你是个小人，得志的小人而已。”莫墨说，“蓬叶岛是个小地方，你特意来杀我，定是有原因的，不可能是随心所欲想杀就杀。你不敢说出自己为何要杀我，于是东拉西扯，说什么看不顺眼。你看都没看过我，何来的看不顺眼？你这样人，不怕别人说你是恶人，就怕别人说你是小人。那么我想，真正原因，定是那气量狭小、猥琐不堪、不可告人的原因，所以说，你是个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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