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话没说完便被身旁的魏定恒给拽出殿外。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张叔断。”魏定恒咬着牙小声道。 “若她不聪慧,老师又岂会让我们多提点些。”张以斯颇为理直气壮。 “提点自是指公务,收起你那些花花肠子。” “只有你那么死板才不叫花......” 眼见二人又要吵起来,吕肃赶忙出来圆场:“太后娘娘如此年少又第一次听议,叔断也是想让娘娘别那么紧张。但叔断你说话实在放肆了些,黎太后面前你可从敢不如此还将老师带了出来。” 张以斯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对待黎永惜他可不是不敢而是不屑,至于这位梁太后嘛,实在瞧着还是位十多岁的小姑娘。 或许是上次离得远没瞧清,张以斯觉着这位小太后在他们几个阁臣面前简直比当日见刺客都绷得紧。 她那副柔弱到委屈还竭力听着的样子,让张以斯不禁于心不忍地想让她开怀些。 而张以斯心中最好的宽解就是老师白居岳的赞赏。 倒也真凑巧他这诌出来的一句话恰正是梁拾意需要的定心丸。 梁拾意从未听人夸过自己聪慧,怔愣半晌,又想到张以斯的口中老师岂非该是白居岳。 白居岳夸她聪慧……虽梁拾意全然不解为何,但几位阁老瞧上去没有唬她的道理。 此后相处中几位阁老们也的确都表现得颇为担待梁拾意。 刑部尚书张以斯自不必说,梁拾意隐隐感觉他似乎从第一面起对她就颇为照顾,不像她想象中刑狱官疾言厉色铁面阎罗的形象,说话十分直白易懂甚至偶尔还会逗个乐子。 户部尚书吕肃为人温和,虽然他呈递上来的折子尽是些密密麻麻的数字账目,梁拾意不过识数的水平对税赋粮饷等概念一窍不通看得头疼,但吕肃都会细细解释从没半分不耐烦。 而最不苟言笑的礼部尚书魏定恒因为圣寿节一事,也就是梁拾意的生辰大典,反倒与她交集最密。 第一次朝议后的当天下午梁拾意正囫囵吞枣地试图恶补翻书呢,被魏定恒给撞见,他表情闪烁欲言又止。 隔天,正月十九,梁拾意便收到了一篇由魏定恒撰写的《论读书》,附之书录甚至还有详细标注了推荐阅读篇章及顺序,末语:若太后娘娘有任何不解之处,臣随侯之。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虽几日功夫想通晓政务绝无可能,但三位阁老实在都对她很好,梁拾意听他们的奏议就算云里雾里也能觉出极有道理。 连听三天梁拾意头是涨得一个有两个大,但隐隐约约似有触类旁通之感,定比之前白居岳毫无解释地逼她读四书五经的进益大。 不过说来白居岳既是他们的首辅亦是老师,莫非白居岳还真突然觉出了她的聪慧让他的学生们好好指教于她。 这念头给了梁拾意莫大的信心,加之月信将尽又有药调养身子爽利不少,此前自怜自艾的念头逐渐淡去。 那日,梁拾意于书架又凑巧抽出来一本兵书翻开,两眼瞧着三个字“离间计”。 又想起白居岳此前的话:“娘娘应该相信臣的布置,而非自作聪明。” 或许她是应该多相信他一些。 只是梁拾意又多往后翻了几页,瞧见另一句话:“五行无常胜,四时无常位。” 心中忽地忆起她阿爹好像不论什么四时五行总是常胜将军。 每次梁拾意听见阿爹埋怨什么宅子小了上贡少了,没过多久院子里就会摆满各式各样的人头……梁拾意光是一想都浑身缩紧,这种时候她向来躲在屋里全然不敢出去,连往窗外瞥上一眼都不敢。 梁拾意慌忙扔下那本书,在书架上胡乱翻着想要看看别的静静心。 但兵书自都是和兵书放在一起,一通翻下来全是一水兵兵兵兵搞得她愈发心神不宁。 兵…..梁拾意倏地意识到另一个问题,朝廷六部,她连听阁臣们三日议,张吕魏三人虽掌刑户礼三部对于吏工二部的要务也都会代为奏表,唯兵部她未闻半句。 她阿爹梁成印是辽东总兵,自应属兵部所辖。 “你有一个好儿子和好父亲。” 梁拾意此前都被黎永惜的直接提及白居岳的后半句所绊住,却是没有细想过黎永惜的前半句话。 儿子她自然明白是指她腹中让她做上太后之位的“皇帝”,可为什么黎永惜还会提及父亲….. 梁拾意清楚阿爹心里是不大在乎她这个女儿的,自从入宫后别的嫔妃多多少少会收到家书,凌姐姐更是隔三岔五就与家中通信,她却指也没指望过这件事。 她忽然走至窗边朝外望去,雪将地面铺成极单调的白,可不到一月之前她望出去是一望无际的红,和阿爹的那些人头渗了满院的红一模一样。 梁拾意浑身骤然缩紧,再次感到一股战栗,但最终她攥着手下出了她作为太后的第一道旨意: “宣白阁老于乾清宫议事。” 作者有话要说: 小拾意将以太后形态出击~ 注:明朝虽然不垂帘,但是太后是可以摄政的,最有名的应该就是“女中人杰”张太后,在皇后时期就记载其中外政事,莫不周知。 当然这是作者查到的一些有趣的事,大家对于我写得还是不要太认真,真得很扯。 引用: 五行无常胜,四时无常位。—《孙子兵法》
第21章 对质 “臣请圣躬安,太后娘娘安。” 白居岳进殿之时只是双手前举简单作了个揖,便如当日他于乾清宫前跪立喊万岁千岁时亦挺直脊背没有俯首。 梁拾意自知她不过是个被白居岳架上位的假太后,但心中不禁觉着恐怕真正的君王亦无法让白居岳折腰。 不,不止是君王,自初时于纷飞大雪中的惊鸿一瞥,她便隐隐生出一种笃信,天地之间万事万物根本无法影响白居岳孤立于世的姿态。 但白居岳的确应她的诏来了乾清宫,并且她不回话,他的手便就一直举于身前双眸亦垂没有抬眼。 梁拾意有些怔愣地想到白居岳所行岂止欺君罔上,可他似乎又莫名为自己强行套上了一层束缚。 哪怕面对她这个被他捏出来的假君主,白居岳是不折腰,却一直执拗地坚持着一种他所谓的君臣之礼,譬如就算乾清宫中尽皆都是他的手下,就算只余他二人之时,他也要唤她娘娘自称为臣。 大抵梁拾意这一愣的时间实在太长,白居岳虽未动,她身侧的丹心先忍不下去了戳了戳她。 梁拾意在白居岳来前已做了诸多心理准备,但不得不说若非时常凭借着那些一时三刻的义愤情绪上头,面对这位不言不动亦威压于身权倾天下的首辅想要开口绝非易事。 她张开口,将那些满溢血腥的画面在自己脑中轮番闪过,让身体不禁紧缩微颤,双手捏成拳形才吐出话来: “哀家不安。哀家便是极为不安这才召白阁老前来” 空气一瞬凝滞,殿内宫人或多或少露出几分诧异的情绪,谁也没想到这问安之时原来还有答不安的说法。 但见白居岳虚向后摆了摆手:“太后娘娘身体欠安,需臣近身请脉,旁杂人等一并退下。” 众人没有分毫延搁,全都依言埋下脑袋迅速退了出去。 大殿中瞬间空荡得只剩下他二人。 或许梁拾意对于这个结果是有所预料的,宫人们尽数听令于白居岳是一件心照不宣的事实。 她唯一的依仗唯有身后的一张龙椅能勉强帮她强撑起一副太后的姿态。 梁拾意抢先开口道:“白阁老世上可有只胜不败之人?” “娘娘无见识也未必就没有。” 梁拾意看着白居岳一步步向她走来,神情毫无波动,语气依旧漠然,但她却莫名察觉出了一丝不虞,这丝不虞甚至透露出一种危险的气息。 当然或许这不过是她对二人对话最后必然结局的预期。 梁拾意勉力维持着正坐,掌心都快掐出血印,决定问得再直白一些: “哀家问你,你同哀家的父亲到底是什么关系?” 白居岳的脚步停在了两步之外,顿了一下没有答她的话而是反问道:“.......娘娘口中的常胜是指令尊辽东总兵梁成印?” 他的表现甚至可以说带着不解。 梁拾意俨然并不相信这种不解,亦不相信白居岳刻意留出的两步距离,她放弃再故作任何姿态,唯求能将自己心头的话说出来: “白居岳你不必装傻,那么多奏报,你偏偏压了兵部的。不就是担心我聪慧看出你和我爹为了谋划我这个太后之位谋害了多少……” 但果不其然她的话没来得及说完,他们之间的距离便骤然消失。 白居岳在顷刻之间欺身而上回到一贯居高临下上首的位置,用手将梁拾意的身体压倒在龙椅之上,同时一只胳膊卡住喉咙让她再次失声。 “娘娘。”白居岳仍维持着一贯的神情,但薄唇之下咬牙的力度已然愠怒至极。 白居岳徒活三十二载,从小便只听过神童、天才、不可一世,这是头回在人口中听到将他同傻字连在一块,还敢在他面前自恃聪慧。 更何况这自恃聪慧之人前几日还不住哀求他给她个孩子,今日便编出这样一份无端指控,霍然拿出一股要拉他二人九族同灭的气势。 白居岳简直不禁以为女子中果真易出此疯魔到不可理喻之辈。 可惜旁的女子再疯魔多多少少总还有个脑子,偏偏让他碰上一个一会儿求生一会儿求死满脑子只有一团浆糊的梁拾意。 他此前压兵部奏报不过未防万一梁拾意想借军功为外戚生势干权,绝不料万里无一地碰上个连自己生身父亲都攀咬的。 “臣要同令尊合谋那便唯谋一事,谋他镇辽东安稳数十年不乱。” 白居岳一字一句胳膊上的力道不断加重着,很快少女的呼吸转为张口急促的喘息,面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她身体的其它部位挣扎起来。 那双几天前试图触碰环抱他的手正在推、在扣、在试图想尽所有办法让他的手臂从她的脖颈之上抬起半寸。 白居岳思索着让梁拾意真正体会一下濒死间她无法抑制的本性或许能让她的头脑清醒那么一点。 她一如既往的软绵无力根本不可能同他对抗,却还是不愿意放弃捏在他掌中的性命不是么? 但挣扎突然间停止了,白居岳清楚他没有放松力道,甚至少女的脸上本来娇嫩的粉润正在因憋气变得通红,可她倏尔放弃了挣扎。 不,不是放弃是另一种抵抗,她用口型比划出了一句反问:“不乱么?” 白居岳瞥见心中那根杂草,也生得和梁拾意一般无比纤细一掐就断,可每一次他以为已毫不留情彻底将它除去之时,它便会逮住机会再次冒头愈窜愈高,朝他反问朝他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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