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他的救命恩人却对他说,眼前那名形容枯槁,衣冠不整,甚至有些疯疯癫癫的女人是他的…母亲。 李佑宁站在原地,甚至有点要后退逃离的样子。 看见自己的亲生儿子往后退的步子,李牧枫眼里浮满心痛。 …… 她究竟何以至此? 她有些不敢去靠近阔别了五年的亲生孩子,甚至连她亲生孩子后面的一草一木都不敢细看。 面前是曾经一家三口最喜玩乐的地方,只要触及一眼,李牧枫就会忍不住去想往昔的欢声笑语,更使得如今的物是人非让她头痛欲裂。 她不敢贸然往前靠近,脑子里懦弱的想:毕竟她与她儿子五年未见,想必李佑宁对她的面孔早已生疏,才有如此举动。 大抵是不忍这母子二人陷入这种僵持的境地。 而且此地寒气深重又夹有风雪,看李牧枫衣着凌乱单薄,恐其受寒病侵袭,南施遥故兀然出言: “也怪我们的冒犯之举,未曾事先说明便直接登门拜访了,如今李郎中姿态不佳,使得母子相逢这样的喜事都变得冷清了,还是回房休息休息再相认吧。” 赵景程亦是说道:“回房中也好,换身衣服,你们母子二人再见不迟。” 李牧枫僵着头,动作迟缓的点了点脑袋,但还是不忍先行离去。 她太害怕了。 她害怕自己转身回房后,刚刚还站在这里的亲生骨肉就像雪花一样消融在雪地。 害怕如今见到的一切是她在雪地里将死之际,被日思夜想之情所施舍的幻想。 所以脚底下仍没有动作。 见到了主人家,宅内主人没先动身,赵景程几人也肯定不会走到前面去,便静静站在原地等着。 过了片刻,李牧枫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迟缓拖着步子向身后的屋子走去。 一直躲在赵景程身后的李佑宁突然冲了出去,跪抱住了以狼狈姿态往房中走去的李牧枫。 “母…”剩下的话好像在喉咙里被深深割断了一样,说不出来,全都化为委屈的呜咽。 李佑宁对于自己的母亲,感情复杂,既骄傲于她的深明大义,也恨她为自己道义不顾一切的意志。 如果当年母亲不去良储救治瘟疫,不被良储困住五年的话,那他的生活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这几年他和父亲在枝头杏过的太苦了,苦到他甚至不敢去想“如果”二字。 如今所有情绪都化作呜咽,他埋在母亲的怀中,肆无忌惮的发泄着情绪。 一晃到了傍晚,李牧枫恢复了在良储时的着装和神态,衣着和发丝皆是一丝不苟,除了眼底深深的疲惫之意,似乎已无大碍。 “诸位今日之举,鄙人感激涕零,实在无以为报,若今后诸位遇上鄙人能帮上的忙,鄙人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李牧枫将衣袍一甩,似要下跪,赵景程看出她用意,伸手去扶,但仍然没有拦住。 “我夫已亡,幸得我儿尚在,鄙人于这人世也再有了留恋,这三拜陆小姐自然受得。” 李牧枫声声有力,只是说到“我夫已亡”四字时,声音似有泣血之痛。 赵景程扶起李牧枫,两人之间也没什么话好说,赵景程便让自己充当了一回陪伴的角色,守在李牧枫身旁。 李牧枫说完话,静默着站到了她夫君尸身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宽敞的屋内能用的烛台很少,所以光线昏昏暗暗,总有种阴森可怖的感觉。 大堂向来是不允许尸体进入的,李牧枫却毫不忌讳的将这具尸体停在此处。 灯光昏沉,再看李牧枫,似乎有种半人半鬼的感觉,鬼气有余,人气不足。 也没在堂内呆多久,几人见李牧枫状态稳定了下来,就打算告辞离去。 “不过这宅院内荒废了多年,几日前虽然已经归家,但当时懒于打理,如今宅内也没有能招待几位的房间。唉,只好失礼让几位回返了。”李牧枫叹了口气,神情中多了几分愧意。 “不必惭愧,不过天色渐晚,去往所居客栈也需费些时间,我们便先行告退了。” 赵景程踏出房外拱了拱手,道了句:“告辞了,阁下,改日再会。” “改日再会,陆小姐。” ----
第44章 通缉犯 ======= 在客栈又度过了几日,听闻旧汌去往霖颐的路已经可以通行了,赵景程四人在客栈收拾好行李,打算去梅花巷拜别李牧枫后就立即启程。 可今天走在路上,她总感觉有些异样,似乎有一道隐藏在人群中的目光不断向她投来。 突然,后方的小摊旁传来一道稚嫩的嗓音。 “阿娘,你觉不觉得这个人跟画布上的人好像啊?”一名稚童扯着她母亲的衣角,另一只手伸出食指直直指向赵景程,歪头娇声问向她母亲。 听到小孩说的话,南施遥向前一步挡在了赵景程身侧,折扇一开,对那名小孩笑道:“小孩儿怎么胡乱说话,我乃良家男子,怎会轻易被人作画?” 赵景程立即离开了原地。 小孩的母亲此时正敷衍地回应着自家小孩,听到南施遥的声音,才顺着自家小孩手指的方向看去。 目光望去,只看到面色不善的南施遥和他身后背着剑的哑巴。 看来是自家小孩又惹了事,女人连声道歉:“公子见谅,公子见谅,想来是小孩年少不知事信口胡诌呢。我等断然不敢污了公子的名声,回去我就马上教育这孩子,望公子海涵。” 小孩还欲说些什么,孩子母亲立刻给这小孩头顶敲了一下,小女孩抱着头眼泛泪花,撅着嘴没再说话。 “这次便作罢,下回在街上可不能如此胡言乱语了。”南施遥简单回了两句,没有太过纠缠。 女人连连称是,边骂边哄地带着自家小孩往后方卖糖葫芦的小贩走去。 南施遥与哑巴对视了一眼,也离开了此处,去寻赵景程。 赵景程在一处偏僻的巷口内等着南施遥他们过来。 方才躲避那对母女时,她也在路上探到了一些消息——通缉罪犯的布告上贴了她的画像,罪名是杀人放火。 看来是时间拖的太长,沈映宸找不到她着急了。 居然用大张旗鼓的用这种方式来搜寻她…其心可诛。 但敢用这种方式,朝廷是什么态度也就不言而喻了。 思虑间,惜刃、南施遥等人先后来到了她所在的位置。 惜刃见了她,见四下无人,立马汇报起了情况:“小姐,我们不能从城门出去了。 方才小姐您让我去最近的官府打探消息,去到了最近的官府后,我就在那面告示墙上看见了小姐您的画像,安的是杀人放火的罪名。” 这一点与她听到的消息一模一样,惜刃继续说道:“而且今年灾情严重,百姓们的田大多都改种了桑树,如今到了冬季无米下锅,朝廷必然要救济灾民。 不出几日便会有巡抚过来视察,遇到这样的事情,旧汌为了声誉,当下查正很严,怕是不好出去。” “可今正值大雪,如果不从大路走,就不知何日能到霖颐了。单费些时日也算是小事,就怕迷了路或天气有变,生死未可知啊。”南施遥和哑巴此时也赶了过来,听到惜刃的话,微微皱眉。 赵景程想了想说道:“那便先去梅花巷暂躲几天,去时托李郎中把能出城的路况打听清楚,得知了路线后我们先从小路出城,再绕回大路离开。” 毕竟在旧汌离她们最近的人里,值得信任的人只有李牧枫,如今不便出去,若要暂居此郡,左右还是此法最为稳妥。 “李郎中住所确是现在最好的去处,不过也不可久留。” 说完,南施遥再道:“这般阵仗,不知风饕客有没有搜寻到你我踪迹,若是顺藤摸瓜,恐怕李郎中所居之所也同样危机四伏。” 心中有了警惕,几人分开去往梅花巷李牧枫家宅中,免得引人注意。 赵景程与惜刃两人一同行动,一路上行迹小心的来到了梅花巷,而后翻墙进了李家后院。 脚尖刚落地,身后传来了李佑宁清润的嗓音。 “陆…陆小姐。” “是我,令母何在?” 赵景程拍了拍自己袍上从墙上蹭下的印记,可惜墙上的泥灰被雪浸湿,如今粘在了衣服上,拍也拍不掉。 “南公子要比小姐你早来一步,如今母亲正在客堂招待南公子他们。”李佑宁立刻回道,表情显得有些局促。 她仔细看了几眼李佑宁,正打算客套几句就去找李牧枫,突然发现李佑宁的身后竖着一枝腊梅,花枝上还细细绑了些布料。 似乎就是前几天她顺手赠送他的那枝梅花。 李佑宁见她看了好几眼种在地上的腊梅花枝,神情带着几分腼腆,主动解释道:“前日我与母亲将家父埋葬在了此处。 可此处太过僻静冷清,又是冬季,我与母亲并不能常常到此处来陪伴父亲。想起几日前南公子说过,腊梅花枝插入土中也能存活,于是我便将小姐赠我的那只腊梅种在了此处。 若这支腊梅能活,我与母亲不在时,便能让它来陪伴父亲了。” 说完李佑宁看向身后瘦弱纤细的腊梅枝,脸红道:“只是从来没有养过花草,也不知道这样养能不能养活它。 哦!小姐赠予父亲的那枝梅花我与母亲也并未丢弃,而是随着父亲一同入葬了。” 赵景程点了点头,虽然没说些安慰的话,但她与惜刃朝着前方的墓碑拜了两拜,表示了几分哀悼。 拜完之后,便打算回屋去见李牧枫。 见李佑宁还站在那里发着呆,不知道是在看花还是看碑,她多了几分闲心,劝道:“李小郎君,我颇懂得些莳花弄草之道,虽也并不精通,但我知这腊梅需得在春季或秋季栽下才好存活。 如今正值寒冬,想来这腊梅栽下被这寒风冻着也生不了根,不必一直守在这儿,若想让令父不受寂寞所扰,还是天气好的时候自己过来看看。 切勿指望这枝腊梅。寒冬腊月的正在这看花,冻坏自己才是得不偿失。” 看花看得有些愣神的李佑宁似乎被她的话惊扰到了,抬起懵懂到有些纯粹的眸子看向她,点点头,然后迟缓向她走来,口中温声柔软地说着:“多谢陆小姐关心。” 三人一同去到了客堂,李牧枫见到她便道:“陆小姐的情况我已知晓。 五年前我还在旧汌时,采药时会跟着一群猎户去城外的山上去,听得一些猎户提起过几条好走的山路,沿着这几条小路走也能走到大道上。 不过这是五年前的事了,我要了解清楚情况的话还需费些时间。这段时间就委屈几位先在此处住下,客房也收拾好了,等我搜寻好消息后,几位再出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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