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声音冷下几分:“如今沈家兵.权在握,云尉营也早已变了天,臣弟如此得你心意,现下只朝你讨个小小的恩典,你不会不允吧?” 萧翊说罢,侧眸望向方柔。 她一惊,捏着袖口,听他提起云尉营,心底升起了一股极不好的预感。 萧翊性子里的狂.浪与偏.执,方柔从未真正领会,哪怕在端倪初现,婚事意外捅破的那段时日,她只觉得萧翊只是执拗霸道了些,他只是高高在上惯了,不愿被人忤逆。 可她没料到他竟这般不择手段。 所以,先前一切隐忍不发,一切按兵不动,看似漠然、不在意,只是为了这一天,为了乾宫兵变,挟帝夺权。 “你与我说过,只要江山握在萧家人的手里,谁做皇帝都不重要。臣弟无心当皇帝,只是这极权在握之感实在奇妙……”萧翊沉静地望着皇帝。 躺在床上的天子面目挣扎,却做不出像样的表情,他只得瞪着萧翊。 萧翊的声音忽而低了些:“你如今大病未愈,安心静养一段时日,臣弟敬领摄政王的虚衔,朝务必不会怠慢,皇兄不必忧虑。” 就在萧翊话音落下之际,殿外忽传一阵嘈杂。 方柔下意识站起身,像是带着些期盼那般往前走了两步。 萧翊瞥她一眼,缓步向前,再次牢牢握住她的手,“别想那些不会发生的事情,裴昭如今身在天牢,他乃甲等重犯,不可能活着走出监牢。” 方柔心底一紧,不因那莫须有的希望破灭,而是她听萧翊寥寥几句,已能想到裴昭必然遭受了不少折磨。 萧翊瞧清楚她的心思,手里的力道又重了些,“心疼了?” 他拽起她的手,怒不可遏地往屏风外走去。 也正是此际,殿门被猛地推开,来人一身华服,傲然站在门外,太后的姿态雍容,表情却写满了震怒。 她迈步入内,指着萧翊劈头盖脸地骂道:“萧翊,你眼里还有哀家么!” 太后气血冲顶,言语间竟再无体统。她像是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怒火,呼吸沉重,一把挥开秦嬷嬷地搀扶,转头望过屏风,面色一沉。 忙大步往里,急切地想要确认皇帝的安危。 皇帝虽非她亲生,可从来将她视作生母敬重爱戴,他虽因出身低微心思敏感,想法也多,可秉性怀着仁慈厚重,知晓感恩忍耐,否则,当初她也不会放心将他扶上帝位。 太后见皇帝已然转醒,可言行受限,当即不忍地抚上皇帝的额发,无声予以宽慰。 皇帝哀恸地望向太后,眼眸里竟沁出一丝苦涩的水汽,直教太后更加于心不忍。 她嘱咐秦嬷嬷在内照看,摆袍步出外殿,声色俱厉:“就为了这样一个女子,萧翊……萧翊,你实在胆大包天!” 太后转眸怒视着方柔:“跪下!” 方柔皱着眉,心中尽是委屈不甘,可面对盛气凌人的太后,她慢慢垂眸,身子朝下,不料萧翊却紧紧地抓住她的胳膊,不让她伏低。 “母后。”萧翊沉着脸,直视太后,“你这般大闹乾康宫,是否有失体统?” 太后骂道:“体统?萧翊,你还敢与哀家说体统!你要反了天不成?” 萧翊眼眸一敛,显然没料到太后竟会有这样的斥责。 他沉息,冷声道:“皇兄染疾在榻,儿臣已受诸臣所托摄.理,朝.政,我如今是天下之主。” 太后一怔,顿足失色望向萧翊,显然并不知晓乾康宫昨夜的变故。 她初时听说皇帝身体抱恙,本没太着紧,也认为他在行宫染上风寒,犯了老毛病。 可直到入夜,秦嬷嬷几次求见不得,半点消息也带不出来,她便察觉不对劲。 又听说苏太傅领着些大臣深夜入宫,后来还闹了不小的动静,禁军围了乾康宫。 她大惊失色,还以为苏氏趁乱生事,不料乾康宫的人潮散去,太傅府连夜被抄、皇后被禁足于宫中,显然是她两个儿子谋事已成。 而她等了一夜,萧翊并没有派人前去通传,更没有领旨前去见她。 太后察觉古怪,这才亲自来了乾康宫,进门便见着何沉守在殿外,院里的下人已全数换了拨脸生的…… 她本以为只是萧翊谨慎,可真相却超出了她的预料。 “你、你想被天伐不成?”太后极力压制着怒火和震然,她甚至有些站不稳,还是随行入内的宫女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母后何出此言?”萧翊气定神闲地站直,将方柔挡在身后,“皇兄身染恶疾,儿臣自当担起责任,国不可一日无君,朝务不得怠慢。” “何况,儿臣何时说过要废帝,何时说过要谋反?我为皇兄奔劳筹谋这么些年,有多少烂摊子、多少麻烦事由我亲手摆平,哪怕皇兄不明言,儿臣早已位同天子。” “母后别忘了,我也是父皇的亲生子,更是你的亲儿子。江山仍稳稳握在萧家子嗣手中,何来天伐,伐的又是谁?” 萧翊手里的力道很重,这些话一字一句砸在方柔耳畔,只叫她胆战心惊。 她曾经盛烈地爱慕着萧翊这份强势和魄力,而今,她只觉得他是只冷血狠绝的野兽,她怎会爱上这样一个人? 哪怕被瞧一眼也生出满身寒意,他的锋芒从不收敛,明晃晃地挟制每一个人,那样不择手段…… 太后也怛然失色地望向萧翊,眸色骇然。 这是她亲手抚养长大的儿子,她对他投注的心血并不比对皇帝少,也许因年纪大意外得了亲生子,由此稍显纵惯,萧翊虽顽劣散漫了些,可她知晓他秉性不坏。 他以前虽行事肆意,但私下对皇帝从来敬重有加,怎么也不能跟逆天而行的篡位者联系到一起。 难道只因这样一位平民女子,这一桩意外,因方柔奋力摆脱他,让他尝到了求而不得的滋味,便被刺激得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太后不信,更不至于将所有的疑虑和过错都推到方柔身上。可眼下,萧翊的所作所为,一切诱因的确从方柔逃走开始。 她开始好奇,开始想要了解方柔,这女子的确姿色过人,她也听了些传闻,知晓方柔的性子别致,能叫有些男人欲罢不能。 太后是经过风浪的,前朝后宫可不比今时,苏承茹就算有些肆意跋扈,可她这样的小手段扔去前朝,最终也只得个输字。 她斗倒过那么些人,她知晓现在必须要冷静,要知晓根源,让这场荒唐没酿成大祸前在悬崖勒住,趁一切还能回头,趁萧翊还没有万劫不复。 太后稳了稳神思,没再与萧翊斗气,她由宫女搀扶着坐下,面色变得十分冷静。 萧翊本就没打算与太后起冲突,事情已成定局,无论圣母如何震怒也不会有转圜的余地,他见太后姿态平缓下来,手里的劲道也松了少许。 太后静静地望向方柔:“你坐下,哀家与你说些话。” 萧翊蹙眉:“母后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太后瞥他一眼,心中的疑思定了几分。 有反应就好,萧翊即刻有了丝紧张的神色,他的五指攥得那样紧,那姑娘的手腕已被勒红了。看来他的确在顾忌这女子先前偷偷逃走一事,现下无时无刻不将她牢牢掌控在手心,生怕再出一桩意外。 太后冷声:“怎么,宁王在担忧何事?若你皇兄体思不济,你自然要作新帝即位登基。你如此心悦于她,将来不打算赐她金印宝册?如此,哀家与将来的皇后说几句也不准么?” 她这番话明着在顺从萧翊,暗地里每个字都在挖苦讽刺,萧翊自然心知肚明。 他脸色微变,一时拿不准太后的心思。 太后冷眸望着他,神情严肃,摆满了长辈的架子,轻易看透了萧翊所想。 于太后来说,他的心思对付旁人或许有余,可她看着还太稚嫩,又因在情.爱之事所及浅薄,自然斗不过她的缜密。 太后缓声:“你到殿外候着,哀家就在此与她说话。我没你那样好的本事,青天白日没法叫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 萧翊的脸色终于缓了下来,太后心中默默一叹,只道自己猜对了。 这女子出逃一事,果然是萧翊的忌讳。 萧翊松了手,低声对方柔说:“你无需害怕,我在门外。” 方柔怔然望着神色复杂的太后,心中泛起一丝苦笑。她怎会告诉萧翊,她不怕太后,不怕皇帝,甚至不怕被禁军拿刀架在脖子上…… 她现在只怕他。
第49章 ◎西北的天与这儿的有分别么?◎ 殿门从外关上, 此时日头正好,殿内十分亮堂。 方柔不敢擅动,垂眸站在一旁听太后发落。她给方柔的感觉与苏承茹不一样,苏承茹天生带着些傲慢, 与她独处时脸色和姿态都没好过, 方柔不敢逾越。 而太后瞧着倒像位好相处的长辈, 眉目尚算慈睦,虽已年华不再, 却仍瞧得出少时是位明艳美人,眉宇间隐有一丝温柔。 先是沉默了许久, 太后忽而深叹一口气, 抬眸瞥了方柔一眼, 语气里有克制的和善:“坐下吧,站也站够了,你这身子不经累,想必阿翊不是个动作轻的。” 她自然是千年的狐狸,只一打量便知晓昨夜萧翊有多放浪形骸,憋了一肚子火气, 忍了那样久, 怎会轻易叫这女子躲过去。 方柔身子一颤, 还没忘记谢恩,这便小心翼翼地挨着凳子坐下。 这一坐稳, 太后身上那股子盛然的气势又少了许多。若不是此刻身在后宫,眼前的人衣着华贵,方柔只觉现下二人对坐着, 与寻常人家长辈提点问话并无差别。 太后作了个眼色, 宫女上前看茶, 方柔再次谢过。 不知为何,太后甫一与她单独相处,心中那阵厌恶与恼怒霎时消散。 方柔瞧着沉静柔和,是她喜欢的那一类脾性,模样也十分乖巧,虽深知拿捏了贵人的偏爱,可对待下人倒仍很有宽容,姿态摆得很平和,不拿自己当凤凰。 与这后宫许多妃嫔都不一样,定是个不惹事的,看来当初花程节匆匆一面,是她看错了心思。 太后心道,彼时方柔应当就起了逃跑的念头,所以才会摆出那样疏离的姿态,一点也不知掩盖,而非恃宠而骄,暗地里要跟沈氏争风吃醋。 她一早便告诫过萧翊,拿着王爷的架子欺骗真心,不会有好结果。 可她这儿子偏是不听,不当回事,由此,现如今的结局也是该,不仅萧翊该,连她自己也有教养失准的嫌疑。 可一切应当还不算晚,只要这女子能想明白能看开,两人静气把心结说出来,好好相处,将萧翊的逆鳞顺下去,这场风波仍有止息的余地。 思及此,太后轻轻一叹,徐徐道:“他骗过你,是他的不对。” 方柔一惊,下意识抬头看向太后,却被那宫女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复又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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