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笑了笑:“姑娘若是喜欢,今后咱在西辞院摆个冬日宴,也热闹热闹。” 方柔笑着瞪她一眼,不置可否。 春桃见她心情好,这才低声:“今日外人多,殿下说若姑娘不想被吵着,就留在西辞院躲清静。” 方柔长睫微颤,过了半晌才道:“我身子不利落,哪儿也不想去。” 春桃识时务地收了话口。 她起得晚,早饭就喝了碗甜汤,正经吃过午膳,人懒洋洋的,本还打算在院子里晒晒太阳,人刚在院子里走了不久,院外徐徐来了几人。 方柔仔细瞧了眼,是秦五通按规矩前来西辞院为她请脉。 只是今日有些不寻常,他身后跟了位样貌无奇的年轻人,肩头挑着个大箱子,像是秦五通请来的苦力。 在他们之后,是两位面目和善的中年妇人,瞧打扮像是医馆的随从。 方柔与秦五通问了声好,随后慢慢走回屋内。 春桃扶她在床边靠坐着,秦五通将人带进来,快声吩咐:“春桃,你将药炉子备好。” 春桃这些日子里惯常给他打下手,顺从地领了吩咐,快步出了门。 那年轻人恰好将箱子缓慢地搁下,好似十分宝贝箱子里的物件那般。方柔探头望了一眼,随即转眸,自然而然地朝秦五通伸出手。 秦五通摸过脉,又让稳婆替方柔摸了摸小腹,春桃恰时回房。 他对春桃徐声道:“王妃临盆在即,她们是我安排的接生稳婆,经验足,这几日就留在王府随时候命。我听殿下所言,届时宫里也会派几名嬷嬷来王府,你可得紧着些。” 春桃点头称是,秦五通顿了顿,又道:“今日我须替王妃仔细检查,稳婆跟着听嘱咐,你去煎一帖和气散,再配上颂余使臣送来的药,分三碗,煎好便端进来。” 春桃不敢怠慢,这药一上炉子就得花去几个时辰,忙领过药材退了下去。 也正是这一息的静默,那名年轻人忽而走上前。 方柔下意识警惕地望着他,直到他说:“方姑娘,将军命我将孩子平安带走,你且宽心生产,其余诸事自有安排。” 是张成素。
第63章 ◎第二个巴掌◎ 方柔惊愕地望着他, 他几乎没有避忌,只是声音稍稍压低了些,可屋内这几人聚能听清。 她紧张地扫过那几人的脸,随即又把目光停留在张成素脸上。他易容改貌, 比裴昭还要不起眼, 可那熟悉的声音却立刻让方柔辨认了出来。 她不敢接话, 最后又瞥了眼秦五通,谁知他却信然垂眸, 细细替她摸脉。 那两名稳婆也如若未闻那般整理着背来的包袱,方柔瞧了一眼, 似乎是接生之时才会用到的物件。 方柔终于忍不住:“张副将, 你怎会……” 她一时不知从何问起, 只觉裴昭瞒她太深。 过了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瞪着张成素:“你要把孩子带走?” 张成素与秦五通对视一眼,稍稍后退半步。 秦五通抽出针灸带,仔细整理,边低声道:“王妃,老夫皆下来所言诸事, 你须得仔仔细细听清楚。” 方柔不安地揪着薄毯, 没有点头, 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秦五通却自顾自道:“老夫稍后将为你施针催产,你一定记着, 再疼、再难也不可发出动静。否则,等到惊动宁王殿下,只怕此计功亏一篑。” 方柔瞪大了眼, 被他这句话吓得说不出话来。 秦五通不待她追问, 继续道:“你只需听清稳婆的嘱咐, 该如何运气用力,如何忍耐,她们会倾尽所能帮你缓解痛苦。” 方柔的心剧烈跳动着,她惶惶不安地望着屋内众人,终于问出口:“可这孩子……” 张成素打断她:“方姑娘,若孩子留在王府,你该如何全身而退?” 方柔讶然地望向他,秦五通已朝稳婆使了个眼色,她们小心翼翼地让方柔睡下,又轻轻推她侧过身,此事已由不得方柔控制。 张成素行至一旁,避开不雅,继续道:“方姑娘,你安心听秦居士所言,我在外候着。时机难得,你吉人天相,一定不能有事,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方柔还未来得及说话,只觉腰间一麻,她这回竟清晰地感知到银针刺入皮肤的轻微痛楚。 她一时神思纷乱,最后只清清楚楚听得这句话,她一定不能有事。 不仅她得活着,这个孩子也必须安然无恙地顺利诞生。她的心跳飞快,五指默默中已攥在了一起,指甲嵌入掌心的刺痛分去了腰间的不适感。 很快地,她察觉到腿.间.涌出一阵暖.流,还没来得及低.呼,一阵剧烈的痛.楚席卷全身,她张大嘴,在惊呼出声之际,稳婆眼疾手快地往她嘴里绑上了一条软巾。 那声哀嚎被扼止在喉腔,最后她只发出一声闷哼。 方柔的额上霎时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想:好疼,钻心剜骨般的剧痛一阵阵袭来。 她的手无力地拽紧床幔,那是稳婆方才塞进她手间借力的工具。 方柔剧烈的摇着头,耳畔的所有动静都飘远了那般。 她意识空茫,从没人与她真切地分享过生孩子的痛楚,她的阿嫂沈映萝天生不得生育,身边更没有旁的亲人长辈能与她传授经验,这与她所有的想象都不相同。 她到后来两臂脱力,再也拽不动那床幔,掌心已被掐出来几道深深的红印,可耳畔只闻得稳婆不住在说:“王妃收力,现下可没到时候!” 她的眼中沁出了大团泪珠,到后来,甚至连哭也没力气。 稳婆扒开她的嘴,秦五通朝她的舌下压了枚药丸,紧接着,那软巾又重新塞了回去。 此时的西辞院风平浪静,春桃毫无察觉在小厨房外悉心煎药看火。 午后烈日当空高悬,不知何时竟起了阵秋风,王府那头的逢春院热闹非凡,下人们忙得不亦乐乎,都在今日的夜宴做最后筹备。 冯江整日都因夜宴一事忙得抽不开身,现下更被沈清清拉住点见秋礼,说今后都得还人情,不可怠慢。 小南门人来人往,今日天时好,府兵有些倦怠,他们不时抬头望向远空,心中暗叹真是秋高气爽好节气。 无人知晓,西辞院正酝酿着一件极大的动荡。 如这静秋的午后,屋内气氛胶着紧张,张成素背身默数,一心只盼方柔尽快渡过此关。 就在第一缕暮光将落在西辞院之际,稳婆终于道:“王妃,快了,快用力!” 方柔像是濒死前回光返照那般,鬓发已湿透,掌心满是细细的血痕。她痛苦地转过头,望向远处轩窗,透过那道缝隙,她能瞧见天空的一角。 心中的冲动猛地撞击开来。 她闭上眼,无声中奋力挣扎着,终于,她身子一松,那黏.滑的感觉擦.过.腿边,稳婆终于轻手将她嘴里的软巾摘了下来。 方柔意识混沌,像是要昏过去那般,秦五通又及时给她施了五针,猛地强拉回她的神思。 屋里没有喜悦的贺喜声,气氛低沉,甚至没有人开口说话。孩子发出一声低微的啼哭,方柔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她挣扎着想要坐起,却被稳婆牢牢按住。 “王妃,是小郡主,皮肤白生得很漂亮。”稳婆附在她耳畔低语几句,随后摇了摇头,示意她千万别说话。 方柔无力地别过脸,粗粗地喘气,只能依稀瞧见秦五通在翻动一块长巾,一针施下,孩子的啼哭化作无声,她只瞧见一只小小的脚丫子漏了出来,绵软、白净,还在空中慢慢地蹬踏着。 她心中百感交集,眼眶含泪,这一刹思绪纷乱,她竟做娘亲了…… 这是她的孩子,顺顺利利足月生产,虽过程令她狼狈不堪,可在此刻,她心中升起无限疼惜。 可她不能瞧上一眼,张成素已即刻绕过屏风走上前来,他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孩子,脸上的表情格外柔和。 紧接着,秦五通摊着一双沾满血污的手,催促道:“张副将,时辰不待,你速速依照计划离去,婴孩经不得折腾,我方才施针微浅,不待多久她便会开口啼哭,你切莫再耽搁。” 张成素郑重地颔首,随后,方柔见他掀开了那个木箱子,一阵动静过后,稳婆从里头抱出来一团软布,不知道裹着什么事物。 随后,张成素竟将她刚出生的孩子小心地放了进去,又谨慎地往上覆盖了些什么事物。 她瞪大了眼,忙开口制止,却发现嗓子已哑得发不出像样的声音:“这是何意?你要带她去哪!” 张成素快速瞥了她一眼,“方姑娘,我与谢大侠会即刻启程带孩子离开京都,日后你们母女二人自会团聚。” 他不再犹豫,忽而大步朝外,突然间大声喊道:“快派人禀报殿下,王妃急产!” 春桃本还在感慨秋风落日,手里不时摇着团扇,乐得自在。 忽听得这句话,猛地起身,一不小心踢翻了药炉,那瓦煲顺着石阶滚落下地,登时四分五裂。 她惊惧地望了一眼张成素,几步朝里奔去,却被他横手一拦:“你还在等什么?快去禀报殿下!” 春桃一时犹疑不定,在外张望几眼却瞧不真切,疑思不定之际,又被张成素催了一句:“里头有秦居士和稳婆主持,你能帮上什么忙?耽误了时辰,殿下能轻饶你么!” 她的眼眶霎时就红了,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神情,终于用力地点了点头,快步跑出院子,直往逢春院奔去。 张成素只在外留了一会儿,隐约察觉院中已无沉息潜伏之人,料想方才闹出了动静,那暗卫早已闻声赶去皇宫传话。 他终于稳下心来,定眼望向远天长叹一口气,复又回到室内。 这边动静闹开了,稳婆不再躲躲藏藏,她们频繁地出入浴房,一盆一盆接着水,替方柔清理身子。 张成素知晓西辞院很快将要热闹起来。 他望了眼虚弱的方柔,最后附耳在她身前悄声说了几句。 方柔虚弱地抬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却见他谨慎地点了点头,脱开身,朝她郑重告别。 他再不犹豫,小心地盖上木箱,重新挑上肩头,快步离开了此地。 方柔牢牢地盯着张成素的背影,现下似乎连呼吸也没了力气那般。她周身湿.透,稳婆迟迟不给她换上干爽的衣裳,她知晓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稳婆慢慢走上前,将那长巾退去,方柔怔然望向她。稳婆的怀中躺着个奄奄一息的女婴,她虚弱而安静地呼吸着,在怀中吸吮着手指,瞧着十分乖巧。 方柔不敢置信地盯着稳婆,张了张嘴,却不敢开口说出心中的判断。 稳婆像是瞧出了她的担忧,慢悠悠地解释:“是个可怜孩子,生下来才几日,月份不足医不活了。她爹娘底子干净,是京郊小村的农户,追查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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