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娘子打量魏楚,心里合计,胡娘子像大户人家出来的,问;“胡掌柜的以前是做什么营生的?” “先夫已经故去,家里开猪肉铺。” 杀猪和杀人都是屠夫。 秋雁垂着眼,心说亏夫人想得出来。 这时,一个穿绿绸衫的年轻少妇走进来,低眉顺眼,妇人介绍说;“我夫君的小妾,玉福。” 玉福低低地一福,魏楚还礼,玉福不说话,站在秦大娘子身后。 魏楚和秦大娘子闲聊得知,秦大娘子只生了一个女儿,秦家没有男丁,纳了一房妾。 说话时,魏楚余光看玉福,二八年纪,长相清秀。 难道半夜哭的人是这个小妾玉福吗?看穿戴光鲜,不像受了什么委屈。 坐一会魏楚便告辞了。 秦家大娘子是个温克性,一家子和睦,半夜女人哭声是从哪里发出的,不由心阵阵发紧。 豆腐坊重新开业了。 做豆腐是个辛苦活,天不亮伙计就起了,开始做豆腐,魏楚和秋雁也早早起身了。 秋雁负责售卖,魏楚负责收钱。 豆腐坊门前有个卖芝麻烧饼的汉子,人称烧饼胡二,摆了几张桌子,长凳子,吃早点的大多是做苦力,轿夫,脚夫,工匠,买几个刚出锅的芝麻烧饼,来一碗豆腐脑,再喝一碗热豆汁,满足地抹抹嘴,上工去了。 附近这几条街上的住户都吃佟家豆腐坊的豆腐,块大实惠, 买豆腐、吃早点的人们注意到黑漆木板佟家豆腐坊,改名胡娘子豆腐坊。 街头巷尾都传,这个胡娘子命苦,男人是个短命的,成亲不到一年男人就得痨病死了。 本朝开化,寡妇再醮,没人非议。 豆腐坊的掌柜的胡娘子,镇上第一美人,论美貌魏楚在京城排不上号,降了多少个级次,镇花、村花,还是当之无愧。 引来不少官宦富家子弟一睹芳容,还有那浮浪子弟,鳏夫、好色之徒,垂涎美色,整日苍蝇一样围着豆腐坊转悠。
第9章 ◎说媒◎ 以前豆腐坊是老掌柜的两夫妻经营,现在换成如花似玉年轻小寡妇,豆腐坊的生意格外地好,豆腐卖得快,日头刚出来,豆腐就卖光了。 有人专为看胡娘子喝一碗豆腐脑,寻摸看小美人,不怀好意的眼睛盯在魏楚身上。 有个书生模样的后生,一大早准时来吃一碗豆腐脑,不时地偷眼看魏楚。 一个穿杭绸袍的胖公子,身边跟着四个家丁,在一张凳子上坐下,四个小厮分立在两旁。 一个小厮高喊:“我家公子来三碗豆腐脑。” 秋雁盛了三碗豆腐脑,端了上去,并排摆在桌上,两旁小厮打着扇子,胖公子边吃豆腐脑,眼睛往魏楚这个方向溜,看痴了。 魏楚收了钱匣子,掀帘子进屋里去了。 这里胖公子抻着脖子朝里看。 胡娘子没在出来,胖公子恋恋不舍盯着蓝布碎花门帘。 亏了豆腐坊有两个年轻力壮的伙计,无赖们不敢欺负。 三娘子和魏楚闲聊,劝说;“妹子,你还年轻,往前走一步,你有主了,这些臭男人也就死心了。” 市井无赖,扰得魏楚不胜其烦。 刚离开李业就嫁人,太心急了点,说;“我男人死了不到一年,我要守孝一年。” 她可不能说三年五载,给自己画地为牢,为李业守节,成了笑话,李业薨了,有正妃、侧妃、庶妃、夫人守节,她连个侍妾也算不上。 夏末,北地的天气早晚凉快,清早卸下门板,门前摆了几张桌子,便有食客上来,吃烧饼豆腐脑。 有两个衙门的差役走来,寻了一张桌子坐下,喊:“胡二,六个烧饼,掌柜的,两碗豆腐脑。” “好嘞,韩爷。” 胡二殷勤地挑了几个火大的烧饼端上去。 拿碗盛豆腐脑的魏楚听着声音耳熟,转过身,其中一个高大健壮的差役咦了一声,“是你” 魏楚也认出他,这个差役就是当日在法场那个捕快。 露出笑容:“官爷” “这家豆腐坊是你开的?”韩捕快问。 魏楚盛了满满两碗豆花,浇上卤,上面撒了一大把香菜,端过来,“我刚盘下店,我初来乍到,官爷以后多照应,官爷以后来吃,我不收钱。” 捕快韩举看胡娘子人长得俊俏,机灵,嘴巴又甜,满心高兴,“在法场是你报信给我,我抓住匪徒,立了大功,以后你有什么事去衙门找我,提我韩捕头。” 韩举立功,升了班头。 “韩大哥,你经常关顾,就是照顾我生意。”魏楚热络地说。 韩举呼噜噜吃完一碗豆腐脑,魏楚又给他添了一碗,一块来的捕快也添了满满一碗。 两人很快吃完,魏楚端上两碗热豆汁,韩举喝着加了两勺糖的豆汁,比往常喝的豆汁甜香。 胡娘子刚接手豆腐坊就做得风生水起,这小娘子有些本事的。 吃完走时,魏楚说啥也没收钱。 魏楚在榆关镇混,没有根基,靠山,笼络官府衙门的人,免受人欺负。 一会功夫豆腐就卖完了,秋雁数钱,眉飞色舞,说;“照这样卖,投入的钱一年就回本了。” 秋雁说完,乐呵呵地做饭去了,两个伙计一日三餐,中饭晚饭都有肉,晚饭有酒,伙食比原来主家强多了。 林生和丁乙肯出力。 豆腐坊打烊了,秋雁在院子里做针线,给林生和丁乙缝制小褂。 院门外响起叩门声,秋雁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去开门。 不认识,门外站着一个打扮花哨的妇人,满脸堆笑,“这位姐姐,你家娘子在家吗?” “大娘我没见过你?”秋雁把着门,没让她进来。 “我住在前街上,我有好事找你家娘子说。” 林生捧着碗吃饭,站在门里说;“花大娘,媒人。” 秋雁这才让她进来,“我家娘子在屋里。” 豆腐坊老东家走时没带走的粗笨家具,锅碗瓢勺、一些旧物书籍,魏楚收拾送人或卖掉了,有几本手抄书,写民间传说仙狐鬼怪,魏楚看着有趣。 “胡娘子,真是有大学问的人,长得标致,又识文断字。” 花媒婆自来熟。 “您是?” “叫我花大娘便是。” 丁乙跟在她身后,做口型,花媒婆。 “花大娘请坐。” 魏楚客气让座。 花媒婆坐在魏楚的对面,近处细看,胡娘子的脸蛋就像嫩豆腐,眼睛一汪水似的,鲜润的小嘴,可人疼。 怪道不是黄花大姑娘还这般抢手,好几家富户央她保媒,花媒婆保媒拉线成功率极高,她爱钱,可也是看着两人条件差不多才说媒,就像东头吴老六这样死了老婆留下几个儿女的鳏夫,那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赔笑说;“胡娘子,青春多少? “一十六岁。” 花媒婆啧啧两声,“可惜了” 便滔滔不绝,“老身是受人之托,给胡娘子道喜了,西街的胡公子相中你了,他父母央我来说媒,胡家在镇上是个大户,家里金银成山,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绫罗绸缎,使不尽用不完,你若嫁入他们家,可是掉进福堆里了,还卖什么豆腐,挣俩辛苦钱。” 魏楚便问;“大娘说的可是矮胖的公子。” 没脖子,一脸肥肉,每次吃三碗豆腐脑。 花婆子知道年轻小媳妇爱俏,端看胡公子外表差强人意,可人家有钱,跟着穷书生没的遭罪,好皮相当不了吃也当不了喝。 自古媒婆的嘴,跑堂的腿。花婆子三寸不烂之舌,“胡娘子,胡公子长的福相,体格健壮,没病没灾的,你原来的相公身子弱,没留下一儿半女的,寿数短,抛下你一个人,你再嫁可不敢找个病病歪歪的,这胡公子又和你原来的男人同姓,这不是上天注定的缘法。” 同姓胡,他俩是兄弟、连襟,我就不能嫁给张王李赵,非要嫁给姓胡的。 魏楚心里腹诽,脸上带着笑容,说;“谢大娘的好意,我为死了的男人守节,在棺椁前发誓不到一年不改嫁。” 魏楚佯作伤心,拿绣帕点了点眼角。 “你如果答应了,胡公子可以等你,等一年在拜堂成亲。” 这个借口,没劝退花婆子,来时胡家父母千叮咛万嘱咐,胡娘子有什么条件都应承,架不住宝贝儿子非胡娘子不娶。 魏楚淡淡地说了句,“我招赘夫婿。” 招赘上门女婿,花婆子可傻眼了,胡家可是千里地一棵苗,两房就这一个男丁,兼祧两房,传宗接代靠胡少爷,肩当重任。 入赘,这胡家怎么能答应。 花媒婆赶着回胡家商议。 魏楚和秋雁坐在院子里挑黄豆,秋雁说:“这两日胡公子没来吃豆腐脑,损失每日三碗豆腐脑的收入。 “你这丫头太财迷了,我巴不得姓胡的永远别来。” 院门外传来花媒婆的叫声,“胡娘子,在家吗?” 魏楚和秋雁互相看看,这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花媒婆进了院子,魏楚站起来,搬过一个板凳,“大娘请坐。” 花媒婆喜笑颜开,“胡娘子,这回可有个合适的,愿意入赘,就是鲍屠户家的三小子,你要不满意,他家三个儿子,随你挑。” 花媒婆怕她不乐意,又说道;“鲍屠户家底厚实,每日都能卖几口猪,家里伙食硬,顿顿有肉,嘴亏不着。” 秋雁在旁听着,掩住嘴差点没笑出声,被魏楚瞪了一眼。 这媒婆走家串户的,不好得罪,魏楚说:“我死了的男人家里是开猪肉铺的,死前嘱咐我,他家杀猪的业障深重,所以折了寿数,改嫁的话,不嫁动刀动枪的。” 花婆子不甘心,陪着笑,“胡娘子,先嫁由爹娘,后嫁由自己,这好说,我手头有一个,我回去问问是否同意入赘。” 几个花媒婆看着合适的后生都被胡娘子拒绝了。 花媒婆手里还有几个,有个文弱书生,就是家穷了点,他娘说了,砸锅卖铁凑上娶媳妇的钱,少不了谢媒的钱,心想备不住能对胡娘子的胃口,去问一下是否愿意入赘。 魏楚刚要拦住,花婆子一阵风似的走了。 三娘来找魏楚,走到门首,看见花媒婆的背影,进院问;“花媒婆又来了。” “来了,刚走。” “这老婆子又给你说了哪一家?” “鲍屠户家的三个儿子。” “三个?”三娘子张大了嘴,这吃得消吗。 “不是你想多了,是三个儿子里挑一个入赘。” 魏楚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想歪了。 “鲍屠户的三个儿子都生龙活虎的。”三娘笑着伏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魏楚啐了一口,作势打她,“你当嫂子的没正行。” “我没逗你,那三个如狼似虎的,精壮,你且受用,比起你死了的男人保管强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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