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禾以为,夫人这样简单的人,或许只要见一眼太子就好了。可直到今日周禾才忽然明白,夫人是卢相捧在手心长大的孩子,是先皇后的妹妹。在那样一个家中出来的人怎么会是个简单的人? 他往前走了几步,走到秀芝面前,见秀芝正在叹气,周禾笑了笑,“有什么可叹气的。” 秀芝蹙眉,“都说你是个细心的,可你到如今还没察觉到,夫人同丞相一点点生着嫌隙。” 周禾啧声道:“我可没说我是个细心的,不过,我却不觉得夫人和丞相在生嫌隙。” “你可知道……” “我知道。”周禾很有耐心,“我都知道。” “那秀芝可知道,丞相不想让夫人插手太子的事?”周禾反问。 秀芝摇了摇头,她只知道丞相不许夫人掺和政事。 周禾轻笑,“丞相并不支持太子。” “那你就由着夫人?”即便如此,周禾也不应该由着夫人任性。 “是丞相在由着夫人。”周禾看了一眼秀芝,“他们两口子,比我们想的聪明多了。” 秀芝叹了声气,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人,能简单到哪里去。 “那丞相为何不支持太子?”这样的事秀芝自然不清楚,但周禾肯定知道,虽说他没有处处跟在丞相身边,但他这样聪明肯定能看透这一切。 周禾往后撤了一步,“你不要这样瞧着我。”秀芝看他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百晓生。 “我又不是什么都知道。”周禾道。 “也就这样。”秀芝说了句,有些嫌弃转身走了。 “诶!我说你这个人!”周禾指着秀芝的背影,正准备说些话来刺激她,秀芝笑了回头,一瞬间,周禾也笑了。他放下手,摇了摇头。 再看向夫人,还在迎着落日荡秋千。 周禾确实不知道丞相为何不支持太子,几乎是个人都知道,若是太子登基,整个卢氏都有翻盘的可能。若是崔远一人死了,就算是夫人大仇得报,也是有遗憾在的。但周禾总感觉,丞相身上也有大仇。或许丞相已经报过仇了,但是没有释然…… 难道丞相觉得,夫人也不会释然? “夫人您慢点!”周禾见夫人简直能飞去天上,赶快走近了些。 “别过来,会磕到你。”卢以清怕撞倒周禾。 “下来。”一个冷声响起,卢以清看见同样冷着脸的柳安。 “再不下来,今晚就给你拆了。”柳安又说。一个秋千而已,开心开心就算了,可他看夫人这不是要开心开心,是想从这世上消失。 卢以清不敢说话,也没再用力,等着秋千一点点停下来。 她从秋千上下来,柳安走进了些,想要去牵她的手,却被人躲开了。 “这就生气了?”柳安道:“我是怕你摔着。” “那你这么凶干嘛?”卢以清反问。 说完,她便喊上周禾先走了一步,柳安站在原地眨了眨眼,又看向王津,“我刚才很凶吗?” “不啊。”王津一脸认真,“比杀人的时候好多了。” …… 长安郊外的一处雅室,崔远亲自为面前的人沏好茶水,面前的人忙起身扶上崔远的胳膊。 “左相,还是……还是让下臣自己来吧。”李侍郎道。 崔远道:“李侍郎这就客气了,在崔远这里尽管随意些。” 李侍郎微微颔首,经过一下午的交谈,李侍郎已经想的差不多了,太子登基的可能性要比三皇子小太多了,而且……王凌也没有那么信任自己。 “天色不早了,李侍郎可想清楚了?” “下臣想清楚了,下臣愿意跟随左相。”李侍郎拱手一拜。 崔远点了点头,“李侍郎是个聪明人。” 听此一言,李侍郎明白左相今日就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些消息,他想了想,道:“左相,柳相夫人不是个一般的人。”
第67章 六七章 崔远将端着茶杯缓缓放下, 他稍抬眼看向李侍郎。 “此话从何说起?”崔远问。他自然是知道丞相夫人不简单的,却也不觉得她会是个藏着秘密的人。柳安谨小慎微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女子毁了自己的路。 李侍郎向前倾着身子, 小声将自己发现这件事情的始末告诉了崔远。 听到有关卢征的一瞬间崔远心中一颤,但很快又表现出了不在乎的样子。他笃定柳安不可能和卢征的人有关系,当初柳安可是自己捞上来了,若是和卢征有关系, 柳安怎么会来抱自己的大腿。 难道……是卢征当初故意将柳安安插过来的? 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瞬间就被崔远打消了,确实是不大可能。若是卢征发现了自己想要有什么动作,依着当初自己对柳安的信任和重用, 他的计划根本不会顺利进行。 可李侍郎的话又让他不能对丞相夫人放下心来。 “后来王凌可还有什么新的动作?”崔远问。 李侍郎摇了摇头,就在崔远要放下心的时候, 听李侍郎又道:“不是没有新的动作,而是或许有,但是下臣并不知道。” 崔远最厌烦这些有些虚的东西, 究竟要不要费尽心思查还是个问题。若真的查出来什么东西还好,怕的就是最后什么都查不出来! “那李侍郎觉得有没有必须在这上面花费时间?”崔远怕的是,就算是查出了什么东西, 也不足以扳倒柳安。 李侍郎神情严肃, “下臣以为, 有必要。” 话音刚落,门忽然响了。两人看去,却不见任何来人。 门外传来侍从的声音, “起风了,吹了门, 打搅了左相。” 崔远回过头来,倒不觉得有什么, 这话就算是被人听了去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只是面前的李侍郎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冷汗瞬间布满了额头。见此情形,崔远不免想笑,到底是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年轻人。 “要起风了,今日就到这里吧。”崔远道。 李侍郎大抵也明白了崔远的意思,无非是觉得一个女子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 “左相,不如你我二人赌一把。”李侍郎还是不死心,若是给左相的第一个消息就被这样抹去,岂不是让左相觉得他是个没价值的? 崔远有点兴趣,竟然还有想要和他打赌的。 “说来听听。” “下臣赌这一次丞相夫人依然不会接受皇后的宴请,若是她真的没去,就细细查一下丞相夫人。”李侍郎道。 崔远明白这年轻人的执着,谁还没有年轻过。但要是差丞相夫人可不是好下手的,这种动作都难逃柳安的手。如今李侍郎是刚和自己有些交集,风声自然不会传过去。更何况王凌那个莽夫也没有这么细的心思,但这件事很快就会传进柳安耳中。他或许不会表明,不代表他不知道。 崔远想,要有个合适的理由不接受这次赌约。 “左相。”外面的侍从又传来声音,崔远想,应该是天色晚了,他在催促。 “这就来了。”崔远回。 只听外面又一个男子的声音,“左相,是属下。” 崔远眼前一亮,王凌也很识相,拱手道:“那,下臣先告退。” “不必。”崔远笑着说:“都是自己人,没有什么是听不得的。” 而后,他又高声让外面的人进来。 进来的男子一袭黑衣,这样的李侍郎见过不少,贵人们身边几乎都有几个时刻护着安危的人。但不同于其他的贴身侍卫,他并没有佩刀,似乎并不是负责杀人的。 他看了李侍郎一眼,在他的目光下,李侍郎挺着胸脯坐了下来。 男子迟迟没有开口,一直等崔远说了句,“有话快说。”那人才道:“皇后宴请,丞相夫人应下了。” “什么?!”李侍郎差点直接站了起来,他看了看左相,对方像是无事发生一样捋着白须。 李侍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有些丧气松垮下身子。原来左相早就盯上了丞相夫人,自己还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觉得掌握了什么秘密。 “知道了,先出去吧。”崔远打发走了黑衣男子。 “李侍郎这是怎么了?不过就是输了个还没成立的赌约。”崔远说着,喝了一口茶,只可惜这茶水有些凉了,温热才可口。 “下臣让左相见丑了。”李侍郎低着头道。 而崔远还是笑着,“这有什么,丞相夫人没什么可查的,柳安造了个势,先是拒了陛下的赐婚又是将丞相夫人接回府上。定会引起众人的怀疑,但这一切都是柳安的手段。他故意藏着,让我等故意去查,到最后会发现什么都查不到。若丞相夫人真的有什么秘密,且不说现在已经被查到了,柳安根本不会让她来到长安。” 李侍郎听着,觉得破有道理,怪不得左相能在朝中这样久,还稳坐左相之位。柳相的这一盘棋让所有人都入了道,觉得夫人身上有秘密,只有左相这样的高人,才能发现! 崔远余光看到李侍郎对自己钦慕的眼神,面色还是一如往常的平静。李侍郎也是个愿意跟随人的,只是王凌那个傻子不愿意什么事都告诉他,让他觉得自己没有被信任。既然这样,他就给足李侍郎被人重视的感觉。收下一个肯卖命的狗,还是很简单的。 “柳安这个人,要想搞垮他,还是要从他自己身上下手。”崔远道。 李侍郎听得懂,但不明白,柳相身上若是有什么能下手的地方,朝臣早就把他搞死了。 崔远轻笑,“去查查柳安背后的人吧。” “柳安背后的人?”李侍郎更觉得意外了,柳安是白手起家的呀! “你不会真的以为,一个二十不到的少年郎能靠着自己在长安坐到政事堂丞相的位置吧。”崔远又道。起初他也是怀疑过的,但当时柳安是自己身边的人,只要他听话,崔远自然不会找他身上的问题。 关键是,他现在不听话了。 李侍郎恍然大悟,“下臣明白了。” …… 若非要说柳相的来历,整个长安已经没人知道了。 那是崔远为左相的第五个年头了,朝中的人不挺给他使绊子,崔远不知道是谁的人,但肯定不止卢征的人。那日他险些被陛下怪罪,便寻了个由头要去赈水灾。水灾紧急,如此崔远才被放了一马。 只是他虽能文书上奏,却从未亲身去过这种流民之所,郁闷之际,他走进了一家酒馆。西二街多的是不得志的年轻人,不知道抱着什么念头,或许是想从这里捡走一个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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