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正好是中午,天上却不见一丝透出阴沉浓云的日光,天上零星飘了几个雪花,风哀哀怨怨的在耳边怨语低诉。没有漠北那样冷的刮骨,可那种凄婉怨仇却像是把钝刀般慢慢割疼人的心脏。 陆明绯不知怎么,打了个冷战,心里没由来的发堵,好像有个小人在里面挥刀重重的在扎她心脏。 她拍拍脸蛋让自己不要乱想,抬脚正要迈入宫门,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明绯!明绯……” 她转过身,之间一个身穿杏色斗篷的女子站在身后宫人撑起的伞下,温婉清丽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忽而提着裙子从伞下跑出来,叫着她名字的嗓音染上了哭腔。 大概是太久没见甘静芸,见她情绪这么激动,陆明绯也忍不住眼睛一酸,转身飞扑过去,两人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甘静芸满眼热泪轻抚着陆明绯后背,嘴里不停念叨:“回来就好,你回来就好……” “嗨呀瞧你。” 陆明绯松开她,看着她一脸的泪痕笑着直抱怨。 “你哭什么呀,我们是有小半年没见了,但是也不许哭,重逢是高兴的事。” 她伸手想帮她擦掉泪痕,可一看一手的尘灰不好碰她那么干净的脸,再一看自己一身都是风尘仆仆不修边幅,啧一声问甘静芸。 “静芸你说我现在这形象去见陛下是不是太潦草冒犯了?” 甘静芸擦着眼泪欲言又止,“我……明绯你……” 她挤出一个复杂笑容,“你见陛下做什么?” “当然是赔礼请罪请求宽宥啊。” 她疑惑的目光在甘静芸脸上徘徊,“你不会还不知道吧,我和齐云开从幽州镇压完流民军回来半路上私自溜到漠北这事。可不应该啊,我今天回到宫里来,那些宫人眼神看我都跟见了瘟神似的,难道不是因为这事吗?” “这事……我知道,世子很早就传回请罪书,陛下和朝廷看到了不但不怒。反而夸赞世子殿下果敢、孝顺父王,也说你对他用情至深……” 陆明绯哦了一声,“齐云开可真够有本事的,不但不用受罚,别人还得夸他。” “哎算了算了。” 她摆摆手,“他有本事是他的,我该去请罪还是得请。嗯……我觉得还是得去逢花台换洗梳梳妆之后再来见陛下才显得更尊敬虔诚一点。” 陆明绯心里算盘打的啪啪直响,嘿嘿笑了两声。 “正好先去见见我姐,你都不知道我这些日子只要一闭眼必做梦,梦里见着的都是她,梦里发生的事情还都怪不吉利的,我这心里发悬,先见她一眼,我好安心。” 她笑呵呵拍了拍甘静芸肩膀,心里只想着陆明纤这会儿在逢花台干什么,全然没有注意到甘静芸脸上痛苦隐忍色表情,转过身去迫不及待要走,甘静芸闭着眼挣扎着喊出一声。 “别去了!明纤姐已经不在逢花台了。” 话音传进陆明绯耳朵里的那一刻,地上冰雪犹如地狱里的恶鬼伸出魔爪拽住陆明绯脚步,她脸上笑意骤然凝固,全身僵直转回去看她。 “什么叫已经不在逢花台了?” 甘静芸刚刚止住眼泪的眼睛再一次有眼泪夺眶而出。 她上前来一把抱住陆明绯。 “明绯你要有个心理准备,明纤姐……她去滇南和亲了……” “和亲……” 陆明绯犹如五雷轰顶,被惊的反应不过来,脸上的表情甚至都来不及表现出一丝悲愤,平静的睁着那双透亮的异瞳,轻声问她:“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 甘静芸哭着道:“西北……忠靖侯府出了祸事,滇南到朝廷来闹,明纤姐在宫中也……也身染流言,受了折辱,两件事碰到一起,她说最好走的路是和亲,既能将功折罪平息陆家祸事,又能远走他乡免受流言蜚语。她让我转告你,不要在宫里闹,更不要为她伤心,以后……以后就当没她这个姐姐。”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我家怎么了?祸事是什么?谁他娘的不要命了造谣污蔑我姐?这一切和滇南又有什么关系?” 陆明绯呆滞机械的摇了摇甘静芸胳膊,“静芸你说啊,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啊!”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个大胆的想法 甘静芸哭的咬着嘴唇说不出话,只会往下掉眼泪。 陆明绯踉踉跄跄往后退了两步,嘴里神经兮兮的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眼前的路和宫殿楼宇渐渐模糊不清,世界都跟着安静下来,陆明绯感觉耳朵里一阵嗡鸣,塌下肩膀失魂落魄的向着未央宫宫门走进两步。 忽然,她猛地抬起头,不顾一切的疯狂朝着逢花台方向跑回去。 甘静芸在后边叫着她名字追过去,到达逢花台时早就如预想中的一般无二,人去楼空。 陆明绯不甘心的找,一扇一扇门推开找,每一间房间内布局陈设都和她离开时别无二致,可早已物是人非。 她最后走到陆明纤的房间,走到她常坐的书架下的逍遥椅上,椅子旁边的小方桌上还放着她没读完的一本《庄子》。 里面还有一张银杏书签,这是她捡来送她的。 陆明绯拿起书签,早就干枯的没有一点水分的银杏叶在她手里脆弱的颤抖,手心稍微一紧,叶子便干裂成碎片粉末。 十几天的劳累奔波和这个噩耗终于耗尽她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身体一摇晃险些倒在地上。幸亏一人默不作声在她身后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形。 陆明绯还抱有一丝幻想转头看去,齐思书凝重关切的脸彻底浇灭她最后一丝希望。 齐思书扶着她坐在椅子上,双手搭着她肩头直视着她眼睛。仿佛一个操刀的大夫要狠心的剜去病人身上的腐肉。 “陆绯绯你听清楚,你姐姐她去滇南和亲了,这是她自愿的,也是对朝廷、对陆家、对她自己最好的选择,你冷静点,接受现实。” “六殿下你……你别……” 甘静芸生怕他说的这么直接刺激到陆明绯此刻脆弱的神经。但没想到陆明绯只是愣愣盯着他一会儿,然后无比冷静的开口问他们两人。 “我不在长安的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别隐瞒也别错漏。” 齐思书和甘静芸相视一眼,坐下来与陆明绯面对面,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事无巨细的告诉给了她。 陆明绯越听脸色越难看,拳头攥的越紧,甘静芸多次劝她事已至此先休息一会儿再做打算,陆明绯油盐不进,拉住她手问她:“所以你未能如期和太子成婚,是因为有人造谣我姐和太子有染?” “明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如今太子病重,明纤姐……远嫁滇南,那些流言也就此终结了。” “这些流言是从谁嘴里传出来的?我姐和太子素无往来,他们红口白牙,凭什么来诬赖我姐姐清白?” “是……是明纤姐姐身边的那个大宫女,叫金瑶的。她说……说……” “说什么?” 甘静芸招架不住她的逼问,只好和盘托出。 “说太子殿下患有陈年顽疾,久咳不愈,这种咳病有一定传染的可能。但只要是正常的说话交际,便不会被感染。可明纤姐姐患上了和太子殿下一样的疾病,必然是……和他来往过密……过分亲近。” “胡扯!” 陆明绯激动的抬手打掉桌子上的杯碗,齐思书赶紧按着陆明绯肩膀劝她:“我知道你舍不得明纤姐,但是你也得为陆家全家考虑,眼下情况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切莫多生事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这也是明纤姐希望的。” “不……不是……” 陆明绯甩开齐思书胳膊,“根本就不是这样!” “陛下驾到!” 伴着一声高呼身穿明黄色龙袍皇帝走进逢花台,陆明绯眼睛盯直了跌跌撞撞跑过去,扑通一下跪在齐颉跟前。 “陛下我姐她……” 齐颉伸手按了下她头顶,语气和蔼中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明绯,这件事过去了,以后日子还能照样如以前那样,舒舒坦坦的过。” 陆明绯迟来的泪水盈满眼眶,极度隐忍下连声音都变了调。 “怎么和以前一样啊?那是我姐,那是和我一起长大、一起来长安的姐姐啊!陛下我求您,您让她回来吧!” 齐颉叹了一口气,给站在一边不忍卒视的齐思书和甘静使了个眼色。 两人赶紧上前来好声好语的劝她,陆明绯不顾规矩的膝行两步凑到齐颉跟前,抓着他龙袍死活不撒手。 也不知道她是哪儿来的力气,甘静芸和齐思书两个人愣是拉不开她,又有几个宫人围上来,前后七八个人才把她从皇帝身上扯下来。 皇帝一步三回头走后,甘静芸和齐思书立刻把陆明绯扶起送到房间里,一左一右陪着她宽慰她。 陆明绯一句话不说,只是呆呆地坐在那儿眼睛发直,半晌才道:“我饿了,齐思书你去给我弄点吃的。” 一听这话齐思书霍然起身,“好好好,你想吃什么?” “都好。” 她又抬头看了看甘静芸,“静芸你去叫人帮我打点热水来吧,我想洗个澡,再换身干净衣服。” “好,我马上去。” 眼看着他们俩快速走出门,陆明绯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块龙纹金牌。 她刚在扑到齐颉身上,就是为了摘下这块代表皇帝身份的令牌。有它在,出宫门就不成问题了。 是,刚长途跋涉回来,现在又要启程。所有人都告诉她陆明纤去和亲便能平息一切事端,可她不认、不服,朝堂上的事,推一个女子出去承担起所有责任,这不叫化干戈为玉帛,这叫窝囊。 何况她陆家究根结底是为了朝廷为了大梁才私自与那名滇南官员交易硫磺。何况陆明纤被人污蔑造谣,还没有还她清白,一切都没水落石出,陆明纤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送去和亲,连句礼赞称颂都没有。反而人人认为她是将功折罪,功过相抵? 陆明绯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她又怎么能舍得连最后都没见上一面的姐姐和她从此天各一方。 她攥紧手中令牌,眼神里的笃定坚不可摧,腾的站起身迅速换了件衣服,给齐思书和甘静芸留下两行字,最后看了一眼那把逍遥椅,心中更加坚定,快步走出逢花台。
第一百四十四章 连夜出国 雪下大了,漫长的宫道几乎空无一人,陆明绯独自气喘吁吁的在一片苍茫天地中飞奔,白色哈气大口大口从嘴里冒出来,一身风雪寒彻骨,她却一刻不敢停下脚步。 她必须在皇帝发现令牌丢失和齐思书甘静芸回到逢花台前出宫。否则短时间内就不可能再有走出宫门的机会了。 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抬头隐约看见前面站着一个人,伞沿压的低低的遮住脸,只见一只冰肌玉骨的手握住伞柄,一身水墨白衣里立在冰天雪地里,宛如一个不慎落入凡尘的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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