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谢浮金总觉得萧厉山想得太简单了。 毕竟人老了就免不得自负,萧厉山从头至尾都没有考虑过萧霁的心思。 也许是从潜意识里就断定萧霁庸碌无能,活在他萧厉山的阴影之下,所以从没有想过,倘若萧霁鬼迷心窍,无论明绮是什么态度,都愿意当下贱货色,上赶着倒贴明绮,局势该当如何。 “还希望元帅能思虑万全。” 萧厉山若有所思地摸着胡子,微微拧眉:“殿下所言也不无道理,左右老夫最晚明日晌午就能回,一切事宜可以等老夫回来,再从长计议。” “不过,这段时间殿下务必盯紧萧霁,我等所图甚大,绝不容出任何差错。” 谢浮金颔首:“元帅不说,我也会盯紧萧霁。” 草垛之后,萧霁一动不动,宛如一座失去生命的冰雕。 萧厉山的话犹如平地惊雷炸起,将萧霁所剩的希冀彻底打碎。 原来明绮对他从不是背叛情爱的怨恨,原来他们之间隔着的是杀身之仇。 明绮一定很恨他吧,还要同他逢场作戏。 从头至尾,都是他在痴心妄想,一厢情愿,总忍不住觉得可以永远留在明绮身边,总觉得明绮对自己不仅有利用。 可笑他还自顾自地认为,他们还有以后,还有破镜重圆的未来。 他们的结局,和那日被萧斐打碎的玉镯,也许并没有差别。 假若明绮对他有一分心软,她为何会对三年前的事情之口不提。 分明是从没有想过给他辩驳的机会,更没有想过同他对峙。 不对,明绮是给过他机会的。 明绮曾质问他,是否会用妻子的性命讨好萧厉山,他却以为那是明绮不信任的质问,错过了唯一的机会。 现下,他或许要背负着明绮的怨恨,客死异乡。 到头来,他和戏文中的跳梁小丑,没有任何不同。 草垛后面传来踩雪远去的脚步声,很快归于寂静。 萧霁兀自跪坐在冰霜里,一动不动。 漫天风雪将他埋在无间地狱。 但这次不同于三年前,萧霁不再觉得冷了。 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冷与热,生与死,都没有区别。 - 目送萧厉山离开,谢浮金心中仍旧烦躁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他始终觉得,问题的关键就在萧霁身上,如果不快点解决,局势会一发不可收拾。 他莫名想起来,前一阵子,营中刺杀耶律寒的两个贼人,一个跑了,一个至今下落不明,若是那贼人还没离开营地,会不会就藏在萧霁的营帐里! 想到这里,谢浮金面色骤变,当下疾步走向萧霁的营帐。 期间碰上个醉醺醺的异族人,那人看也不看他是谁,破口大骂:“哪里来的龟孙子,走路不长眼睛?” 谢浮金没跟他计较,将醉鬼一把推开,脚下的步伐又加快几步。 萧霁的营帐黑漆漆的,没有点灯。 谢浮金便拿来火把,掀起帘子大步进去。 然而任他如何翻找,也没有找到什么可疑的地方。 谢浮金眉头紧缩,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 他思索着从萧霁的营帐中退出来,却听见清亮的女声:“殿下,你怎么在这里,让妾身好找。” 谢浮金转头看去,见自己的妻子提着灯笼,遥遥向他走来。 他心中不耐,面上也显露几分:“你怎么来了。” 许步烟听到他的质问,脸上有些不好看:“妾身见殿下久久不归,有些担心便来看看。” “我没什么事,外面到处都是异族人,你一个女人就少出来。”谢浮金沉沉道。 许步烟心中不悦,另其话锋道:“这里不是萧霁的帐子吗,殿下怎么在这里。” 谢浮金扯过许步烟,敷衍解释道:“萧霁形迹可疑,我怀疑他偷藏刺杀耶律寒的贼人,便过来看看,你可有看见萧霁去了哪里?“ 许步烟贴在谢浮金怀里,出神般睁大双眼。 萧霁,私藏,罪犯? 她的心忽然咚咚跳起来。 谢浮金谋反,已然牵连了他的父亲,害得她父亲一把年纪面临牢狱之灾,走到这一步,即便许尚书没有参与谋反,也注定没有什么好下场。 毕竟为官多年,谁身上没有几个泥点子,刑部和大理寺却只会拜高踩低,不知道哪天就向皇帝呈上了许尚书贪污的罪证,许家已经是危急存亡之秋。 为了保住家族和自己的荣华,谢浮金必须赢。 但许步烟万万没想到,谢浮金这蠢货竟然会和萧厉山联手,打着什么清君侧的旗号,也不想想百姓能信吗。 最重要的是,萧霁是萧厉山的儿子,也在军营,相当于和她共处一个屋檐下。 虽然萧霁同她说过不会管之前的事情,但口头上的说辞谁能保证。 何况许步烟十分清楚,当年萧厉山就是为了用婚事拉拢自己的父亲,才勒令萧霁休妻。 倘若萧霁对明绮存有真心,难道他的心里就不会恨她这个始作俑者吗? 想到这里,许步烟更是心下一寒。 她现在还需要谢浮金的庇护,为了确保萧霁能永不说出她的秘密,或许只能—— 只能送他去死了。 “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耳边传来谢浮金不悦的声音。 许步烟暗自打了激灵,面不改色道:“说起萧霁,前几日妾身出门打水,隐约看见一个黑影窜入萧霁的帐子,当时没多——嘶,你能疼我了!” 许步烟蹙眉控诉地看谢浮金,谢浮金死死盯着她,双手紧紧攥着她的肩膀:“你确定有可疑的人进萧霁的帐子?” “妾身没瞎,自然是万分肯定。”许步烟扒开谢浮金的手,不悦道。 谢浮金摸着下巴沉思起来,双眉紧缩,脚下无意识开始踱步。 许步烟在一旁觑着他的表情,不着痕迹上眼色道:“外界都传萧霁被迫以色侍明绮,丢尽天下男儿的脸,但照妾身看,谁又能笃定萧霁对明绮没有真情呢。” “夫君,您说是不是?”
第68章 明绮领着一队轻骑立于高台上, 身后的骑兵有男有女,男兵多是青凤培养出来的暗卫后备役,大部分都是从绛衣卫调来的女兵, 这群女兵以招式鬼魅, 身姿小巧著称。 是明绮力排众议,从各处召集而来的。 也是因为她先斩后奏, 私自招募兵马, 哪怕在皇帝和朝臣眼中,只是群“无所事事”的女人,皇帝对她还是生了防备。 京中无人知道, 这群绛衣铁骑, 已经成长到了以一当十的程度, 远胜常规军士。 明绮站在高台上的巨大岩石上,身上的红衣银甲几乎被风雪渗透。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羊肠小路掀起尘土雪雾, 等尘土消失,另一边的河湾附近升起信号弹,又转瞬消失在寂静的雪夜。 明绮眸光微亮, 道:“机会来了。” 青鸾拍了拍身上的积雪,走过来道:“骑兵已经分成两队,只等主子下令了。” “好!”明绮抽出腰间双剑, 转身面向一众骑兵, “过了今夜,异族领地进入霜雪期, 整个冬日都被积雪覆盖, 异族擅长雪上作战,到那时候, 我们将难以攻进他们的族地。” “但今日不同,风雪交加,天色昏沉,敌军主帅不在营地,我等出奇制胜,直攻敌方粮草,定可大破敌军。” “所以此战,只许胜,不许败。”明绮唇角微扬,端的是自信决然。 “我等定竭尽所能追随将军!”数千骑兵齐声道。 明绮看向青鸾:“你带人去围追萧厉山,记住,萧厉山身边之人亦是他的精锐,你只拦截为我争取时间就好,不用拼命,见机行事。” “是。” 明绮交代完,拍了拍马背上的积雪,正要翻身上马。 “主子!”青鸾忽然扯住明绮的胳膊,“是青凤。” 明绮眯眼看去,看见青凤骑马奔来,神情焦急。 明绮示意手持红缨枪,满脸戒备的士兵放下武器。 她大步走到青凤面前,等青凤从马上下来,才拧着眉头说:“毛毛躁躁成什么样子,我不是让你盯梢吗,怎么回来了?” 青凤深吸一口气,抬眼环视四周,确认骑兵都离得很远,又有呼啸的风声覆盖,无人能听见他们的谈话,才道:“萧霁那边出事了。” 明绮的脸色瞬间冷沉,扯过青凤的衣领冷声说:“上马,路上说。” - 许步烟的一番话,正说到谢浮金的最担心的地方。 让只有六七分的怀疑,便成了笃信。 笃信萧霁就是营中的细作,是害群之马。 谢浮金是个十分谨慎的人,不然也不会在京兆尹揪出制作龙袍的主使之前,就逃之夭夭。 萧厉山不在营中,整个军营都是他说了算,既然十分怀疑,那么不需要实质性的证据,先把萧霁关押起来,严刑审讯一番,萧霁自然就招了。 谢浮金身边还有几个能用的心腹,当下带着心腹和一队军士,拿着枷锁准备抓人。 结果遍寻羊圈和各个营帐,都没有找到萧霁的身影,就在谢浮金以为,萧霁闻听风声,已经插翅而飞的时候。 谢浮金举着火把,在一处草垛前看见了几乎被霜雪掩埋的瘦削青年。 若不是附近积雪里嵌着些殷红血迹,谢浮金差点就把人给忽略了。 想到这里,谢浮金有些恼火,当下抬脚踩着积雪,走到萧霁面前。 谢浮金冷冷而笑:“萧公子,你让我好找。” 萧霁覆上一层霜雪的眼睫,艰难抖动一下,他面无表情抬起脸,对上谢浮金隐含恶意的双眼。 “三皇子找我做什么。” “这就要问萧公子了,”谢浮金皮笑肉不笑,“军营中刺杀耶律寒的刺客,至今下落不明,不知道萧公子能不能行行好,告诉本殿下,那刺客让你藏到哪里去了。” 萧霁讽刺地扯起唇角,他动了动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被冻得关节通红的手指扶着雪地,踉跄从雪地站起身。 在漫天飞雪里,他的身姿挺拔冷沉,气势丝毫不落面前一众心怀不轨的敌军。 “我不知道,三皇子,你问错人了吧。” 谢浮金勾起唇角:“军中唯有公子和明绮有所纠缠,认不认错,等会儿就知道了。” “带走。” “等下!”粗犷的声音隔着风雪传来。 耶律恣大步走过来,锐利的视线从萧霁脸上划过,最终落到谢浮金身上:“皇子殿下,审讯罪犯为何不知会我等一声。” 谢浮金表情阴沉起来,他带了一众心腹和萧厉山的亲兵,为的就是私下审问萧霁,毕竟萧霁是萧厉山的儿子。 若萧霁真的是通风报信的叛徒,那么萧厉山如何能在异族人面前立威。 压制不住这群异族人,待到他们攻入瀚淩城,异族人妄图反客为主,那大烨乱与不乱,就不是他和萧厉山说的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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