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芄兰这才发觉云卿姿的不对劲,忙又将她打晕,而后将她放置在榻上。 她眉头紧锁,冷漠的脸上终是有了几分动容。 云卿姿体内的茳荧虫越发活跃了,若是在南疆待的更久些,便是不用薛脂凝取出,她也会爆体而亡。 待云卿姿醒来时已经入夜,她醒后便见阿芄兰端了一碗药朝她走来。 “这是圣女给你熬的,可暂且压制你体内的躁气。” 阿芄兰将药递给她,见她不接,又解释道:“圣女既然选择不让湶门罗取出茳荧虫便是要保下你,茳荧虫霸道无比,若是不压制你很快便会死。” 云卿姿又看了她几眼,这才接过瓷碗将药一饮而尽。 喝完后便见阿芄兰还盯着她,她缓缓开口:“为何看着我?” 阿芄兰别开目光,只默默将碗端走。 云卿姿以为她走了便不再回来,半晌却又听见她的脚步声,这回手上却是端了一盏像蜜饯一样的东西。 她蹲在塌边,将东西推到云卿姿手边:“这是垭米萝,便是你们中原的蜜饯。你小时候既然过的苦,想必是没吃过这东西吧,尝尝看。” 云卿姿失笑:“我虽是不受宠,但也是有这些的。” 话虽如此,她还是拿了一块放在口中,不似京城的蜜饯,南疆的这种垭米萝却是带着淡淡的酸,回味时还有些苦。 她的鼻腔不知何时攀上了几丝酸气,眼中也泛起水雾,她认真地看着阿芄兰,笑道:“多谢你阿芄兰。” 阿芄兰默了一瞬,努力扬起嘴角,扯出了一抹笑。 她能看出云卿姿来到南疆是带着恐惧的,她一个小娘子从家乡被人带到了这里,而这里的人都想方设法想要她身上的东西。 好在她的夫君很快便来接她了。 阿芄兰将垭米萝放在她的桌上,便退了出去。 薛脂凝拿到了秘法,这两日要筹集材料,只等后日便开始实施。云卿姿只要再等五日便能离开南疆。 这些日子云卿姿都待在殿内,她依靠着阿芄兰端来的药压制身体的不适,经过上回,阿芄兰与她亲近不少。 白日无事时阿芄兰便与她说说南疆的事,也告诉她茳荧虫是什么,有什么用法。 云卿姿这才知晓她体内的东西是南疆至宝,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便是想要用茳荧虫炼制至高无上的蛊毒,可茳荧虫百年才得一只,还被薛脂凝种入她的体内滋养。 若是取出便能即刻要了她的性命,所以云卿姿在南疆十分危险,若是叫他人知晓她体内有此物定会千方百计将其取出。 “你入南疆如此不适是因着这些年茳荧虫已经被你滋养的极好,它感知到南疆茳荧的气息自然躁动。”阿芄兰同她解释,又安慰她。 “不过你不必过于担忧,只要你离开南疆便不会再如此。” 她看了眼云卿姿,眼中有些不忍。她还有话未说,如今茳荧虫已经这般,便是云卿姿回了兖朝,怕也不过三五年。 她思忖片刻,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这种事情还是不知晓为好,人生苦短,何必将真相告知再徒增烦恼。 薛脂凝已经在偏殿待了两日,再有一日情蛊便练成,而顾旻也终于与她说话,虽只有几句问候,但她仍旧欣喜。 只待明日一过,她便能带着顾旻离开,不论去往何处,只要他们俩在一起便好。 她两日未合眼,离开偏殿时还有些头晕,墨夭见她出来便来扶她。 薛脂凝脸色苍白,为做成此事她耗费了太多心力。 她撇了眼墨夭,习惯性的嘲讽:“如此上赶着献殷勤,便是想要早早离开罢了。” 墨夭低头不语,她已经在此处耽搁了太久,可不见薛脂凝有半分要放她离去的意思。 薛脂凝入了寝殿,翻出一个琉璃匣子,里面有只白色的小虫。 “去将匣子中的茳荧取来。”她指了指右侧的架子对墨夭道。 墨夭照做。 薛脂凝又让她闭上眼睛,她依旧照做,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胸腔发出刺痛,她的汗珠顺着脸颊淌下。 随着薛脂凝一声好了,墨夭这才睁开双眼,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 薛脂凝手中不知何时拿着一个瓷瓶,她对墨夭道:“蛊虫已经引出,但是要想见到你姐姐,便要帮我做最后一件事。” 墨夭的眼中泛起几丝兴奋,点头道:“可以,湶门罗请吩咐。” 薛脂凝起身,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几口,便抬脚出门。 墨夭心领神会,忙起身跟了上去。 一盏茶后她们来到了云卿姿所居的寝殿,那处种着大片大片的蔷薇花,隔的远远的便能瞧见。 墨夭心中一跳,怕薛脂凝又要对云卿姿下手,但她依旧只能跟上,不敢多问一句,她的姐姐还在薛脂凝手中,她不能冒险。 只见薛脂凝至门口时停下脚步,回头吩咐墨夭:“将这些麻烦货色解决,等会子唤你再进来。” 她指的便是守在门外的阿芄兰和另外几个侍女。 薛脂凝大步流星进了殿内,只见殿内开着窗,云卿姿正坐在窗前赏花,听到脚步声后才转头。 她以为是阿芄兰,转眼却见是薛脂凝。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今日来不是为了取你的贱命。”薛脂凝步子缓缓,一步一步走去,落座于殿中的软椅上。 她眼中的厌恶不言而喻,云卿姿顷刻便收回了目光,又扭头去看窗外的蔷薇。 南疆这几日皆是晴天,外头种着的蔷薇开的愈发茂盛。 “我过几日便能与顾郎离开南疆了,我这些年的筹谋便都是为了他,如今我终于得偿所愿。” 薛脂凝冷不防的开口,却是说的这些话,云卿姿不明所以。 只听她又道:“若是你肯向我低头,我可以大发慈悲放过你。” 她把玩着桌上的金盏,敲的叮当响。 云卿姿只觉得这句话有些好笑,她扭过头,眼中终是带了几分愠怒。 “放过我?你这样的人也会菩萨心肠放了我吗?真是笑话!” 她的身子微微朝薛脂凝那处转了转,她对上薛脂凝的目光,问了一句:“你要同你的顾郎离开南疆,你问过他愿意同你走了吗?” “我可听说,顾先生一路上都未曾与你说过一句话,直至今日,他想必也是怨极了你吧。” 云卿姿脸上带着笑,说出来的话却是带着挑衅的意味。 左右她被困在此处,不知何时才能离开,甚至都不知晓能不能活着离开。便是伤不到薛脂凝,让她膈应几句也行。 薛脂凝前些日子本就被顾旻的态度折磨的心力交瘁,这几日又忙着种蛊,更是身心俱疲,听了云卿姿的话她便止不住怒火。 像是要把这些日子受的委屈都发泄在她身上一般。 “你有什么资格嘲讽我?我之所以与顾郎分别多年都是因为你的父母!都是你的爹娘害我变成如今这样!我好心好意要救你,你却如此态度,果然你骨子里同那对贱人夫妻一样!” 她站起身,砸了桌上的金盏。 她走向云卿姿,面容扭曲:“是你的爹娘的贪欲,让我从莳花馆的昙华变成了薛脂凝!凭什么他们可以儿女绕膝,而我只能独自忍受这些年的孤独?” 她忽然落下泪来,那模样是云卿姿从未见过的。 “我本可以同他们一样,幸福美满,良人在侧,可是这一切都被毁了!” 她红着一双眼,看向云卿姿,眼中有化不开的怨恨。 薛脂凝又笑起来,抬手将脸上的泪抹去,又垂眸看向云卿姿。 “你是他们的女儿,你没有资格说我任何不对。” 她偏执地想,她之所以对云卿姿不好,便是因为她父母做的孽,若是当年宋澜不将她接入府,之后她便不会孤身一人在京城苦苦筹谋。 若是没有当年,她便不会与顾旻分隔数十年,也不会落的如今顾旻不识她。 “你该怨恨的不该是齐王吗?是他将你作为一颗棋子安插入云家,便是当时没有我母亲,也会有别人。你如此怨恨云家,因为你没有能力去找齐王报仇!他手中捏着你的命脉,所以你不敢!” 云卿姿听了她这些话只是想笑,她将自己放在受害人的位置,却又将过错推到云家身上,便是因为她当年杀了云家人,她如今也在为她当初的怯懦找借口。 “可是我做错了什么?我从出生起命运便掌握在别人手里,你要我如何我便如何,稍有不慎便动辄打骂,这些年你可曾有半点将我当成一个人对待?” 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我难过的不是因为被家人薄待,而是我奉为生母的人却恨我入骨,我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 云卿姿张口,泪却先落了下来。 “你不愿我唤你娘亲,我便改。儿时摔疼了唤了你一声娘,你便勃然大怒,将我关进偏房关了两日,我嗓子都哭哑了,你也没有半分动容。” “是我傻,是我蠢,便是你如此怨恨我,我依然将你奉为生母,我一次又一次想到得到你一丝的关爱,我真是蠢透了!” 云卿姿满脸是泪,她提起孩时便止不住的委屈,那时候她不懂为什么阿娘会对她,只以为是自己做错了。 薛脂凝却是愣在原地,她袖中的手微微蜷缩。 她以为这些事云卿姿早就忘了,甚至是她也是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 她怔怔地看向云卿姿的脸,逐渐与记忆中那个小小的女孩儿重合在一起。 她不知怎的,心像是被谁用手攥住一般,传来一阵刺痛。 薛脂凝有些不敢置信,她好像是为云卿姿而心痛了一瞬。 意识到这一点,她立马退后了几步,不敢再看云卿姿的眼睛,而后快步离开寝殿,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墨夭等在屋外,里头时不时传来几句薛脂凝的嘶吼声,而后又是云卿姿的哭声。 终是平静了一瞬,她正专心的听着,却见紧闭的大门倏地打开,薛脂凝走了出来,面上带了些慌张。 她正欲上前,便听薛脂凝开口:“带上她,让她不出声即可。” 说罢便朝前走去,墨夭立马进殿将云卿姿绑了出来。 她们跟着薛脂凝进入离光殿,这座大殿便在薛脂凝寝殿的不远处,但此处偏僻,连侍女都没几个。 薛脂凝带她们进入殿内,又走到殿中的一角,扭动了烛台。 随着一声响动,大殿的西南角便从地面上横空开了一扇石门,墨夭随着而去,往下看了一眼。 只见底下一片漆黑,黑暗中似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让人听了平白打了个寒颤。 “将她推下去。” 墨夭还未收回目光,便听薛脂凝冷冷的声音,她震惊的扭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她的意思便是将云卿姿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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