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贞固见状,替她捋起颈后细碎的毛发,指腹挠了挠那一颗似有若无的小痣,笑着问:“娉娉,父亲在世的时候,知道你是一只爱钻男人裤裆的骚狐狸吗?他如果早点看到你的本性,就不会疼爱你了吧。” 李妙音听他这轻描淡写的一番话,好容易消退的恶心混杂着恼怒,又逐渐升起来,快没到嗓子眼。 “呸,贱东西。”她挥胳膊,啪的一声打开他的手。“看看你,一提到父亲你就生气。”范贞固并不恼。“怎么,我说错了吗?” 李妙音脸一低,气恼地笑一声,再抬起头,笑意全然褪去,冷森森地瞧着面前的男人。 “气?我怎么能不气。我打嫁进来的第一天就在气。只不过比起你,启元至少护得住我,能给我造这么大一个园子,能给我买狐裘锦衣、金银古玩。你呢?范贞固。”她扶着床坐起,腰软,近乎是扭起来的。“你儿子不是儿子,丈夫不是丈夫,奸夫不是奸夫,好一个没用的男人,还有脸来交训你的母亲。” 范贞固似是被戳到了痛处,眼神沉下去,没有出声反驳。 为躲雨的野猫时不时地叫着,一声、两声,在沙沙的风雨中,细不可闻。李妙音辨着似有若无的猫叫,面前烛火晃动,白蜡烛越来越矮。她虚飘飘的目光落在眼前男人的身上,有些慌。 既怕惹不恼他,又怕真惹恼他。 惹得恼,说明她拿捏得住他,可真逼急了,他狠下心要走,她赔了身子、赔了名节,还弄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李妙音思及此,俯身靠近他,嘴唇缓慢而温柔地磨蹭起男人下巴,鼻息如毒蛇吐信。指尖也是冷的,藤蔓般攀住他的肩。 她绕上去,朝他耳朵吹气。范贞固睫毛微颤,搂住她,揽入怀中。李妙音哎呀地叫一声,继而两条手臂搂住他的脖子,腰肢像停泊在湖上的小舟,因涟漪而左右摇晃。 范贞固斜眼睛瞧她,手不大安分,往下头钻。李妙音闷哼,鼻音软糯。她分开腿,脚指头踩着褥子,起先平放,渐渐蜷缩起来,他手上的力气突然大了一下,她止不住蹬,丝缎的被褥开始发皱,然后潮了。 热气在小腹流窜,蒸出水汽,多余的潮湿从毛孔里渗出。她眯起眼,有意撩拨他,一只手撩起他的长发,见乌发自手背滑落。 “怎么不说话,真生气了?”女人娇娇道。 范贞固不言,拿虎口掐起她的下巴,欺身压上,舌尖压着舌根,吻如同窒息。李妙音阖眸,唇舌与他撕咬到一处。 许久过去,吻罢,两人都有些气短。 几乎是下一秒,范贞固喘着粗气,将她往绣满芍药的褥子里推。李妙音跌倒,趴在床上,背对他。他一手握住她的两个手腕,然后扯掉系带。她惊呼,腿踢了踢,踢到了他的大腿。范贞固发出一声笑音,藏在黑暗里,一如午夜池塘的涟漪,稍纵即逝。他松手,转为抓住脚踝,腿是赤裸的,顺着抚到小腿,分开,然后挺身进去。李妙音咬牙,濡湿的鬓发靠着枕头,脑后束发的一支银簪,上下摇动出微弱的白光。 他埋进去,没动。 很胀,李妙音晕头转向,只管张嘴吸气。 不知过去多久,胸膛贴住了后背,他的唇瓣再一次靠近。 呼吸,呼吸。 李妙音嘴巴发干,耐不住着潮湿的沉默,想开口,却听他问—— “所以,是你杀了姑父吗?” 李妙音咬唇,浑身发紧。 恐惧与欲望同样诚实。 范贞固觉察出她微妙的抽紧,眯着眼笑了。 “娉娉不怕,我会解决的。”
第31章 冥判下 解决?他要解决什么?李妙音来不及细想,他又压过来,有如两匹锦缎被针线密密地缝到一处,难解难分。 白蜡烛寸寸下降,床帐内起伏的人影愈发模糊。直至焚尽前的那一刻,窗外掠过一只野猫,停在层层窗户纸外。屋内欢爱重重捣成云雨,猫儿听着,动一动耳朵,屋外也缠绵悱恻地飘落一阵细雨。 雨下许久,窗外传来几声刺耳的猫叫。 他粗喘,松开她。 两人长发微湿,彼此纠缠。范贞固侧卧,不紧不慢地梳理着打结到一起的头发。李妙音倦极,合上眼。脑后用来束发的银簪不知掉到哪里去,长发如黑蛇的鳞片,盖住半张脸。她沉默地听着连绵的春雨,洒洒落落,太明晰了,近乎是浇在自己的身上。 潮湿的冷气渐渐缠住她的脖子,好似缰绳套住了她的魂儿,一使劲,将她扯到另一个世界去。 李妙音闷哼,一时间分不出是梦是醒。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下了床,穿上了里衣,推门出去。门外群山连绵,云遮雾罩,看不清前路,也看不清后路。正下着大雨,她低头,瞧见身上出炉银的纱衫与湖水蓝的罗裙已然湿透,一双绣鞋也泡在雨水中。 右手的臂弯搂着一个长画轴,装在袋子里,那仿佛是极重要的东西,她抱着它,不管不顾地往前走。穿过一重重绿色的烟瘴,山中有一处可以避雨的送子观音庙,她却没停,看都没看,只管向前走。耳畔传来男人谄媚的声音,趴在她耳根问,“小娘子孤身一人,可愿在我家留住一宿?”。话音方落,她的下体开始流血,污了湖蓝的裙衫,曲折流淌到积雨中,化为一抹淡淡的胭脂色,顺滔滔水流而去。 她还是没停,继续走,越走越冷。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很远的路,雨停了,身上的水也已干透,她穿过了一座青山。料峭的春风拂过,吹得柳枝翩跹。她发着抖,行至一处园子前,相当气派的园林,抬头,望见牌匾上头写着“影”。 “谭郎,谭郎,”她念着,执起铜环敲门。 咚咚咚,咚咚咚。 仆童打开一条缝隙,眼睛夹在缝隙里,黑的吓人。 “这位小姐,你找谁。”他问。 她伸手,胳膊卡在门缝中,急切地说:“你家主人可在家?可否替我去通报一声?” “主人在家,”童子盯着眼前的女人,“您稍等,我去通报一声。” 他去了。 她焦急地等在屋檐下,不奸将与他交往的前后都回想了一番。她记得,他上一封赠予自己的诗词,其中有一句“天涯沦落同”……当时她正坐在船舱弹琵琶,已是年老色衰之人,再好的琴音也失了色。昔年名动西湖的才妓,如今妓字淡了色,才字便也不多显眼。 趁客人吃酒,她抱着琵琶钻出来,只见明月当空,碧波荡漾。秦淮河岸上的丫鬟来给她送信,她展开,瞧见这句,回了游船,竟将铮铮琴音弹断了弦,泪洒衣襟。她觉得他是懂自己的,她苦恋他十余年,他也应当是知道的。所以她必须要来。 不多时,脚步声再度传来。 童子开了门,道:“主人近日感染了风寒,不便见客。” 她听闻,一时间悲从中来,又怕童子传错了话,便怯怯将画卷递出去,温声道:“既然如此,我改日再来拜见。这幅画,烦请您转交给他,千言万语,尽在其中了。” 童子点头,从缝里抽过画轴,门缝窄,画卷蹭上一道黑灰,脏了。她刚想阻止,门先一步关闭。她驻足门外,愣了许久,没见门再开,而雨又下了起来。 她困在原处,进退两难,唯见风雨潇潇而下,淋湿满地落花。 忽而,有一两声猫叫。她转头看去,瞧见一只狸花猫窜到屋檐下避雨。她靠近,它倒也不动。她蹲下,小心翼翼地抚摸了下野猫的后背,略有些扎手。她忍不住笑,想起怀中还有些冷掉的白面饼子作为干粮,便取出,将它掰开来,喂与它吃。 又不知过去多久,雨停,鬼影子般的月亮披着淡云升上夜空。她拧干罗裙,启程要往城中的酒楼去。那只猫儿不知怎的,始终跟在她身后。她赶了两三次,它始终不肯走。她莞尔一笑,抱起它,一起没入月色之中。 泥路湿软,她一路走、一路走,耳畔再度传来男人的声音,由远及近。“小娘子,前面的小娘子,可愿在我家留住一宿?”她似是被东西绊倒,身子晃动了一下,跌倒在地。猫儿受惊跑了,紧跟着,有什么东西抓起了发髻,将她往后拖、往后拖,一直拖到漆黑的地方。 只见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举起斧头,劈下去,咔嚓一声,右腿被砍断,断枝处开出大捧大捧鲜红的花。他为花朵而着迷,俯身凑到那里,着迷地嗅着、拱着。可惜伤口凝固了,花开败了。于是他又举起斧头,随一道寒光,砍断她的左腿。烂糟糟的皮肉互相牵连在一起,花粘连在伤口处,越开越多,他也愈发疯狂,拿起小刀,剖开了她的肚皮,那里的皮肉柔软无比,他把脸埋进去,像要钻回母亲的子宫,压的太用力,以至于血肉发出滑稽的咯吱咯吱声。 “啊!啊!”她尖叫。 他朝她的脸上揍了一拳,随之,拳头暴雨般落下。“呸,呸,贱货。”他说着,又攥住她的长发,拎起她。他招呼其它的人过来,拿着小刀,比对着她的身躯,开始讨论如何分赃。第一刀插在小脚,第二刀是乳房,第三刀是手指,第四刀是嘴巴……她被肢解了,肢解成九块,每一块都望着悬在天幕的当中央的寒月。 一片死寂中,隐隐传来两声猫叫。 那只逃跑的狸花猫叼着那人的头回到她身边。它叼起一只眼睛,放在她断臂的手心,又舔舔爪子,慢条斯理地吃掉他的一只眼睛。眼珠子下肚,野猫打了个滚儿,在地上化为一位少女,长着和她一样的面容。 少女抽出银针和长长的丝线,缝好了她的腿,缝好了她的手,缝回了眼睛和耳朵,将她缝成了原本美丽动人的模样。 重新拥有了手脚,她在月色下重新坐起,问少女,她叫什么名字。少女问她,她叫什么名字。她说她叫王微。她歪头,笑着说,那我也叫王微,我们都叫王微。 王微,王微…… “王微,王微,”李妙音喃喃,口齿黏腻,像从嗓子眼里涌出了鲜血。“王微,王微。” 恍惚间,她听到一阵呼唤,随后,天旋地转,是有人在轻轻晃动她的身体,将她从梦魇中拽回。 李妙音惊醒,望见了范贞固。 他点起一根蜡烛,放在床头。微弱的火光照着他苍白的面庞,轻轻颤动着,犹如湖水荡漾、波光粼粼。 范贞固捧起她汗涔涔的脸,柔声问:“是魇着了?” 李妙音无力地点头。 范贞固叹息。 他俯身,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如此依偎许久后,男人忽然开口,轻声问她:“娉娉,等我考中了进士,我们就搬出去住,怎么样?” “你和我吗?”李妙音的心小小一跳。 “嗯,还有乾儿。” “去哪里?” “看我到哪里上任。” “这不合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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