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鸿弋嗤道:“他是个废物吗?你还替他担心。” 被这么一说,白桃也觉得对他也太过不放心。 棚子里满是布匹的味道,白桃觉得不太好闻,便还是让众人一道在外面等。等了没多久,又生了一点心思,让人守在布棚子处,自己则又带了人往前逛。 * 布棚二楼。 高高挂着的布匹如同帷幕,虚虚实实地遮挡着人的视线。 小厮恭敬地将沈宴清往里面请。 最后一层帷幕被拂开,一个穿着圆领袍,身着金腰带的男人站在窗边,听见动静转回视线。 “殿下。”凌温书道,“他们在楼下留了两个人,便走远了。” 沈宴清点头:“什么事,这么急?” 为了不暴露身份,通常是沈宴清去找他们。这次敢在他们眼皮底下突然找上他,必然是有要事。 凌温书从衣袋里抽出一封信给他:“将军的信。” “你看过了?”沈宴清接过信,快速读完以后将信纸还给面前的人,“晏年带兵了?” 凌温书回答:“是,姜大少爷领兵去了西北。” 姜晏年是姜将军留在京中的孙子,通常用来牵制带兵在外的姜将军,能把他派出去,说明情况紧急。 沈宴清只是点了一下头。 凌温书攥紧了书信,恨恨地道:“当年北凉与齐签订了十年盟约,这才第三年,就要翻脸。” “如今皇帝无心国事,太子被废,朝中根基不稳,这是正是趁火打劫的好时候。”沈宴清扯了一下嘴角,“瞧吧,以后只会更乱。” 前有北凉挑衅,南有东海国虎视眈眈,沈宴清知道,等待大齐的远不止这些。 这件事在他的意料之内,不过比他预想地要快。 但他拂了一下袖,看戏似的:“不在其位,不谋其职。” 凌温书嗤了一声:“能想到将姜晏年送去出征,还能是谁的主意?” 沈宴清抿唇不答。 只是在离京之前,他曾提过那么一句。 若北凉撕毁盟约,朝中无人领兵,可以派出姜晏年。 不过此事若是被姜家其他人知道,兴许会气死。有谁希望自己的兄弟上战场? “我们这一辈在父辈的庇佑下安定了太久,已经没有多少人能担当大任。”凌温书叹了口气,又望向沈宴清,“朝中,已经在议论将你请回去了。” 沈宴清扬了一下眉,见他没有后话,便自顾地回答道:“只是父皇还没有点头。” 凌温书歉笑。 自古以来,帝王都将权势牢牢的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太子自参与朝政之后功劳显著,声名逐渐盖过了当朝皇帝。 皇帝怎么可能能忍?只需要一点小小的怀疑,便能毫不留情地将自己的亲儿子贬为庶人,流放千里之外。 太子被废半年之后,朝中局势便发生巨大变化。 身为帝王,很容易猜忌这本就是太子原本设下的一个局。 被自己的父亲如此忌惮,凌温书觉得十分可悲。他不在京中,只听说他在承明殿前跪了七天,最后被皇帝用“罪证”赶了出来。 身为好友,凌温书自然不信太子会为了提前上位,而做出谋害皇帝的事。 “朝中无人能堪大任。”凌温书深吸一口气,“让你回去是迟早的事。” “未必。”沈宴清淡然地回答。 只要皇帝还忌惮着他,就很难同意让沈宴清回朝。 更大的可能,是在其他皇子中先选出一位坐镇,再派一些老臣辅佐,只要能粉饰太平,他那父皇会愿意的。 沈宴清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只是外敌未必愿意太平。 北凉经过两代的政权更迭,韬光养晦多年,若将旧账翻出,吃亏的只会是他们自己。 两个年轻人站在层层叠叠的布匹之中,谁都没再开口。窗外渐渐地再起喧闹,透过四方的窗子,能看见人来人往。 过了午饭的时间,集市中又开始忙碌起来。 沈宴清问:“将军有什么安排?” 凌温书回过神来,认真地答道:“将军希望殿下能回镇州去等。” “等?” 凌温书分析道:“依照如今的紧张局势,另立太子反而更生风波,只有找个理由把殿下接回去,才能稳住局面。” 闻言,沈宴清扯了扯嘴角,这事的前提是他那父皇能对他放下芥蒂。 “所以,殿下未必需要自己再找由头返京。”凌温书继续道,“等到朝廷文书到达镇州,殿下可立即启程返京。” 姜将军的意思是这边山匪之事可以不用再管。 最好的时机已经错过,段家那些人必然意识到这其中有官兵阻拦,日后行事只会更加谨慎。 与其等剿匪的时机,不如等朝廷的文书。 沈宴清抚了抚袖角,心中还在思索。 没过多久,楼下忽然传来了争执的声音。 “小姐,小姐,您不能过去……” 屋内的两个人同时朝那边望去。 只听少女一声高喝,震耳欲聋:“你们把我的人带到哪里去了?” “小姐,上面不能上去那么多人,请您……” “都这么久了,他还没来,你们不会把我的人拐跑了吧?” 沈宴清的视线收回,忽然一笑:“来找我的。” “可真碍事。”凌温书低声道,“我刚看过,都是些没什么身手的百姓,不会阻拦到殿下的计划。” 沈宴清的目光淡了淡:“想做什么?” “他们这群山匪在遂州和扈州一带兴风作浪,搜刮了不少财。这几州的官府形同虚设,通行还得用山匪的令牌,何其可笑。”凌温书嘲讽道,“还有那个小丫头,竟然敢自称公主。” 他见过真正的公主,自然不许有其他人冒犯天家威严。 沈宴清一时静默。 楼下的争执声再一次扩大。 “小姐,小姐,您不能上去——” “你放开我!”楼下传来推搡的声音,“你敢动我?你活腻烦了!” 凌温书面色一冷,评价道:“真是泼妇。” 沈宴清语气一凛,止声道:“凌温书。” 凌温书知道他不会喜欢听这些话,便连忙告罪。 沈宴清没再回答,转身往外走去。 凌温书追了出来,低声道:“殿下所在的客栈里已经换成了我们的人,只要殿下一声令下,我们就能护送殿下离开。” 沈宴清回望向他。 凌温书继续道:“甚至还能将那匪公主和小少爷捉了,和遂州的匪首谈一谈。” “你放开我!” 楼下的少女一声惊叫,打破了两个人无声地交流。 沈宴清转身下楼。 走下楼阶,便能见到楼下几乎已经扭打起来。 小姑娘被反按在一旁的布堆上,手上的蝴蝶纱带已经掉了,人却还在挣扎。 这些商人其实都是受过训的士兵,小姑娘怎么可能打得过。 沈宴清快步上前,一把将按住白桃的人扯开,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她的手臂。 还好,没折。 见到他下来,周围的人便不再动。 这些隐藏身份的士兵都知道今天要见的人是什么身份,见这位大人和对面站在一起,他们哪还敢动。 被解救下来以后,刚刚还张牙舞爪的白桃瞬间委屈。 小姑娘眼里闪着花花的泪光:“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啊?” 沈宴清颇为无奈,他没想到她找不到人会硬闯。 “只是看得久了些。”沈宴清这话已经算在解释了。 段鸿弋在一旁抄着袖子道:“这些人比老子还不讲理,上面有什么让你们这么藏着掖着?” 一旁的人脸色一变。 沈宴清平静地回答:“没有什么,只是上面位置狭窄,走不了太多的人。” 段鸿弋嗤了一声。 沈宴清没再给他解释,若这小霸王不信,就是自己去看,也看不出什么。 而他面前的小姑娘,显然是受了极大的委屈,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沈宴清失笑,她就是这么做山匪的吗,打不过就哭? 男人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袖口,没有翻到帕子,面色有些尴尬,便僵住了。 白桃看出他不会哄人的窘迫,指了指他的袖子冷哼道:“这个也行。” 沈宴清脸色一滞。 他一向极爱干净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接受这种事。 然而小姑娘把手一扬,他就下意识地将袖子递过去。 小姑娘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沈宴清指尖颤抖,后悔不已。 “别讲究了。”白桃看出他眼睛里的嫌弃,嘟囔道,“出去让他们给你换一件。” 沈宴清极力地维持平静,尽量不去碰自己的袖口,淡淡地应声:“好。” 白桃拍了拍身上的灰,要走时,叉着腰骂道:“生意做成你们这样,等着亏死吧!” 一旁站着的商人敢怒不敢言。 他们以布商做掩饰,还想过能不能在路上小赚一笔,结果什么也没有——她确实也说的没错。 楼梯之上,凌温书还未离去,皱着眉听完了全程。 那群山匪脾气的确很差,殿下为了大业,付出的实在太多了。
第23章 发带 出了布棚,沈宴清没由来的心底松了一口气。 再看小姑娘,眼睛红红的,虽然没哭,但显然还气着。 白桃擦了擦眼睛,问沈宴清:“你刚刚在里面那么久,看出什么来了?” 沈宴清这下不好搪塞,只好答道:“二楼的布匹用的是棉织,织线紧实,未经蜡染,比较质朴。” 他并不多说,从前未曾见过织布,只从书上读到,也怕多说多错。 “在扈州做生意还敢这么对我。” 段鸿弋抄着袖子,大有要回去的架势。他脸上脖子上被蹭出了一块血印子,看得出来刚刚那场争执十分激烈。 一旁的岳东连忙道:“四爷不必同他们计较,到时候上交银钱的时候,这账再一起算。” 段鸿弋这才受了些许安慰,故意大声道:“哎哟,我这疼。” 白桃被他那声吸引过去,果然看见了他脖子上的血印子,不禁蹙了眉。 好歹是因为她受伤的,白桃心底过意不去,便道:“行,行,给你吹吹。” 段鸿弋计谋得逞,便满心欢喜地等着她来。 白桃上前一步,拍了拍岳东:“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岳东愣了一下。 段鸿弋也愣了。 ——原来他误会了,她压根就没打算亲自来! 眼见对方神色震惊,白桃面露无辜道:“你瞪我干嘛?” 沈宴清淡然的声音适时地插了进来:“或许,四爷是想小姐帮忙。” 白桃当即瞪大眼睛道:“你这条口子也不大,你看我的——” 她当即袖口一扬,露出两支胳膊,上面被蹭破了皮,已经有了血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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