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小太监把她这话当做让他们告退,连忙应是。 来之前有人警告过他们,不可多问有关这位小姐的事,也不能将这个小姐的事传出,否则格杀勿论。 这些小太监依次下去,十分有序,也不碍眼。 只是他们太静了,这种浓重的压抑让白桃有点喘不过气来。 白桃调整完呼吸,又开始怀念起方才的那些动静。 这座院子最诡异的地方在于,院子里那么多人,却没有一点儿的动静,因为那些侍卫素日极其小心,一点声音都能搅得他们十分紧张。 白桃在屋中静静地看外面的光线从明到暗,陶唐又来送过一次饭,同之前一样,一句话也不肯说。 天色暗下来,视线也不再那么清晰。 白桃让外面的侍卫进来点灯,她打定主意要等到那个人,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 长烛烧得只剩下半截,白桃的眼睛已经快要分不清颜色。 她趴在桌上,没过多久上下眼皮就黏在了一起。白桃的安眠一向很好,只要困了在哪里都能睡着,眼下却是她等人的最大阻碍。 中途白桃醒了一次,硬撑着软绵绵的身子走到门外,语气不耐:“殿下怎么还不回来?” 门外的侍卫没有接到通知,自然不能回答她。只劝道:“请小姐先休息。” 护好眼前这一个,才是他们最要紧的任务。 白桃撑着眼皮,视线落在院外。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万一他今夜不回来,她这一个晚上岂不是白等。 少女揉了揉眼睛,脚尖已经调转方向,往里间走去。 被全面换新的屋子还挺暖和,白桃踹了鞋子就在床榻上躺下,被子只盖了一部分。 模样不怎么好看,反正也没有人会进来。如果他半夜回府中睡,那也只有两三个时辰的时间,白桃若是早点起床说不定能赶得上。 如白桃所想。 夜半时分,府中正门大开,身形高大的青年行步如飞,所过之处,一众侍卫纷纷半跪行礼。 他们的动静很小,也就没有惊醒熟睡的白桃。 沈宴清在院子里站定。 三开间仅有一间屋子里的烛火还亮着,似乎里面有人在等。明明这个时辰她早应该歇息,点着灯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青年走到她的屋外,一眼望进里边的屏风,没看见人。很轻很均匀的呼吸声从里面传出来,钻进耳朵里酥酥麻麻。 “她睡了?”低沉的声音响起,像是一块石头投入深潭。 侍卫点点头。 这倒让沈宴清意外。 不过这样最好,他不用想办法让她接受在这里住下,也不用担心她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举动。 甚至兴许经过这一日,她已经想开了,到时候再谈条件也比较简单。 沈宴清如此想,转身走进书房。 四角的落地灯点燃,桌面上也点着几支烛灯,沈宴清就着烛光,写下几封信让池明寄出,接着就吹了烛火,走向屏风之后的小榻。 北境急报,自九月以来,大凉屡次犯境。北境居民不堪其扰,这一战迟早会有。 只是东面的东海国突然间一改往日畏畏缩缩的态度,不时从江面偷渡而来,骚扰浥州渔民,光明正大的阴险,实在让人头疼。 朝中积弊已久,将领青黄不接。姜家老将不少跟着姜晏年去了北境,如今竟然难找出一个能去平浥州之事的人。 沈宴清抱着外袍躺了下来,睡不安稳。 明早还要召见几位老将,劝说他们前去浥州。 自书房的灯火熄灭,府中便陷入了沉寂之中。 没过多久,书房的门忽然大开,两侧值守的侍卫听见动静便跪下行礼,惊动了在外小憩的池明。 池明满目疑惑,但他正欲跟上去,便见殿下迈入几步之遥的屋子——那是白小姐的房间。 黑暗之中,白桃感觉被人翻动,迷迷糊糊地睁了一下眼睛。 接着就看见咫尺之间有一张面孔,白桃吓得差点惊叫,后知后觉发现整个人都被搬动。 光影一换,白桃看见门框从那人身后移开。借着夜色,她终于看清了面前的身影。 幽深的眸子,俊美而冷淡的脸颊,不是那位殿下又是谁。 此时此刻,她刚被人抱出房间。白桃一颗心已经悬起,却不想两膝被人牢牢紧握,动弹不得。 “你——”白桃震惊得说不出话,甚至不该用什么词来说他。 而面前的青年收紧的手心的力道,生怕弄丢的手中的宝物。他站在主屋前往书房看了一眼,心底打消回书房的念头。 书房的矮榻太小,睡不下两个人。 沈宴清转身将人抱进主屋,白桃更加慌乱,双腿踢踏挣扎起来:“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外面的侍卫适时地垂下脑袋,屏息,不敢听。 因为白桃挣扎的动静太大,沈宴清几乎抓不住她,不得已加快脚步,将人放在床榻上。 白桃刚一坐下就要起身,一只手掌将她的身子强行压下。 青年的身子倾覆下来,将她整个人挤到内侧。又将手臂搭在她的身上,迫使两个人额间相贴。 白桃从未和一个人靠得这么近。 他的半只手臂几乎是将她圈紧,像紧紧护着幼崽的母猫,又像死守着金银珠宝的吝啬鬼。 咫尺之间,可以感受到滚烫的呼吸就落在她的脸上。 而他就这么闭上了眼睛。 他把她搬过来,还想就这么睡过去?白桃心底生气,把他推醒。 青年睁开眼睫,迷茫地朝她眨了眨眼。 他还好意思茫然?白桃气道:“让让,我要回去。” “不。”青年执拗地按住她的肩膀,“就寝。” 他的语气与往日不同,有些孩子气似的固执。白桃望着帐顶眨了眨眼睛:“你可知道我是谁?” 青年不语,伸手将她的脸颊转过来,两个人再一次额头相贴。 “就寝。”他道。 白桃抿起唇瓣,不动声色地躺了片刻,才发现身上盖着的并不是什么薄被,而是他的外袍。 少女整个人被他拢进衣袍里,感觉自己也带上了浅淡的馨香。他像是怕她溜走,只要白桃一动,就会被他按回原处。 整个人被人锢着,白桃睡不安稳。 从刚刚他的反应来看,她确认一件事,他的病又发作了。
第85章 争吵 屋子里寂静无声, 白桃被人拢着,好不容易从灼热的呼吸里钻出来透气。 眼下这样,她甚至都没办法去找池明弄药。 她动不了, 不知道大喊一声能不能将池明喊来。白桃忽然想到,池明一直守在他的身边, 兴许早就看到她被抱出来, 却没有阻止。 对他们而言,一切都要服从殿下。 也就是说, 没有人会将她从这个状况里解救出来。 沉稳的呼吸已经从身旁传来, 白桃慢慢将脸颊转过去看他, 羡慕他能这么快睡着。 因为侧着不太舒服, 她轻轻地翻动身体, 哪知道面前的人立即睁开眼睛, 幽深的眸子在黑夜清澈透亮,白桃呼吸一滞。 下一刻,面前的人只是将她再次拢紧,将他的外袍压在白桃的身后。 接着,又闭上眼睛。 每一次发病时, 他都会表现出对她的依赖, 让白桃不知所措。 白桃自十岁起就不再和哥哥们一起同屋睡, 眼下突然和一个男子同床共寝, 她浑身都不自在。 可是要和一个在生病的人计较吗? 白桃轻轻地叹了口气,这种事, 她有点做不出来。 只要这么将就睡一晚。白桃决定,等明早他清醒过来, 一定要跟他说这件事,她也不能再在府中待下去了! 没过多久, 白桃慢慢地平静下来,闻着容易让人静下来的水沉香,伴随着身旁人有节律的呼吸,她躺着虽然不怎么舒服,但也很快沉睡过去。 丑时,天还未亮。 沈宴清习惯性地睁开眼睛,忽然意识到身前有一个人,他当即惊醒,手下力道加重要将人制服。 然而很快他反应过来面前的是谁,撤去力道,小心翼翼地将手挪开。 面前的女子不太舒服地缩起身子,不再动。 没醒。沈宴清松了口气。 今日早朝之后,他要去见一些老臣,现在他应该早点起来。 然而,沈宴清却依然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躺着,将身上的外袍盖着身旁的少女。 青年意识放空,昨夜的那些记忆慢慢回笼,犯病之后他都需要花好一阵子才能想起来病发期间的事。 他想起来,入睡没多久就去她的房间把人抱过来,同榻而眠,甚至强行掰正她的脑袋,好让两个人脑袋相抵。 简直是……孟浪之徒。 清醒之后的沈宴清,懂得礼义廉耻,心底暗地唾弃昨夜行径。 可是他慢慢想起来,小姑娘原本气冲冲地把他推醒,而后神色慢慢变化,不再抗拒,甚至配合他安然地睡了一晚。 沈宴清扬起眉,暗暗地有点高兴,甚至羡慕起夜间那个肆无忌惮的自己。 沈宴清将自己的外袍的系带解开,悄然从身上脱下,盖在小姑娘的肩头,又伸手掖紧。他又将一旁的薄被摊开,一并盖在她身。 临走之前,他将窗子关闭,屋子里就暖和不少。 少女睡得越来越沉,再醒时天光大亮。 身前空掉,身上盖着一件外袍和一床薄被。 他又走了!白桃气得攥紧袍子。 她跳下床榻,回房找回鞋子,再转去看书房。 门扇紧闭,他的确不在。 白桃垂下脑袋。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没有被侍卫拦下,心底一阵欣喜。 这或许说她不用再待在一间屋子里,可以出来走动走动。 少女在廊下漫无目的地走,布鞋并不合脚,所以她走路很慢。 院中大树的秋千上满是落叶,上面生出了一些青苔。即便唯一会玩秋千的少女离开,它依然没有被拆掉。 白桃心中五味杂陈。 离开一个多月以后回来发现,她从前的生活痕迹还在。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保留。 少女的视线垂落,看着秋千也不想去玩,不知在想什么。簌簌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白桃回头一看,陶唐又端着托盘给她送午膳。 恢复了一部分自由的白桃心情不错,一边吃一边逗陶唐:“今日还是不能说话吗?” “你不说话,我同你说。”白桃道,“伸出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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