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也不急于一时,只是看了一会儿蔡弘毅,道:“成仁不是说拜我为师?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罢!” 说实在的,这可令身边的人非常意外!蔡弘毅自从追上许盈一行之后,就一直说自己要拜许盈为师,只是许盈出于各方面的顾虑,始终没有答应。虽然也有人觉得,许盈收下这个弟子是迟早的事,但此时事先一点儿预兆都没有,实在是太突然了! 还是蔡弘毅反应快,当即行再郑重不过的拜师礼,恭敬庄重道:“老师!” 许盈再也没有推辞,而是实实在在受了他这个礼。以此时的观念来看,老师是如同父亲一样的角色,对学生是负有责任的!受这个礼并不是白受,他也当得起! 对于古人来说,学习知识是很难的,如果说父母是给予自己生命的人,那么老师就是传授知识,给予自己新生的人!真正意义上的‘再生父母’!尊师重教之风就是由此而来! 许盈让蔡弘毅坐到一边:“既然你已拜我为师,为师自然要授业于你!只是你并非蒙童小儿,还需要启蒙!为今,三礼五经你该是通读过的,若有不解,可以问为师,为师不能解的,还有师祖可以问询...不过,我想成仁你也不是为这些拜师的。” 蔡弘毅如果是想学习三礼五经中的知识,他作为荆州蔡氏的郎君,有的是名儒可以拜师,何必要来找他!找他是为了学习一些别的东西,一些不好概括,但体现在了《战国论》中的东西。 说白了,就是许盈的思维方式,许盈的思想。 “你尽可留在我身边,若有疑问,不拘是何等疑问,皆可探讨。”许盈虽然是师范大学的高材生,但他大一之后就休学了!更何况现在是古代的老师,和现代的老师还不太一样,他也只能是摸索着来了。 这当然不是现在老师正经教授学生的方法,但话说回来了,他和蔡弘毅本来就不是一般的师徒! 蔡弘毅连忙道‘是’,这也很合他的心意。 许盈笑了笑:“如此,今日便是第一课了...你问什么好处能驱使义兴周氏也为‘北人南渡’尽心尽力——成仁觉得什么是‘权力’?” 这个问题,许盈曾经在东塘庄园的书房里和吴轲谈过,但只是浅尝辄止,他也没想到过了没多久,自己又要和蔡弘毅再说一遍。 “权,称也。”蔡弘毅引用了《论语·尧曰》中的解释,神色谨慎:“称量一事一物一人,是小权,称量大事大物大人,是大权,称量天下者,乃皇权!” “不错,但这不是权力的‘本质’。”许盈吐出一口气:“权力,就是你有而别人没有的东西。” 许盈正色道:“若是时间上溯数千年,三代之前,中原之人也不过茹毛饮血而已!我等活在那时,立刻就能拥有无上权势——我等会更好的历法帮助农耕,粗浅的医术已经足够媲美巫医,会诸子百家的学问,微末用于实际已足够引来不少信徒...甚至,只需要造出石磨,磨面粉食用,就能够成为他人眼中的圣人!” “他人没有这些智识,而你有,这就是权力。” 关于权术,每个人都能说出一些理解,这是一种离生活很近,但又一点儿也不亲切的东西。之前,蔡弘毅也有自己的看法,但好像怎么解释,都没有这样清楚明晰过...也没有这样震撼过。 是的,仔细想想,权力不就是这么回事吗?当你有而别人没有的时候,你就拥有了权力。 不过蔡弘毅很快想到了一个问题:“但有些人,也拥有他人没有的...甚至皇帝,也有不能自主者,譬如当初献帝,一样受制于权臣,这又是为何?” “献帝不过空有帝号而已,当时天下真在献帝手中?”许盈直接反问,然后又缓缓道:“不过,也确实有人拥有别人没有的,但却没能拥有权力——这就是另一回事了,不会使用权力的人,等于没有权力。” 所以才会有一些人,明明担当重要的位置,却被下属给架空。 许盈没有将这个问题一次说透的意思,说的太深了,身为当代人的蔡弘毅也就没有了自己理解的空间。 他继续蔡弘毅最开始的问题:“若将‘北人南渡’当成是买卖来做,得到的财货也是一种‘权力’。这个世道,拥有万千财货,配合权势,谁又能不大开方便之门呢?只是其中获利甚微,不足以吸引义兴周氏。” “但这其中不止有财货这一重好处!”许盈半阖上眼睛,点道:“人弄到南方来了,送到哪里去由谁说了算?怎么送又是由谁说了算?这样多的人口弄来南方,要消耗多少人力物力?到时要为此采购许多东西,谁又不想分一杯羹呢?” 人口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非常重要的筹码! 流民帅挟民自重已经是常规操作了,这个时候北人南渡又有什么看不懂的呢? 缺人的地方都想引进劳动力,到时候先分配到哪里,后分配到哪里,分配多少,都是有讲究的!大家都想分配结果对自己有利,为此就得给有分配权的人好处。这种好处不一定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更多时候应该是存在于空对空的利益交换。 义兴周氏强则强,但选择了武力,有些其他的东西就不能强求了,直到如今依旧在官场上被排挤,瓜分不到多少政治资源!若不是如此,他们何必答应为南渡小朝廷保驾护航呢? 想来,这样的义兴周氏看到协助许盈的好处,明白自家甚至可以借此和大族交换利益、撕开挡在自家面前的障碍,是很难不动心的。 蔡弘毅很快明白了这个,凝神一番之后道:“极妙,‘北人南渡’要耗费许多财货,之前看来是难处,甚至是败笔,却没想到这也是一重权力!” 其他方面获得的权力很重要,但想明白也就想明白了。倒是这一条,因为很反直觉,所以蔡弘毅特别说了一句。 “这有什么,朝廷之下有许多府衙,说的清楚明白些,这些府衙要么是赚钱的,要么是花钱的,再不然两者兼而有之。若是哪一府衙既不赚钱,也不花钱,那想必也就没什么重要的了。” 许盈只说是没什么重要,没直接说‘死’,已经是给面子了。毕竟官场上的事很微妙,有些其实是空壳的机构也轻易不会废除,是惯性使然,也是一些人利益牵扯所在,就算是个空壳也要继续存在。 不然此时那么多散官和勋官,怎么找到的空缺呢? “做‘北人南渡’的买卖,赚的少,但却是不折不扣的‘散财童子’,大家谁不喜欢?”许盈见蔡弘毅思索,便继续道:“到时若有人想找‘北人南渡’的事,不须我等出面,从中获利的人就要先着急了。” 许盈给蔡弘毅上的第一课就是和权力相关,他在帮助这个难得的青年认识这个世界,以一种更清晰的方式——之所以这么突然,其实和他找来李益做‘北人南渡’的原因是一样的。 某种程度上来说,裴庆确实成功了,他逼迫许盈去看...许盈或许没有‘一步到位’,但却因为内心的愧疚与惭愧,非得去做些什么不可。推动‘北人南渡’是一样,开始计划中的收徒是另一样。 想到自己最开始定下这个志向的原因,许盈神色越发端正,深深地看着蔡弘毅:“这便是为师授业的第一课...既然是第一课,课毕之后有一句话要送你,望你慎之重之!” 在蔡弘毅这里,许盈的地位是不断升高的,此时许盈在他心中,好比是孔子之于门徒。真是‘传道授业解惑’之人,也是精神导师一样的存在。听到许盈有话要送他,他立刻整理衣冠,端端正正行礼,只恨时间不够,不然还要沐浴焚香、一身清净才能聆听教诲。 所谓‘法不可轻传’,在蔡弘毅看来,许盈口中的送一句话,其实就是老师未来教他的所有东西的总纲!是一句真法!一般老师要传授弟子这样的东西时,弟子沐浴焚香、换上新衣之类,看起来是繁文缛节而已,其实不然。 这是一种郑重,是一种尊重,表达的是态度!有些事情,如果连一开始的态度都没有,其实是很难保证未来一直能牢记、贯彻的! 只不过许盈不太在意这个,而蔡弘毅又总不能对许盈说‘老师,我没准备好,等下次,下次一定、下次一定’吧?错过了这一次,鬼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了! 周围很安静,在场的其它人,包括关春、刘媚子他们都意识到了,接下来许盈说的话会很重要。 等到周遭针落可闻时,许盈这才开口,声音很平淡,但意思并不平淡:“从我学者,只为以初心改天换地,不可为天地改换初心。”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为了改变这个世界,而不是被这个世界改变。
第149章 建邺是一座‘发迹’很晚的城市。 在秦汉时,这里始终没有什么存在感,甚至比不上同属南方的武昌、长沙,那些地方好歹还常常在史书上出现呢!那时,这里名为‘秣陵’,据说这是秦始皇取的名字,只因为这里有方士言‘有王气’,取这个名字是为了镇压王气。 ‘秣’是养马的饲料,‘秣陵’这个名字翻译过来就是养马屯,十分低贱。 故事真假先不好说,至少在秦汉时这里确实十分‘□□.丝’。真的发迹,已经是七国争雄时的事了,当时吴国大帝在建邺建都,这个小县一下成长为了当时最有名的城市之一——皇帝在,官员就在,官员及其家眷,这就是一个不小的市场了!再加上驻军、百姓,自然不愁商业不发达。 古代的都城,向来都是最大的消费市场之一,成为大城市是理所当然的。 当然,到底是一座新兴城市,建邺总的来说还是底蕴不足。不像中原的大城市,往往是城高墙厚的雄城,建邺周围只有非常低矮的土墙,城门是竹篱编成。这不要说和北方大城如洛阳、邺城之类相比了,就是稍微历史悠久一些的县城,也比这强吧! 但对于建邺,似乎这也够用...毕竟当时建邺主要防备的敌人都在北方,而北方与建邺隔着长江天险,前面又有京口为屏障。若是这样都被敌人兵临城下了,那再继续负隅顽抗似乎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建邺城现如今依旧是七国争雄时吴国营建的规模,城周二十里,背靠玄武湖,前照秦淮河。或许未来南渡小朝廷站稳了脚跟之后会进行一些扩建,毕竟以此时大城的营建规格来说,原本的规格已经有些落后于时代了。 建邺城坐北朝南,南面为正面,有四座城门,即陵阳门、宣阳门、津阳门、清明门,其中又以宣阳门为正门,宣阳门正是贯穿整座建邺城中轴线的‘御道’南端。为了往来方便,南门外的秦淮河上隔一段便会有一座浮桥,总共有二十四座。 其中最有名的一座是正对着宣阳门的‘朱雀航’,多次出现在古诗词中,成为著名典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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