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走进产房看一看,去安慰若水、支持若水...虽然?这个时候的习俗是不许这样的,但他一向不把那些放在眼里。 然?而,到了此时此刻,却是他自己让自己不能动弹一下?。他看透了自己,知道自己是胆怯了,他根本?没有勇气踏入产房...就好像产房里的一切都是追着他跑的魔鬼。 就这样没有迈出一步,快到子时时,产房中终于?传来了婴儿啼哭声?。然?而还不等有人出来报喜,产妇的情况就让人捏了一把汗——这场生产耗光了周若水 的精力,失血量也很大,虽然?不是现代医院里也让人谈之色变的‘大出血’,但在这时已经是非常不乐观的情况了。 两位妇科名医出手,又是施针,又是用药,勉强把命给吊住了。 这个时候傅母才把孩子抱出来给许盈看:“郎主,是个小?郎君呢!” 然?而这一切对许盈都没有意义了,他的眼睛好像看不到任何?色彩,耳朵似乎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只?能像是忽然?被惊醒一样,机械地?往前走,走进了血腥气未散的产房。 这个时候若水被稍微收拾了一番,换了干净的衣服,躺在干净的被褥中,旁边婢女用热毛巾帮她擦脸。 许盈半跪在她的榻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周若水的眼睫动了动,掀开一点点眼皮,然?后就看到了许盈:“是玉郎啊...真好,一睁开眼睛就看到玉郎了...玉郎见?到孩子了吗?我?好像听到说是男孩?” 其实周若水原本?是不在意男孩女孩的,但考虑到许盈身上背负着汝南许氏,她希望那个孩子是个男孩。 “是个男孩。”许盈声?音很低,想要让自己的表情高兴点儿,但这份努力一点儿用都没有。 傅母这个时候又将孩子抱了进来,放在周若水枕边给她看。 周若水看看孩子,又看看许盈:“鼻子和嘴巴更像玉郎你,眼睛倒是看不出来。” “眼睛一定会像你!”许盈说的很笃定。 周若水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一样,微微笑了起来:“这个孩子会是玉郎的嫡长子,按理来说应该由长辈,或者玉郎取名...但我?想给他取名,可以吗?” 她自顾自地?说着:“我?们的孩子不见?得要多?么聪明、灵秀,我?只?希望他能一生无病无灾,就叫他‘神爱’吧!我?这一生只?求过两次神仙,一次是嫁给玉郎之前,想要我?们能白头偕老。再一次就是这次了,想要我?们的孩儿得神明爱护,一生顺遂无忧。” 许盈笑着点头说‘好’:“你生的孩子,自然?由你取名,许神爱,是个很好的名字。” “是很好,就是有些像个女郎名字,神爱长大了可能会不高兴。” 许盈摇头:“怎么会不高兴?这是来自母亲的祝愿,是世间最美好的东西之一!他会非常珍惜这个名字的。”
第331章 求神拜佛从来无用...这是许盈第一次明确地意识到这点。在此之前,他虽然也不相信神佛,却像是每一个凡人一样,对此保持着基本的敬畏,大多数时候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粗麻的丧服披在身上?,许盈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棺椁被放入墓室。这里是建邺城外青柏山,这里是许多南渡人家暂时葬下族人的地方(不少人家还打算着将来北伐成功,可以回归故里,族人的坟自然也是要迁回去的)。 许盈的三哥许巧注意到许盈神情怔忡,叹了口气道:“玉郎节哀啊!若是弟妹在天有灵,也不愿意你如此颓唐伤心.......” 这话是有些无力?,就像所有劝慰别人的话一样,不是当事人,就是不一样。但也不能说是许巧的错,他现在也只是尽一个兄长的本分而已。 眨了眨眼,秋风萧瑟里许盈看了看天,咳嗽了几声,眼前一花就要?跌到。原本跟在许盈身后的学生齐子舆伸手扶他,却被许盈一手?推开。 许盈走到更前面一些,眼下是在封墓门,一人多高的墓门封了三分之一不到,似乎轻轻松松就可以跨过——事实上?,许盈也确实这么干了,在其他人的惊呼声中,他一脚就要踏进去。 只是,隔绝生者与死者的墓门轻易就可以跨过,那生与死的界限又要?如何穿过? 二哥许直离得?近一些,目睹这个,立刻大声喝道:“都是死人么!不知道拦着若冲!还不快将人拉出来!” 被突然变故惊呆了的仆婢,这才三两个将许盈强行拉了出来。 像是怕许盈再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许直以许盈‘伤心过度’为理由,让人护送他先回去了——吩咐过后他也叹了口气,对于此时情境颇为唏嘘。 回去之后才与妻子陈氏道:“人说‘情深不寿,慧极必夭’,此曰‘天妒’,这话我?原来是不信的,如今见玉郎如此,我?才始信此为真语。你方才与女眷皆在后面,是没看见,玉郎看似神色如常,实则神魂若失。” 陈氏也跟着叹气:“这话可怎么说呢!女子生产本就是过生死关,弟妹身体又不好...本以为当时保住了就没事, 何曾想只不过是大夫吊住了性命,时候到了,泰山府君依旧是要收人的。” 许直是许盈的庶兄,在政治上?没什么天赋,倒是打理产业和人情世故颇为擅长。所以不像许直和许盈步入朝堂,他如今差不多担任着许家‘大管家’的位置——真正的管事自然是从仆婢中选出来的,但总得有家族成员监管。 内宅有夫人们打理,一应对外的事就得许直和几个堂兄堂弟来把握了。 也因此,之前家里接连不断地请大夫是许直操持的,对于妻子陈氏口中所说之事,他了解的要?多一些。便道:“其实当时便要?去的,实在是弟妹心中不忍,又有玉郎强拉着。之后吊命,于弟妹却是苦痛多些...临到最后,玉郎实在不忍弟妹再受苦,这才放了手?。” “只是因此跌下去的何止是弟妹,还有若冲啊...实在是悬崖撒手?,再无可依。” 许盈因为爱妻逝世,伤心过度之事,朋友们都有听说。唏嘘感叹之余,也相约着来探望许盈。 只是出乎意料的,他们来到许家时,许盈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颓唐’。事实上?,他甚至没有身着缟素(正妻去世,一般丈夫也得?守孝一段时间),而是在庭院里与一班乐人摆弄乐器,他自己怀里就抱着琵琶,正奏着曲呢! 琵琶声清脆悦耳,没有哀戚之意。 “你们来了?”秋日阳光下,许盈注意到了朋友们,笑着打了招呼,但没有起身待客,只是让朋友们随意坐。至于他自己,似乎依旧沉浸在美妙的音乐中不能自拔。 陈琉皱了皱眉,这种情况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仿佛是这深秋的太阳,即使明媚如此,一阵秋风吹来时也会让人觉得?冰冷,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许盈与乐人们‘玩乐’,又过了一会儿,他才放下琵琶,让乐人自奏乐。至于他自己,则邀朋友们入席,让仆婢奉上?美酒佳肴。 无论是菜色里的肉类,还是美酒,这都不是‘守孝’的配置。但在场没有任何人说什么,只是看着许盈饮酒吃肉,仿佛寻常人——其实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寻常了,平日里许盈饮食偏向清淡,酒水更是能不沾就不沾。 此时这样大口吃肉、痛饮酒,更像 是一种自我折磨。 旁边有朋友道:“若冲如此,怕是不好...” “确实不好...”一向?玩世不恭的陈琉难得言简意赅,闭了闭眼:“可是又有什么法子呢?” 和延也道:“前些日子文正母亲去世,我?去张府看了他。他倒是守孝严整,一日只喝一小碗米粥,形容枯槁...可是见了若冲如此,我?却反而更担心。” 陈琉接口:“那是自然的,文正以孝,量米而食,以至于形容枯槁,毁瘠过礼!若冲状若寻常,甚而饮酒食肉,与乐人玩乐,却是反常太过,哀恸于心,不得?发之于外——文正乃生哀,若冲却是死哀啊!” 然而就算朋友们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没用,这种情况下旁人说再多又有什么用?非得?当事人自己走出来才行。所以直到最后,陈琉他们也只能陪着许盈,让他能够好过些,然而临到傍晚,该告辞的还是只能告辞。 至于留下来的,就只有罗真和许盈的几个学生了。他们是常常留宿在许盈这里的,这些日子他们就没有走过。 是夜,许盈觉得?清醒的可怕...明明所有人都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喝酒的话就可以忘记痛苦了,即使那是短暂的。但他喝了一壶又一壶,结果却是一点儿作用没有,哪怕是躺在榻上?,依旧有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痛苦压着他。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就好像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或者,世界上?明明还有很多人,但没有一个人和他有联系。 这一晚的月色很好,月亮像个银盘一样挂在天空,又大又亮又凉...真的有些冷,也不知道是月亮的缘故,还是秋深了的缘故,又或者仅仅是因为看月亮的人心很冷。 许盈站起身来,走出了屋子,守夜的婢女自然听到了动静,但没有人敢劝许盈。只能按照许盈的吩咐,准备了一些酒,一起送到了水榭中。 “今日要赏月、饮酒,你们去准备吧!”许盈言语淡淡。 水榭上?铺了坐席,设了案几,不止有许盈说的酒,还有一些吃的,准备的很齐全,一点儿也不像是仓促间弄来了的。 许盈挥了挥手,让近前侍奉的仆婢都离开水榭,远远的...他想一个人安静安静。 等到人都走了,许 盈总算能够好好看月亮了。他就靠在水榭边上?,看着天上月举杯:“共饮一杯!” 酒精仿佛对此刻的许盈失去了作?用,他一杯一杯喝着,沉淀在身体的痛苦却始终不能消失。 当罗真被担忧许盈情况、又不敢劝的刘媚子找来时,他远远就看到许盈在水榭中晃晃荡荡,似乎有些喝醉了。他的声音在这个夜里很清晰,远远传了过来:“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罗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神色,只能嘟囔道:“他倒是不愧自己的名声,醉成这样了,还能作此绝篇!” 然而还没等他放心,站在水榭之外时,就见许盈站在水榭窗边,对着窗外伸手道:“原来七娘你现在住在月亮上啊...我?去月中见你好不好?” 还没等罗真去拦,他就扑通一声落在水里了,‘哗啦啦’向?水中月游去。 月在水底,靠近之后许盈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开始任由自己沉入水底,一点儿挣扎也没有。 罗真见到许盈入水的一瞬间,身体已经快过了脑子,脱了鞋和外袍就跳入了水中。少时许盈喜欢游泳锻炼身体,在豫章的园墅中修了泳池,夏天常泡在池子里,和他一起的小伙伴们大多以此为契机学会了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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