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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辞云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他睁大眼望向她。 他此刻心思很乱，失忆让他一开始就处于弱势，只凭借着对宋清野的偏爱感觉相信纵容她说的话。 可是只要他认真思考，就会知道一切都经不起推敲，比如去细想，他们真的是夫妻么？ 不像阿爷阿娘那般的举案齐眉、夫妻和睦，他与她之间，隔着一层谁都不愿拨开的迷雾，没有坚定的信任，好像随时都可以分离，若即若离。他不信自己会在这般关系下与她成亲。 宋清野手指敲下巴，欣赏着他眼中的失措、伤心、害怕、纠结等复杂情绪。 楚辞云觉得喉咙苦涩，可若他们真是夫妻……就算要他向她低头，又有什么关系。 他轻声：“我可以喝绝子汤的。” 她眼睛猛然睁大，似有些不可置信。 她嗓子微哑，轻嗤：“楚辞云，你还是快点恢复记忆吧，免得做出什么傻事。” “堂堂世家儿郎，你要你们家绝后？” 楚辞云：“可以领养。” 宋清野：“真是疯了。” — 别桌，一赶牛车进城的车夫在和早食铺老板说话： “昨日我进城送货，听了个惊天大消息。” “咋回事？” “横空出世一支叛军，从我们荆州一路沿着汉水打到襄州，往帝京去啦。” “什么时候？” “就是前些日子嘛，要不是我出去走这么一趟，都不知道外边出这大事。” “这不会是荆州城那位的手笔吧？” 车夫缩了缩脑袋，摆摆手道：“半个月前的那场动乱我是真怕了，害得我好些天没生意做，荆州城那位，呵，除了那位谁还敢搞出这么大动静。” 早食铺老板端给他一碗葱花面，“老哥吃饱，管够！上面那些人的事波及不到我们这里，不要太放心上啦！” 车夫嘀咕：“谁知道呢。” — 云泽县位于荆州西北边界地带，群山阻隔，消息闭塞，山城里的人一般不出去，外边的消息能半个月就更新换代一次已是快的了，全凭借这些出去做生意的人。 楚辞云这边正讨论子嗣之事，两人僵持不下，一时冷场，别桌的谈话声倒都入了耳。 他问宋清野：“半个月前发生了什么事？” 宋清野声线平淡：“你坠崖。” “被何人追杀至此？” “叛军。” 楚辞云一愣，他低喃着“叛军”两个字，复又问她：“现在局势如何？” 宋清野托着下巴凑向他，声线慵懒：“你没听到么，到襄州了。” “荆州现在都是长公主的人，我很难与你的人联系。所以也不太清楚局势。” 楚辞云望进她眼里，“为何娘子现在又愿意与我说这些事了？” 宋清野停在他脸前，蹭了蹭他鼻尖，弯眸笑：“讨好夫君你呀。” 他脸向后倾，心底忧虑在她展露笑意的那一瞬消失不见，他腼腆垂眸，静了静方继续刚才的话题：“可以联系上我们的人吗？” 宋清野仍旧笑着，眼里却压着一丝冷：“可以，但你得先恢复记忆。” 楚辞云皱眉：“为什么？” “现在时局动荡，你又失忆，待在这未尝不是好事。” “这就是你不愿告诉我发生了什么的原因？” “对。” 楚辞云握住她的手，温声：“娘子，我还不至于那般不堪一击。” 宋清野反拍他手背，扬眉，“或者我教你几套剑法？” 她见他微不乐意，只好继续道：“我跟你的人约定好分开找你，他们人多，没找到你就会往我们这边寻了。” “所以呐夫君，在他们到来之前，我们先探究一下你不能习武的原因吧？” 楚辞云不安的同时又心下茫然，如宋清野所想的那般，失忆的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咬唇，到底不甘。 宋清野不知道他此刻焦虑，只是不希望他再陷入险境。 她揉玩着他腕骨，声音轻和了点：“别想那么多，楚辞云，起码…我会一直陪着你。” 陪到慕风他们寻来之前。她心想。 楚辞云回握住她的手，迎上宋清野风淡云轻的目光，蓦地展颜一笑，“娘子说的对。” 惜顾眼前人。
第100章 处暑已过, 天气渐凉，日光温热，偶尔凉风吹来, 得到片刻清爽。 妙仁堂后院一处清净处，宋清野斜倚在一棵老榕树下，她内里一件单衣白衫, 外面仍旧套着她的玄色赤纹的束身武服。楚辞云的衣物她穿着大了点，便将里面的衫子折起来藏住。 和往常一样高束起的马尾，侧身靠树, 秀丽黑发便时不时与树干相碰。 武服衣摆在大腿两边分岔开，与上衣同色紧身长裤包裹着她笔直细长的两条腿，革制长靴裹着小腿到膝盖, 腿部肌肉线条流利, 细瘦却有力量感。 这是她一贯的装着，潇洒利落。 宋清野正垂眸看着靴边两只打架的蚂蚱，它们打得正欢，她靴底却滚了一块细石子过去。 石子压到一只蚂蚱的腿，它走不了, 待在原地，而另一只则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矫健的双腿往后跳开, 躲过一劫。 宋清野便又滚了一个石子过去，踢向那只机警性强的蚂蚱。 蚂蚱没被唬住，石子飞来，它敏捷一跳, 知道惹不起人，便扑闪着绿色翅膀飞走了。将那只走不了的小蚂蚱留在原地。 宋清野没再踢石子, 反倒抬脚蹭了蹭它，直将它吓得拖着伤腿往旁边跳。 宋清野笑了笑。 脚追随着它，跳到哪跟到哪，直将它的潜能逼出，原地起飞，失去平衡一斜一斜地逃走了。 院子中央，楚辞云一身素色长衫，身姿颀秀，在打拳。 练的是道家的龙华拳术。 但见他招式无一错处，毫不拖泥带水，身手利落干脆，外行人看了会觉得他这套拳法已练得炉火纯青，而像宋清野这般的练家子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好坏。 空有架势，拳法轻浮，行而风不动，出拳而无波。没有内力供他驱使，这套拳法与舞步无异。 忽而宋清野脚踢树根，随手折了根树枝，向他掠身而去。 她袭来时，楚辞云下意识催动内力做挡，却和昨日尝试过的一样，什么都引不起来。 被她逼退一步，右肩吃痛。 宋清野没有下狠手，实实在在地与他对打起来。 论招式、速度楚辞云尚且跟得上她，若只防守他也可以与她过上百招，可此刻他却不断催动内力，用身体抗住她的攻击。 却是无用功，接连几次下来，他面色逐渐苍白，宋清野见势就收，提气退后几步，淡看向他。 楚辞云接连后退，捂着痛处往后跌坐。 他眼中露着无奈，仰面看她，脸颊两侧汗水不断，“还是不行。” 宋清野不咸不淡勾了勾唇，心道，行才怪了。 若是他能重续经脉再次习武，还至于被追杀坠崖吗？ 但她弯腰递给他手，微弯眸，“再试试，还是不行的话我们就去找大夫看看，医者不自医，你该懂这道理吧？” 楚辞云将手递到她温热掌心，心底一切阴霾瞬间风吹云散。 他起身拍了拍衣裳沾上的灰，笑看着她：“那就听姐姐的，找大夫看看。” — 楚辞云找的是当初救他的老大夫，虽然贪财了点，医术却是医馆最好的。 老大夫有独自的看诊屋，时候还早，医馆刚刚开门，他这边还没有病人，楚辞云正好插空。 老大夫给他把脉，边摸着自己花白的长须，皱了皱眉，声音浑厚：“小子，你刚刚说哪里出问题？” “你脉象虽沉弱，却没有中毒的迹象，半个月前的伤也好了五六成，还有什么问题？” 老人的声音大得宋清野都往旁边躲。 楚辞云却仍旧一脸温和：“内力。” 老大夫：“哈？内力？没有啊。” 楚辞云笑着温声：“就是想请您看看，为什么我没办法积蓄内力。” “哦。”老大夫听懂了，他坐直身往椅背一靠，伸出两根手指比了比，“请老朽动针，二十文钱。” 楚辞云：“那我坐诊的日子再延长一个月罢。” 老大夫摆手：“你小子都快延了一年时间了，先前就算了，现在……”老头斜眼觑了觑一旁的宋清野，“可有人来赎你咯。” 楚辞云干笑一声，其实他并非没钱，只是这些钱还有用处。 他尴尬地看向宋清野：“娘子，可否借我二十文钱？” 宋清野从钱袋子中掏了一锭银抛给他，看向老大夫：“这钱，够赎他了吧？” 老大夫看到银子便两眼发光，从楚辞云手中夺过去在手里掂了掂分量，道：“够！够的！” 他态度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伸手朝楚辞云作请：“郎君，走吧，去里面施针看看。” 半个时辰后。 老大夫拂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收好针包出来。 宋清野正翘着腿坐在外面等待。 老大夫将针包放在案桌上，“娘子，这小子的筋脉……” 宋清野打断他：“我知道。” 楚辞云还在里屋穿衣服。 她走近老大夫，又将一锭银子放到桌上，低声：“告诉他可治，开一些补身子的药就好。” 老大夫不太理解地看向她，“这……？” 宋清野点了点银两，淡声：“照做。” 她眼神凌厉冷漠，逼得老大夫不敢直视，“老朽就没见过像他这般抗造的人。” “他筋骨那破损程度啊，能活着，还活得现在这般好，也真是个奇事儿。” 宋清野眉目微动。 老大夫边说边斜觑着桌上银两，悄悄探手过去拿。 “唉，不过姑娘如此为他着想，老朽感动啊，就顺水推舟，成人之美事吧！” 宋清野静看着他自说自话，直到他收下钱，才迈开腿往里屋走去。 里屋中楚辞云正整理腰封，见她进来，怔愣了一下，背过身去，“娘子，不，不是让你先回去了吗？” 宋清野走到他身后，“等下就走。” 她很自然地帮他顺好衣衫褶皱，手摸着他背部衣衫，“中午不用等我，我有事出去一趟。” 楚辞云应了一声好，刚想问她去做什么。宋清野却突然从背后轻轻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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