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野被他绕进去,慢慢跟念:“你何时何地向我求娶,我们又何时何地成亲?” 她脑中浮现出铺天盖地的红,鞭炮锣鼓齐鸣,她第一次穿上婚服的场景,她摆手低声:“没有,没有,不是。” “没有什么,又不是什么?”楚辞云等待她的答案,就好像在等待一次意料之中的鞭罚。 “没有(求娶)……不是你。” 楚辞云蓦地红了眼,他笑:“不是我,又是谁?” 宋清野揉着脑袋,又沉又痛,她摇头,心想,是谁呢?不是他又是谁呢? 想得她好难受,便嘟囔着:“别问了,不知道,我不想跟你说话。” …… 宋清野闭眼喝酒,酒液浑浊,气味香烈。一壶接着一壶空,便醉倒了。 他沉默地看着她很久很久,终是一句话都没再说。 — 楚辞云出了酒馆,叫停了一辆牛车,正将醉酒的宋清野抱上车,不远处却突然走来一个窈窕身影,朝楚辞云招手。 他微顿住脚步。 王寡妇满面春风,衣着鲜丽,隔了一条街距离时就向他喊道:“神医,神医留步!” 牛车后面有一垛草堆,楚辞云抱着宋清野靠在草堆上,整理了一下她的衣摆,王寡妇也走到他身边。 “神医,我有事找你,可方便换个地方说话?” 楚辞云作揖,与她隔开距离,温声:“不知所为何事?可否在此处解决?夫人醉酒,在下要先行送她回家。” 王寡妇瞥了眼车板上睡着的宋清野,努了努唇,声音充满讽刺:“神医郎君,别人不知道你的情况,我还不知道么,你受伤失忆了半个月,这小娘子一找来就说你们是夫妻,你分得清真假?依我看纯属她见色起意,欺你骗你,与你扮作一回假夫妻,戏弄你呢。” “郎君,人善任人欺,我今儿就是来向你揭露她真面目的。” 楚辞云目色一凛,握着车板的手骤然收紧。 同时前面驾车的车夫转身询问:“郎君,你这还走不走的?” 楚辞云朝他看去,点头:“走的。劳您再等一下。” 他回看向王寡妇,道:“我们夫妻是外乡人,王娘子因何说我们夫妻是假?” 王寡妇:“不瞒神医,昨日我救下一逃难到此的儒雅郎君,与您夫人匆匆见过一面,那郎君非指着她跟我说那是他夫人,关系到您夫妻和睦,我自该谨慎对待,仔细问他一遍,他答得有条有理,他描述的夫人与这位娘子又实在相似,我才敢来与您说这件事。” 楚辞云眉心微颤,轻笑一声,“好,可否麻烦王娘子安排我与那郎君见上一面?” 王寡妇轻拈绣帕,翘起兰花指掩面微笑,“这有什么麻烦的?” 她看了眼车上的姑娘,问:“郎君想什么时候见他?” 楚辞云拱手欠身:“下午我与妙仁堂借半日假,去您府上拜访。” 王寡妇:“好,神医心善,便下午见吧。” — 楚辞云心里几分茫然,更多是气闷,失忆那种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让他五脏六腑气脉不顺,肝气不疏,心气积郁。 而到现在事情渐渐清晰,无一不在说,他想相信的是假,不愿相信的是真。 正午阳光格外热,他近乎自虐地一般,曝晒于日光下,未吃午膳,肚腹空空,一路走去王娘子府上。 待到了地方,他已满额大汗,背部衣衫都被汗浸湿。 一路走下来,楚辞云面如傅粉,唇若抹朱,莹莹汗珠反衬得他肌肤细腻柔白,极则必反,他面如桃花,反倒是病态。 王娘子宅院是大户人家的规格,楚辞云敲了敲门环,仆从很快便出来应门。 “我家主人已候您多时,郎君请进。” 他将楚辞云迎进去,绕过门厅、天井,往会客的大厅走去。 楚辞云甫一进去,两道目光向他投来。 他抬眸,见王娘子朝他走来,请他到一侧位置:“神医,您坐这。” 楚辞云点头,应了声谢,便往对面坐椅上的那清秀郎君看去。 他一落座,那郎君便起身与他见礼:“小民李清臣,见过巡抚大臣。” 楚辞云一愣,表情有些微妙。 而王娘子则是惊了一下,没料到神医竟还有官阶在身,她看向楚辞云的眼神中钦慕之意更甚。 楚辞云:“李郎君…是吧?” “是。” “起身坐下说话。” 李清臣一直低眉顺目、谦恭卑廉,听到这话他才敢抬脸与楚辞云对视,却突然“扑通”一声跪下。 “使臣!小民恳请您放过小民夫人,把她还给小民!” 他每说一句,便结实地往地下磕一次头。 惊得王寡妇一句话都不敢说。 楚辞云皱眉,却未阻他。 李清臣连磕了三次硬邦邦的地板,才仰面看向楚辞云,他额头已红肿,却卑微乞求:“使臣!使臣!我求您放过我夫人。” 楚辞云被他声音震得有些头晕,仍旧温声:“你夫人是谁,我又何时抢过你夫人,务必细细说来,否则污蔑朝廷命官一事,可不是打几板子就能解决的事。” 李清臣面容僵了一下。 随即很快反应过来,他双膝跪行前进一步,双手上下交叠,磕在手背上,朗声:“使臣明鉴,我夫人名唤宋清野,她心口的一道刀伤可证,其人武艺高超,容颜秀丽,性子外冷心善,于一月前与小民结为夫妻。” 宋清野。 刀伤。 原来她连姓名都不肯告诉他么? 之后李清臣每说一句,楚辞云心口便痛一下。 字字句句皆在描述她,若不是夫妻,如何能知道她胸前有刀伤? 他眼眸有些湿润,微喘了一口气,道:“李…郎君,何来,要我放过她一说?” 李清臣仍旧保持磕头模样,继续:“回使臣,小民知您失忆,就容小民帮您回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好。” “小民与夫人本是山匪,使臣来荆州是为剿匪。而您与我夫人是故知,无巧不成书,在荆山重逢,您对我夫人关照有加,后将山匪收编入军,荆山匪乱平定,在回长安的途中遭遇叛军追杀,你为了救我夫人坠崖,导致如今情况。” “我夫人有恩必报,极重道义,您坠崖后她没日没夜找您,甚至伤了我们夫妻感情。” “她这人傻得很,您喜欢她,以命救她,对她有恩,她便以身相许,心甘情愿做一回您的妻子。” 李清臣磕头不断,声音带了哭腔:“可她…可她对您并无爱意啊。” 世上到底什么最伤人心? 饶是楚辞云心里猜到七八成,也不敌这一句伤他的分量。 山匪、剿匪、匪乱、叛军、坠崖…… 一连串事情在他脑中一幕幕上演,脑中像是撕裂一般的痛,他唇色不正常的嫣红,脸色却愈发惨白。 楚辞云紧握着背椅扶手,垂眸闭眼压着疼痛,手指骨节惨白吓人的突出,他额间粒大汗珠冒出,胃部翻山倒海的难受,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而李清臣还在继续:“你若是爱她,舍得看她与一个不爱的人共度余生么?您是得偿所愿了,她却是在自找苦吃,折磨自己啊!” 李清臣垂着脸,他说得越是撕心裂肺,唇角的笑意就更深。 说得越激动,心里就越发痛快。 直到王娘子惊呼一声“神医郎君”,李清臣才抬起脸来,看向扶着桌椅跪倒在地的楚辞云。 一身素衣的郎君双手捂着自己头部,全身在发颤。 好痛,好痛,过往的记忆像是泄洪一般争先恐后地涌入他大脑,痛得楚辞云全身痉挛、蜷缩着身子,倒在地上。 与他一贯的隐忍温和一样,他难受起来也是一声不喊,一声痛也不喊。 王娘子跪在他身边,手足无措、慌张忙乱,惊愣地看向李清臣,“郎君,这该怎么办?” 李清臣勾了勾唇,站起身,居高临下淡声道:“那还不赶紧派人将他送去医馆?使臣若是在此处出事,我们都得罪不起。” 王娘子畏惧地看他一眼,忙道“是是”。 楚辞云想起很多事,包括他本是心意已决,与她分道扬镳回长安。 他心道造化弄人。 便眼前一黑,意识全失,晕倒在地。
第104章 事了拂衣去, 深藏功与名。 李清臣演完这出戏后心情大快。 说来也巧,王寡妇那早死的丈夫曾与他做过布匹生意,李清臣一路跟踪宋清野至此, 没想到还真找到了楚辞云,便与王寡妇联系起来。 李清臣恨且厌恶楚辞云。 巴不得他早死。 他答应给王娘子合作好处,实则各取所需。那日他找来镇上混混殴打楚辞云只是一道开胃菜。宋清野救他也是意料之中, 李清臣本也没想就此杀他。可若是那日楚辞云未被救下,李清臣还觉得是便宜了他呢。 杀人诛心。 李清臣要诛他的心。 — 月影斜照,隔窗入户, 孤灯暗盏。 楚辞云从医馆醒来,他这觉睡得很热,后背出了一身汗。 望着屋顶发了会呆, 待眼中的茫然褪去, 变得清明,他才掀开薄被,弯腰坐起身来,安静地坐在床上。 他眸心很黑,脸上回了点血色, 不再是一脸惨白。 楚辞云凝视着自己苍白手背,乌黑睫毛掩住了他眼底心绪。 他双手交叉着,拇指、食指不停地、依次地揉捏另一手的食指指节。才暴露了内心的一丝挣扎纠结。 所有记忆回笼, 才发现原来是梦一场。 她把他当稚童那般好欺瞒么?骗他做夫妻,骗他行鱼水之欢。 一想起那些荒唐事,他就觉得羞燥。 确实是稚童好欺。他怎能与只拥有十二岁的他计较?遂不计较。 只是,只是她来寻他, 来救他,喊他夫君, 又意味着什么呢? 是报恩,还是喜欢? 后者楚辞云想都不敢想,直接否定了。一是因为报恩,二……还可能是因为她对他这副躯体奇怪的占有欲。 楚辞云望向窗外被乌云吞噬的月亮,微风吹过他微湿的发,拂过脸颊。 他曾经很羡慕莫听澜和李清臣,羡慕他们,可以让宋清野豁出性命去救。 可是现在她也向他而来了。 却是因为报他之恩,贪他之欲。 人心总是贪婪的。得到后总是不满足。 她救他们,与救他,都是因为对她有恩。 所以楚辞云又希望再进一步,希望她不仅是因为报恩才向他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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