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野猛地退出,目光像利剑一般扫向他, 但见楚辞云睫毛颤了颤,眼皮抬了抬,晶莹剔透的乌眸便露了出来。 他眼中尚有些刚睡醒的懵懂。 宋清野利落起身,面不改色看向门口背对着他们的守卫, 冷声:“带他去洗漱,再带到练武场见我。” 守卫道是。 楚辞云仍是发懵地看着宋清野离开。 回过神后他轻轻舔了舔唇, 眼睛微眯,笑了起来。 他就知道,像宋清野这样没心没肺的人,怎么可能会那么快喜欢上其他人。 她怕是连爱是什么都不懂。 她成亲,肯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原因。 楚辞云向负责看守他的人要了一条干净的绷带,洗漱干净后用昨夜医者留下的金疮药敷在伤处后,给自己包扎了伤口,方在守卫的带领下前往练武场,来到宋清野身边。 他身上换了一件干净的灰布衣裳,做工粗糙还不合身,他一上身便觉宽松舒朗,好在他身量高且修长,硬是将普通衣裳穿出了名贵感。 宋清野正在吃早餐,就着豆汁吃大饼,她见楚辞云来了,抬眸觑了他一眼,淡声:“去把我昨夜换下的衣裳洗了。” 楚辞云愣了愣,瞪大眼看向她,手臂微动,他温柔笑道:“不是我不愿意洗,只是我肩膀伤了,我怕洗不干净。” 宋清野扬唇,同样笑眯眯地看向他,说出的话却冰冷至极:“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你有什么资格拒绝?” 楚辞云向她走进,温顺地跪在她身前,温声细语:“若是我洗自己妻子的衣裳,倒也没什么,但我帮娘子洗衣裳,被别人看见了,我倒是无所谓,就怕坏了你们夫妻感情。” 宋清野嘴里嚼着的油饼瞬间不香了。 她蹙着眉,狠狠瞪向他,“就你明事理?” 但他说的确实没错,宋清野不想让李清臣怀疑。 她转了转眸,瞥向一边的马厩,“那你去清洗那处吧。” 楚辞云笑:“娘子报复人的方式都这么不痛不痒的吗?” 他语气充满挑衅,让宋清野很是不悦,她危险地逼近他,“你做不做?” 楚辞云一动不动,垂眸盯着她吃油饼吃得亮晶晶的嘴巴,他弯唇:“我来教你怎么报复人吧。” “用荆条做的鞭子抽他的背,再撒上盐水,抽得他皮开肉绽,血肉模糊,露出红白椎骨,再用狼牙棒打断他的腿,用铁锥敲碎他的骨头,匕首挑断他的……” 他话还没说完,胸前就迎来重重一击,被人踢到地面上。 “找死是不是?”宋清野站起身,衣摆垂地。 他捂着胸口撑地而起,咳嗽了一声,仍旧温温和和,“娘子没有那般对我,是舍不得吗?” 他眸子亮莹莹的,像是盛满了漫天星河,眼神温柔而深情。 宋清野一时哑然,说不出话。 她结合他这两日的异常,得出一个结论:“你有病是不是?” 楚辞云听后哈哈一笑,简单用粗布扎着的马尾向后一仰,竟有那么一股风流侠客的感觉。 他艰难地扶着膝盖起身,拂了拂衣袖后看她,语气爽快:“纪娘子,我去洗马厩了。” 宋清野淡淡瞥了他一眼,心里那股别扭劲就是不愿如他意,她话锋一转,“站住,留下,你就待在我身边哪也别去。” 楚辞云身形一顿,回眸时又是温柔一笑,“多谢娘子体贴。” 宋清野看他舒畅自己就不痛快,一时又黑下脸。 楚辞云知道她此刻看自己是哪哪都看不顺眼,便选择安静地在她身后站着,这一站就是一上午。 烈日高阳,楚辞云陪着宋清野在草棚下练兵,她走到哪楚辞云便打伞跟到哪,木伞不轻,他本就废了一条胳膊,打伞陪她在练武场晒了一上午说不累是假的,他昨日方失血过多,没有喝药也没有吃早点便被宋清野叫了过来,此刻楚辞云脑中昏沉晕眩,握着伞柄的手隐隐打颤。 正午,最晒的时候。楚辞云饿了一上午,胃里抽疼,额头渗出的汗从他眼角滑过,有些咸,模糊了视线,他隐约看见练武场门口进来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朝宋清野招手,男人走来,非常自然地挽住宋清野的胳膊,说,“午餐时间到啦,安安,我们吃饭去吧。” 又是“安安”这个称呼,楚辞云不悦地看向这般喊宋清野的男子,却于头晕目眩中,握着伞柄的手一软,木伞倒在地上,他眼前发黑,之后便不省人事了。 宋清野在察觉木伞倒下的时候脸色一变,李清臣看到她脸上出现过那么一刻的严肃,却见她淡定地转身,看着楚辞云晕倒在地,扶也没扶,只随手唤来了一个伙夫,将他抬去看大夫。 之后也不管他死活,跟着李清臣吃饭去了。 楚辞云醒后,看着陌生的屋子,率先注意到了床脚放着的那盆山茶花树,他眨了眨眼,暂时不想动弹,脑子里过着刚刚发生的事。 他开始极理智地分析宋清野对他的态度。 宋清野是外冷内热的性子,看起来杀人不眨眼,心狠手辣,其实心底还存着良善,但这份良善仅对不会对她起任何威胁、且心地善良的人展现。 而楚辞云自以为,他刺她的那一刀,已经让宋清野在心底给他画了个叉。 她不会对他良善。 可她分明对他手下留情了,没有直接杀了他,甚至没有对他动刑,甚至……早上的时候还偷亲了他一下。 是不是说明……楚辞云心跳快了几分。 起码能说明他在她心中还是有些不同的,不管是因为他的相貌还是因为他这个人,楚辞云有把握自己在宋清野这边是占优势的。 至于已婚未婚,对楚辞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只要宋清野不在乎那男人,他也不介意与她玩玩偷情的刺激游戏。 楚辞云微微扬唇,他的恶劣根性在遇到宋清野的时候又重新苏醒。他身上本就有两种性子,一种温润如玉清正无双世家郎君,一种潇洒随性桀骜不羁风流少年。 他身上气质一直是温和却危险的,就像是混杂了贵族的正气和江湖的邪性,让人觉得好相与却又不好亲近。这与他的家庭组成不无关系。 只是楚辞云身处朝堂已久,他早已将另一个自己深藏于心,唯独遇到宋清野时,那些他以为遗忘的、抛弃的、却本属于他的灵魂才重新浮出水面。 他不得不承认,宋清野与他而言就像是特定的解药,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畅意地感受自己的生命了。过去的一年里,或者说自他被废武功的那些年里,他的世界就像是蒙上了一层灰布,他看不见自己希望的希望。 只有宋清野,只有纪堇一,每次那般突兀,却又惊喜地出现在他的世界,让他心脏疯狂跳动,重新感受到生命的鲜活力量。 楚辞云不该只是温柔善良的,他也不只有这一面。 他本该还有肆意无畏的一面。 他从前不敢爱人,却又因为她,楚辞云想为自己活一回,他想好好爱一人。 他心存侥幸地想,他不过一个小小御史郎,现下不过兼任一会儿巡抚使臣,想爱一个人,应该不会掀起什么风浪吧。 就姑且容他这般想吧,就姑且让他先得到她。 在楚辞云看来,感情跟政治一样,只要会罗网织网,利用一下人类最基本的七情六欲,收获一份爱是很简单的事。 他躺在床上,坏坏地勾起了唇。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楚辞云也没必要是个好人。 床脚边的山茶花动了动,玫红色的花瓣鲜艳动人,楚辞云余光瞥到一个小小身影,后一刻就见小女孩从侧边窜了出来。 “哥哥!我们又见面啦!” 楚辞云想了想她的名字,莞尔一笑,“嫣儿,你好啊。” 嫣儿的父亲是伙夫,母亲是绣娘,家中还有一个年芳十五待嫁闺中的姐姐,楚辞云在与嫣儿聊天的过程中得出。 他向嫣儿父母借了家中灶房,打着为李安做饭的名义让嫣儿母亲帮他去外边购买食材,如此在嫣儿家忙活了一下午,直到点灯时才拎着饭盒去寻了宋清野。 其间他问嫣儿,“寨主夫妇感情怎么样?” 嫣儿小小年纪却分析得颇有条理,“安姐姐看起来冷冰冰的,心肠却好,她对寨主肯定是很好的啦。有一次我去练武场找爹爹,正巧看到李寨主也在习武,我听爹爹说李寨主从娘胎里带的病,根本就不适合习武,他练着练着就晕了,当时把安姐姐急得呀,连忙背着他去找大夫,听说后来安姐姐学走生意,就是为了给李寨主赚钱买药呢。” 楚辞云皮笑肉不笑地揉着面团,心道,好一个李寨主。 他继续打听,“李安是什么时候来到这的?” 嫣儿不知道,她去问她父亲,回来告诉他:“安姐姐大约是去年这个时候被寨主带回来的。那时候她身受重伤,命在旦夕,大家都以为她活不成了,唯有寨主把她救了回来。” 楚辞云挑眉,心道原来父亲的线人是他。 其间又说了许多话,把小姑娘哄得开开心心的。 他带着散发着食物香气的食盒在跟班的带领下,来到宋清野的院子。 还未敲门,却猝不及防听到里面的谈论,“那只能辛苦你去龙虎寨住几天了。我们要了他们那么多人马,不给他们一颗定心丸,怕不得闹起来。”宋清野声音平淡。 里头的另一人声音温柔,“那安安,我离开的这些日子你可得好好照顾自己。” 外头的楚辞云拎着食盒,红润的唇勾了勾,垂眸掩下一抹算计,长指微屈,扣响了屋门。
第59章 门被推开, 李清臣看到来人惊了一下,目光落在他手里拿着的食盒上。 他动了动嘴,刚想说些什么, 就听身侧的娘子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他们正坐在一张八仙桌前,准备吃晚饭。 楚辞云目光若有所思地停在李清臣身侧桌面上形制相似的食盒上,他抬眸, 好巧不巧地撞上宋清野的目光,又蓦地垂下,还将手里的食盒往后藏了藏, 声音温润:“今日晕倒实非我意,扫了夫人的兴,是我之罪, 本想为夫人做些吃食聊表歉意, 却……”他眼睛瞟了眼桌上的食盒,叹了口气,“是我考虑不周,打扰夫人用餐了。” 他说罢转身欲走,耳边却突然袭过一阵凉风, “啪”一声,宋清野扔去的瓷杯与楚辞云耳垂差之毫厘飞过,撞在门板上, 门枢转动,门哐当一下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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