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烟闻声一噎:“那他什么时候回?” 直存不耐烦道:“小的怎知,邹夫人还是早些回吧,这春风凛冽,别在我家府门前吹冻了好歹来,那实在赔罪不起。” 说罢也不再理睬,转而吩咐两边门房看紧些便拂袖离去,由得唐烟在这门口吃冷风。 若是换做以往,唐烟便走了,不想她这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竟是就等在了门口不走了。 这一等便至天黑。 街上马车来往而过,只见一辆马车停于陆府不远处,车上人撩开车帘眸光精准无误的定在陆府门前那娇小的身影上。 眉头微蹙,颇为专注。 约莫是走的匆忙,连披肩未带,被这夜间的春风吹得直打寒颤。 谢怀凑上前也看了一眼,打趣道:“怎么,心疼了?” 陆绻睨了他一眼,须臾撂下帐子忽对着谢怀道:“你今夜收留我一晚。”顿了顿又道:“三晚吧。”
第112章 也无需三日,翌日午下,邹沢噩耗便传遍京城内外。 高朝彼时尚在皇帝病榻前服侍,便听外殿传来的急促脚步声,是黄绯。 “圣上,圣上!”黄绯脸色发白,人还没进内殿,便踉跄的摔倒在地,爬都没爬起来。 高朝喂汤药的手一滞,回身看去,他长这么大,也没见过黄绯惊慌成这般,握住汤匙的手微微发紧,眸光微闪又看向皇帝。 “圣上,疆外传来急报,邹将军,邹将军......” 高朝抿唇看了眼不堪打击的皇帝呵斥黄绯:“黄公公!什么事如此大惊小怪,能惊扰到圣上康健!” 他眼里带着戾气与警告,黄绯咬了咬唇身子有些发颤:“可是.....” 黄绯一把年纪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此刻面上竟显出几分哀痛的意思来。 本还有些木楞的皇帝,一听事关邹沢,眸光忽的便凉了,一手便挥去了高朝手中的药盏。 哐当一声,碗盏碎裂,苦涩药味晕染开来。 高朝的手滞在半空,看着那摔碎的药盏凝神,再回眸眼里皆是可笑,转眼便是冰凉。 “咳咳,邹沢怎么了,可是回京了!”说着便要站起身来,刚下地,眼前就是一黑,头重脚轻往后趔趄了下又摔回了龙榻上。 高朝本想扶住的手又收了回来,这回没再言语,嘴角都是冰凉看向黄绯:“黄公公,父皇问你话呢。” 黄绯看了眼高朝,抹了下泪忽跪倒在地:“圣上,邹将军身受重伤,医治不及,已重伤不治身亡了!” 他微尖的嗓音带着悲痛,似杜鹃悲啼直击人心脉。 皇帝猛地瞪目,踉踉跄跄站起身来问:“你说什么!” 黄绯起身心道不好哀痛劝慰:“圣上,圣上切要仔细身子啊!”说着就要上前扶着他。 只是他眼前闪过一抹鲜红,竟是帝皇悲痛至极呕出血来,人僵直的扬倒下去,他惊呼一声:“圣上!” 却没接住他,只差一厘从指尖划过,便见人了无生气的摔倒在地。 再看高朝自始至终都无动于衷,明明他伸手就能扶住。 黄绯紧紧扶着皇帝,抬头看向高朝质问:“二殿下!” 高朝闻声只是冷冷扫了他一眼,须臾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角:“怎么,黄公公是要跟本殿兴师问罪?” 黄绯脸色难看道:“殿下你怎能眼睁睁看着圣上.....” “黄公公带来噩耗,未思父皇龙体,落得眼下这局面倒是本殿的错了?”他只是冷冷的看着黄绯,弑杀之气昭然若揭。 黄绯哆嗦了下,自知眼下不是针锋相对时候,忙对外喊道:“太医!快寻太医来!” 高朝也未阻拦,看了眼皇帝,便知他已熬不过去了。 他抬起步伐往外去高声道:“劳黄公公宣读父皇旨意!” 黄绯闻声一怔不明所以问:“圣上何时下过什么圣旨?” 高朝看着他似笑非笑提醒道:“黄公公健忘,那本殿便提醒你,方才父皇得知邹将军噩耗,一时悲痛欲绝以致急火攻心昏迷,方才昏昏然之际仍不忘我朝倒悬之危,固令本殿监理国事,更下遗诏,以立本殿登以大位!” “二殿下!你这是要篡位!”黄绯怒愕道。 高朝只是轻飘飘巧了他一眼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与猖狂:“黄绯跟着父皇多少年了?” “该有些眼力才是,试问这普天之下有谁比本殿更适合这位置的?是已只剩一口气的老四,还是不成气候的老三,亦或是.....”他顿了顿上前一步道:“已成枯骨的邹沢?” 邹沢二字一出,黄绯愣的倒吸一口气,他没想到高朝竟知道这事,抓着皇帝的手微微用力,两人皆是未查皇帝那微微皱的眉头。 高朝也不逼迫,话说明白了,黄绯当自能决断,邹沢已死皇帝亡故,他已然没了靠山,与其愚衷替皇帝效忠,还不如此刻给自己寻个坚实的靠山,能在皇帝身侧如鱼得水的人,怎会连这点事也想不明白? 果然不过须臾,便见黄绯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里皆是城府,他放下已不知是死是活的皇帝,站起身来朝着高朝一拜:“黄绯谨遵二殿下吩咐。” 高朝眼里都是得意,看着他等着他表孝衷心。 黄绯也不负他期望,站起身来往外头走去,打开殿门对外宣道:“传圣上口谕,朕膺天命,日渐消弭,是以二皇子......” 高朝听外头黄绯宣旨,闭目聆听片刻,嘴角笑意不止,心中淤堵数日的不忿此刻皆都如烟消散,他垂首看了眼地上的皇帝,张了张唇道:“父皇,你可听见了?无你认可,儿子依旧得这天命大宝之位!” 待黄绯宣旨毕,黄绯缓缓而出,对外高声道:“邹沢兹以叛变,虽已不治身亡,但父皇昏迷之际有查,为四皇子谋逆一事余孽,朝中仍有勾结党羽,自今日起,肃清查明!以正视听!” 黄绯脸色微变,须臾便了然其深意,凑上前去道:“二殿下何至于此!” 朝中无人不知,邹沢与新科状元是连襟,自入朝为官起便受皇帝旨意,与二皇子针锋相对,这党羽明里暗里便指是孟鹤之。 高朝闻声却募的一笑,甩袖道:“朝堂之事何用你一阉人指手画脚,想来是父皇仁德过右,才至你如此猖獗!” “来人!”赫然一声,便有禁军上前。 黄绯这才惊觉,这皇宫内院处处皆在高朝掌控之中,甚至连仅受皇帝调遣的禁卫军竟也早被他控制,心中凉意攀爬,瞪大了眼睛看向高朝。 高朝却是懒得在与他计较道:“高公公且放心,看在父皇的面上,本殿也要容你几分体面,只是本殿耐心有限,且仅容你这回,若再有下次,这朝中孤魂怕是要再多上一缕,你年事已高,还是自觉安养为好,朝中之事莫在掺和。” “圣上龙体有恙,需得静养,尔等严守在此,若非本殿下令,便是一只苍蝇都不得进入!” 这是软禁! 黄绯脸色大变,皇帝如今昏迷这次,却不让人靠近,这是要他等死! 说罢便甩袖离去,四周禁军闻声簇拥而上,黄绯高声喊高朝,高朝却是头都未回,越走越远。 黄绯看着天满眼无助,高朝心狠,此番必是要斩草除根,不留祸患! 唐烟一日之内,听闻两遭噩耗,接连遭受打击,她不信邹沢愕然离去,更不信一心为国的他会叛变。 邹府素白高挂,她一身素服尤显凄惨,接连的打击叫她不过几日就瘦了一圈。 蕊素瞧着不忍心,劝她多少进些吃食,只是她犹如行尸走肉一般,浑噩的坐在院中停摆的棺椁旁,看着高挂的白绸,眼里无尽凄凉。 “夫人,依着您的意思已给老夫人去信了,约莫要七八日才归,怕是赶不上将军入葬。” 说是入葬,却无尸身,不过是衣冠冢罢了,唐烟知晓宫中所言,惊惧若是真盖棺定案,她邹家满门都要祸起,皆是许是要受株连的,她要在此之前给邹沢一份体面。 为国鞠躬尽瘁之人,不该如此惨淡收场。 唐烟抹了把泪点了点头,声音喑哑:“赶不上便赶不上吧,可去各家府门报丧了?” 她要邹沢风风光光的走。 管事闻声有些为难道:“报是报了,只是各家皆是闭门不见,怕是.....” 唐烟募的抬头,冷笑道:“怕是,怕是得罪未来天子?” 管事忙跪倒在地身子发抖劝慰道:“夫人还请谨言慎行,如今咱府上耳目众多,您更要小心些才是啊!” 唐烟心头皆是愤恨,指尖深深插进掌心之中,她深吸了口气,仰着头想让破涕的泪水倒流。 身子微微发抖,她一贯知晓人走茶凉,连她自己也事明哲保身之人,可如今真遇到自己头上,方才觉得无助与仓皇。 “那二姑娘那边.....” 唐烟回过神来,想起孟鹤之送来的那封信,咬了咬牙道:“瞒着吧” 她理解孟鹤之所为,若是换做邹沢还在世,定也是如此护她,尤记得孟鹤之昏迷之际,唐霜苦口婆心求她相助,让她去劝一劝陆绻,她不是也推辞走了吗? 那时她选择明哲保身,如今孟鹤之亦也有资格选择。 合该是她的报应,是她的下场。 三月初八这日,春雨淅淅沥沥而下,比皇帝驾崩先一步传来的消息,是朝中有人检举新科状元孟鹤之与大理寺卿陆绻勾结邹沢叛国一事。 二皇子高朝带皇帝监理国事之权,下令先罢两人官职,封控围严孟陆两府,彻查此事,只待查明真相再细论处置。 自然朝中亦有不平之人,兵部尚书便是其中,虽肯首高朝监理国事,却是死握兵权不交,高朝几番提醒甚至动怒,他却只一句敷衍:“殿下只暂代国事,却未正式登基亦未见遗诏,兵部权势皆为圣上,也只认圣上!” 言下之意,一日不见遗诏一日不登基,这兵权便一日不交。 高朝勃然大怒,他却梗着脖子又回:“殿下可是也要以叛国之罪论处我等?若真是如此,那倒是简单了。” 若非戚禅和拦着,高朝许当真就一锅端了,只是兵部到底权重,刑部又在观望,这等老不休的在朝中又颇又威望,不似陆绻几人好处置,便只能深深忍了这口气。 不过也算是提醒了他,这登基还需名正言顺,他不禁有将目光寻摸到了黄绯身上。 孟鹤之陆绻两人则是被困在府中,两人皆知不过是风雨欲来罢了,高朝此举,不过是在等,等皇帝断气,他登大宝后直接扼喉。 是夜,孟鹤之哄着唐霜入睡,朝中的事已堵到了家门前,便是有心瞒都瞒不住,孟鹤之伸手抚了抚她高高耸起的孕肚安抚:“你信我,只管安心养胎,这一关我们过得去。” 唐霜也不知这话是不是再哄她的,心里诸多愧疚,一来是因唐家一事拖累了孟鹤之,二来是邹沢为此也命丧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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