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姜宁儿躺在榻上辗转难眠,想着夏莳锦对她说的那几句话,又想着表哥信里的那些话,她最终做好了决定。 天亮时,贺母如往常的时辰起寝,只见一个小丫鬟忙里忙外,却不见姜宁儿来帮她穿衣,为她介绍今晨的早饭做了什么。 打从来了汴京,一日三餐便皆是姜宁儿做的,因此府里并未雇专门做饭的人,只有一个平日里负责洒扫的丫鬟,和一个兼作马夫的小厮。 府中下人少,故而姜宁儿不在府里,便显得格外冷清,贺老夫人忍不住问:“宁儿呢?可是还在灶房里忙和?” “没,老夫人,今日一早就没见姜姑娘了。”小丫鬟如实说道。 贺老夫人直觉不对劲儿,赶忙往姜宁儿的房里去,进门便有些傻眼。屋子里到处空当当的,床上的铺盖全都被拿走了,衣柜的盖子敞开着,里头空无一物,原本摆在案头上的一些常用小物件,也都不见了去处。 贺老夫人不由皱眉,心说这是出了何事?赶紧吩咐跟来的小丫鬟:“去叫我儿来!” “是!” 堪堪将官服换好正准备上值的贺良卿,很快便随着小丫鬟来到姜宁儿的房间,一扫屋里情形:“母亲,发生何事了?” 他虽惊讶,却并不比贺老夫人的着急。 贺老夫人手里正展着一封信,待她将上面的话都看完了,长长叹了一口气:“宁儿离开了……” “为何?”贺良卿面上虽无多少紧张,却是带着万般的不解,姜宁儿不是一片真心全付他了么?他还在这里,她如何会走? “为何?”贺老夫人反问贺良卿一句,话语里也是带了几分薄责:“虽则宁儿信中未提,但你昨日让宁儿往安逸侯府送信,你当你娘我不知?我一老婆子都能看出你对那夏家娘子念念不忘,宁儿如何看不出来?她这是被你伤透了心!” 被母亲揭穿心事,贺良卿木纳地立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来。但他心里仍旧觉得姜宁儿早知他对夏莳锦的心思,为何偏偏在这时受不了委屈留书出走? 踌躇了片刻,贺良卿才一边扶着贺老夫人回房,一边温声劝道:“母亲,宁儿是您娘家的后辈,您担心她也是理所当然,儿子改日将她劝回来便是。” “哎,我哪是担心她,我是担心你啊~”贺老夫人语重心长,“那夏娘子出身本就不低,如今又被官家赐婚成了太子妃,早已不是你能肖想的人了!” “宁儿对你痴心一片,娘是看在眼里的,你如今官儿是越做越大,有这么个人帮你管理着后宅,娘才能安心!” 贺老夫人嘴上全是为儿子着想,心里却在想着虽说自己儿子结一门亲不难,可要么是冲着攀附而来的心术不正之人,要么就是低嫁过来未来要给她这个婆母脸色看的千金大小姐,哪种她都不喜。 都说儿子大了便会娶了媳妇忘了娘,她已经穷了一辈子,到老熬到儿子混出名堂来,若再娶个强势的儿媳来,那便是最后几年的好日子也捞不着了。 姜宁儿无什么出身可言,胜在家世清白,又无别样的目的,亲上加亲,未来她才好拿捏。 贺老夫人说的这些个话,贺良卿虽不愿意听,却也不得不承认是极有道理的。从昨日那木函被原封不动的退回来,不,应该是从官家下旨赐婚开始,莳妹就已注定不会再成为他的妻子了。 有道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迟早还是要娶妇的,与其娶个完全不相识的女子,倒不若娶表妹,至少能落个姑媳和睦,后宅安宁。 想通此节后,贺良卿从善如流的点头应是,承诺今日就将表妹哄回来,这才终于叫贺老夫人安了心。 待散了衙后,贺良卿乘着马车直奔姜宁儿的医馆。 姜宁儿在汴京并没有什么朋友可投靠,离开了贺府便只能睡在医馆里,而这间医馆并不大,仅有一里一外两间屋子。 里头的屋子原是储放药材用的,如今被她收拾出一半来搭了一张简易的木板床。 贺良卿进医馆时,姜宁儿犹在整理着里屋,听到外间有人来,急忙撩帘子出来,不期然迎面撞上了贺良卿。她只怔了一瞬,脸上并无太多惊讶,便接着忙自己的事情,仿佛看不见他是的。 这种忽视,贺良卿还从未在姜宁儿身上领教过,今日领教了,虽不是滋味,也只得先劝着:“宁儿,今早你留书离家,母亲很是挂心,让你立马跟我回去。” 姜宁儿手里的动作未停,淡然道:“这阵子多谢姨母和表哥收留了我,这份恩情我未来自会报答,表哥请回吧。” “宁儿!” “表哥不必劝了,我不会随你回去。”姜宁儿语气坚决。 贺良卿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强势揭穿道:“你若真想离开贺家,今早就不是从贺家搬来医馆,而是关了这间医馆直接离开汴京!你如今还留在医馆里,不就是等着我来哄你回去?如今我既已来接你了,你又闹什么?” 一直在搬搬抬抬忙碌着的姜宁儿,听了这句话终于停了下来,她直起身看着贺良卿,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之后她陡然一笑,带着几许轻蔑:“表哥,我姜家的医馆世代都在经营,医馆里的一箱一柜都是姜家医馆的旧物,我的医术也是师承爹娘,为何离开贺家就得关了医馆来证明决心?” 这话先是打了贺良卿个措手不及,因为他从未料到有朝一日天天粘着自己的表妹也会用这种轻蔑的语气同他说话。 木纳了片刻,贺良卿才被逼着说出:“开医馆的租银是我给你出的。” 似乎姜宁儿就在等他这一句话,话音才落,姜宁儿就折身回里屋搬出一个小木箱子,打开里面全是碎银。 姜宁儿把钱箱推给贺良卿:“这是自从医馆开张以来,我积攒下的所有诊金药钱,虽不够表哥为我垫付的租子,但至少也够一半了。余下的我用医馆往后的进项陆续来还,算你三分的利,可比放印子钱也不差。” 贺良卿拢着眉头,他是当真看不懂了。 冷静过后,他渐渐又找回一些理智,想着兴许是他一直在拿母亲的话说事,却未说出姜宁儿最想听的话。 姜宁儿虽不是他最想娶的女子,可往后的日子总还得过,莳妹他已注定失去了,若连宁儿也离开他,那这世上他爱的和爱他的,便都不再属于他了。 是以贺良卿咽了几咽,终于下决心开口:“宁儿,我……” “我愿意娶你过门儿。” 说这话时,贺良卿不自觉将双眼阖上,似是认命一般。他本以为姜宁儿的委屈和闹性子,不过就是为了逼他说出这句话,然而结果却是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他闭着眼,没等来面前女子惊喜交加的反应,却等来了一声嗤笑。 “表哥,昨晚还木函时我忘了将另一件东西一并还你。”说着,姜宁儿转身去柜上取。 贺良卿睁开双眼,疑惑地看着她,见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极小的东西,走到他的面前,塞进他的手里。 这时贺良卿才终于看清,原来是一把钥匙。是开那个木函的钥匙! “这个为何会在你这儿?”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姜宁儿,他疑心是姜宁儿趁夏莳锦不备,偷了钥匙。 可姜宁儿一脸的坦然,贺良卿渐渐觉得自己可能料错了。 “是夏娘子亲手给我的,她说从此我便是这把钥匙的主人。” 贺良卿如遭雷殛。 “所、所以这里面的东西,你已看过了?” 姜宁儿面上浮着淡笑,冷静冷漠至极:“我只做了它一瞬的主人,不想再做下去了,表哥请回吧。” 这一刻,贺良卿才明白姜宁儿为何突然性情大变,对自己疏离至此。不过恍惚之意,他竟觉得此刻的姜宁儿有些像莳妹,像莳妹离开他时一样的决绝。 人们总说痴心女子负心汉,可在他看来,倒是这世上的女子一但寒了心,那可真是立马心如磐石。 碰了一鼻子灰的贺良卿,在姜宁儿的漠视中转身离开医馆。马车就在门口,然而不管马夫如何唤他,他都全然听不见一般,盲目地往前行。 姜宁儿看着表哥落魄的背影,终究还是心软下来,流了两行泪。 饶是如此,她亦知道自己没有做错,是她此前太过软弱,总想逃避,爹娘不在了,她便将全部的心思都寄托在了表哥的身上,完全忘记了自己本该继承爹娘的衣钵,把姜家的金针之术发扬光大。 唯有如此,她才能为爹娘报仇。 这才是她真正应该做的! 抹干净脸上的泪迹,姜宁儿正要关铺子,蓦地瞥见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突然展露出个微笑来,热情的朝着路过门前的人打招呼:“水翠姑娘?” 水翠正是出来替自家小娘子采买些日常所需的,瞧着姜宁儿,便过来寒暄两句:“姜大夫,这是要关铺子啊?” 姜宁儿点点头,转身拿了一包东西不由分说塞进水翠挎的小竹篮里:“水翠姑娘,这是我给你家小娘子的参茶,虽比不得你们安逸侯府那些百年千年的老参,但胜在红枣和黄芪等物都已配好,直接泡来喝便可,很是方便。” 既是给自家主子的,水翠也不好代为拒绝,只先道谢。姜宁儿却眸心渐邃,透着十分的诚意:“是我应当谢谢她。”
第117章 刺伤 落日余晖斜斜铺进院子里, 将花厅也镀上了一层金辉。 因着阿兄夏徜已许久不回府中用饭,每日都是早出晚归的,夏莳锦的一日三餐倒也用得踏实许多。 今日用过了晚饭, 夏莳锦便直接回了倚竹轩,天冷, 她也不再去前院玩秋千消食了, 进屋时搓着手:“好冷~” 屋里的炭火被水翠拨得正旺, 夏莳锦甫一进来便觉浑身暖融融的, 水翠连忙起身将手炉送上去。一边给自家小娘子暖着, 一边低声抱怨:“阿露你真是粗心,又忘记给娘子带手炉了,下回再旺, 小心我也忘了给你房里添炭哼~” 阿露往日总会与水翠闹, 但这回自知有错,只乖乖陪着不是。夏莳锦知她这两个丫鬟就是太不见外了,才会如此肆无忌惮的在自己面前说教, 是以也不劝阻,只笑得合不拢嘴。 半笑半嗔地将阿露说了一通后, 水翠便开始道起了正文儿:“娘子,今日我路过姜大夫的医馆时,她让我给您说声谢谢,还给您捎了一包参茶。” 夏莳锦觑了眼摆在桌上的纸包, 展露出个欣慰的笑容:“看来姜大夫倒是个聪明人, 也不枉我乱管闲事点她一番。” “可是娘子,那个贺畜生会不会因此记恨上您?”阿露小心翼翼的问。 不等夏莳锦开口, 水翠倒是抢了先,双手叉着腰往地上作势啐了一口:“呸!就凭他, 记恨又如何,他一个小小的从六品,还能将这大周朝翻了天不成?!” “水翠,你这话说得就轻狂了。”夏莳锦不得不说教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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