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她也暗暗觉得倒霉,怎么每回和段禛碰面,都会生出这么些晦气难测的事来。 如今既然知道了,总不能不管不问,莫说对方是太子,就是寻常来做客的友人回府路上出了岔子,也得过府探望慰问几句。 是以夏莳锦赶紧将此事告知父亲母亲,看他们如何安排。 而对于海捕公文一事,比夏莳锦更紧张的人是吕秋月。她晌午听说了此事,便一刻也坐不住,急急坐车去了北乐郡王府。 花厅里,因着段莹已屏退了下人,吕秋月便也没什么忌讳,直接开门见山:“你可知今日通缉赵海的告示已贴满了汴京城?” 段莹却一副不解的模样:“赵海?赵海是谁?” 吕秋月只当她是真忘了,着急说明:“就是那日帮你向太子殿下投典妻书的人啊!他可是我们国公府的护院,如今画像张贴得到处都是,用不了多久就能查到国公府来!” “哦,是他呀~”段莹淡然的笑笑,一身洒脱仿佛事不关己:“那日之后他便不知所踪,太子表哥那边也没任何动静,我都快将这事给忘了。 ” 说罢,又不慌不忙的纠正:“不过县主刚刚的话倒是恕我不能认同,在安逸侯府明明是你我一起发现了那张典妻书,县主想当众揭穿夏娘子,我还好心相劝不要与安逸侯府明面交恶。后来也是县主的人将它给了太子表哥,我充其量只是个知情人,怎的就成‘帮我投’了?” 其实今日在吕秋月来郡王府之前,段莹便已得知了此事。同时她也清楚当日赵海只是投了个纸球,可海捕文书中对此只字不提,只以刺客论之。这证明太子表哥知道夏莳锦在杞县的事后,还愿意回护她,对告发之人却要赶尽杀绝。 既然这样,段莹自是先要将自己摘出来,毕竟危及储君可是重罪。 听了她的话后,吕秋月瞪大着眼怔了片刻,质问:“段莹,你这话什么意思?明明东西是你给我看的,主意也是你出的,现在却要将事全推到我头上?” 怪她蠢,当初段莹一副无奈模样,说想成事却偏偏缺个内力深厚之人,无法将薄薄纸片如飞刀一样掷出。吕秋月当即就推举了国公府的护院赵海,现在想想,郡王府怎会缺这种人?不过是段莹早早想好脱身之法罢了。 段莹丝毫不觉亏心,将手轻扶在吕秋月颤抖冰凉的手上:“县主,此事若你一人担下,我父亲母亲必会全力为你奔波讲情,保你无虞。可若你将我也供出,为了保我,他们势必要将脏水尽量往你身上泼,届时你便是腹背受敌,再难翻身。” “呵呵——”吕秋月被她直白又无耻的一番话给说笑了,可笑完之后却明白她说的是事实。拖个人下水一起死,或者放过那人让那人为自己放下救命的绳索,她选择后者。 再说她毕竟没有谋害太子的心思,总能说清。 回到国公府时,吕秋月正准备去向父亲主动坦诚此事,然而却比府衙的人慢了一步。 因着此事事关卫国公府,府尹大人亲自登门。 面对突然而至的一众衙役和府尹,卫国公有些气不打一处来,直到府尹大人将那海捕文书拿给他看后,他才傻了眼,这刺客的确是他府里的赵海……难怪这么多日不见赵海。 眼看父亲也要被府尹请去府衙问询,吕秋月咬了咬唇站出来:“是我,那日是我让赵海送信给太子殿下的,不得已才用了射投的法子……可那只是一封信而已,并不是暗器,不会伤及太子殿下。” 卫国公和国公夫人俱是惊诧不已,匆促间也没机会细问,只能眼睁睁看着衙役将女儿带走。之后夫妇二人也急忙叫马夫驾车跟去府衙,打算先了解清楚状况。 然而到了府衙,吕秋月却交待不出赵海的下落。 东宫太子说刺客投的是暗器,府尹自然不敢质疑,可县主这边却咬定投的是信,缺了赵海这个关键人物,一时间府尹也判不出是县主撒了谎,还是赵海瞒着主子有自己的意图。 案子再次陷入僵局,府尹大人也只得先将吕秋月收押。 其实这便是段禛要将个已死之人的画像送去府衙的目的所在,过了明路,经由官府查案顺理成章引向吕秋月。然而赵海早已毙命不会出现,可他不出现这案子便难以了结,如此吕秋月一时半会儿就不能出来兴风作浪了。 某人,又欠了他一回呢。 段禛正在静心斋听着六和的禀奏,有人来报安逸侯夫妇携女求见,段禛便让人将安逸侯他们先延入前殿,好生奉茶招待。而自己则回寝殿换了身衣裳。 清早他去见过父皇,身上穿的蟒纹襕袍较为正式,这会儿便换了件寻常燕居的绀青直裰。 段禛甫一进门,坐在椅上的安逸侯府一家便连忙起身行礼,段禛免了他们的礼,请他们入座。 先是叙了几句温凉,夏罡便步入正题,再次离椅拱手抱憾道:“老臣听闻太子殿下那日离开侯府之后竟遇到了刺客,内心很是惊惶,故而进宫求见,想确认殿下一切安好。又因那日花宴乃是拙荆与小女一手操办,她二人亦深感不安,便随老臣一并进宫。” 段禛清朗一笑,摆了下手:“侯爷无需担忧,孤无碍,那刺客并未有机会近身。”这话他虽是对夏罡说的,可后半句时目光却停在了夏莳锦的身上。 他细端了端她的眼下,这回连薄粉都未施,也不见那两团青影了,可见近来睡得不错。 可他的目光似若带着重量和热度,夏莳锦莫名觉得脸颊滚烫,匆匆端起角案上的茶盏避开他的目光。 时已至隅中,再有半个时辰差不到就到用膳的时辰了,段禛便吩咐下去让人多备几道佳肴,中午留安逸侯一家在东宫用膳。安逸侯几番婉拒,却终是盛意难却,恭敬不如从命。 一家人本是怀着一腔忐忑入宫致歉的,谁知竟成了蹭饭。 离着上膳还有一会儿功夫,段禛同安逸侯随便对弈上两局,期间谈起朝政。孟氏身为妇道人家自觉不应听这些,于是辞出后领着夏莳锦在门前的小园子逛了逛,累了后便在叠石的假山亭子里歇息。 春日阳和,气暖襟韵舒,侯夫人竟就倚着抱柱眯了起来。 夏莳锦一人无趣,望着不远处的几棵桃树发呆,这时忽然有个小身影闯进她的视野。仔细一瞧,是只通体金毛的小猴子,在艳阳漫射下周身罩着一层迷人的金光。 “东宫怎么会有金线狨?”夏莳锦一面儿纳罕,一面儿敌不住诱惑,上前去看它。 这只金线狨太小了,瞧着像是刚出生不久的奶崽崽,坐在树下一动不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树梢上刚结的栗子大小的桃子。 夏莳锦接近它时,它也只是转了转眼珠看她一眼,目光很快又回到那桃子上面。不过它竟不惧人。 夏莳锦愈发觉得可爱,扲着裙角蹲到它身边:“你是想吃那桃子么?可是它还没熟呢,吃起来是苦的。” 小崽崽一点也不介意,望着桃子吧嗒两下嘴,依旧很馋的样子。夏莳锦忍俊不禁,便起身开始在几棵树上找,终于发现有一棵树上的桃子略大一些,足有核桃大小,想是已有了桃子的味儿,便打算摘几颗给那小家伙解解馋。 奈何这棵树也最高,偏生最大的那几只桃子还长在树的最高处,夏莳锦踮着脚尖儿跳了几下,还是没能够到。 段禛出来便恰好看见她够桃子的一幕,随手捡了一颗小石子往树上一投,便即几颗桃子滚落下来。一时间硕果满地,砸了夏莳锦个猝不及防。 她隐约觉察不对,转头看时,段禛已朝她走了过来,她讷讷的问:“刚刚是殿下?” “是风。”段禛俯身拾了几只桃子递给她。
第14章 佳肴 看着段禛手中的桃子,夏莳锦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迟疑间,听他又道:“此时的桃子尚未成熟,你若爱吃,等再过几日我叫人摘些送去侯府。” 夏莳锦连忙摇摇头:“不是我爱吃,是它爱吃。”说着,她转身指了指依然坐在树下的那只金线狨。 她蹲身将手伸出,那小家伙便爬过来毫不客气地将她手中桃子取走,抱到一旁的山上畅快啃食起来,瞧那样子这还未成熟的桃应当是不苦的。 见它吃得起劲儿,夏莳锦的唇角不自觉就弯成了一道月牙儿,一时间忘记段禛还在她身侧。 她被那小家伙吸引了注意力,段禛便可肆无忌惮地看着她,几枝未败尽的桃花映在她清泉般的眸子里,美如镜花水月。 这时隔着山石传来个粗粗的男子声音:“我就说躲哪儿去了,原来在这儿!” 话音未落,便有一只大手从山石后面突然伸出,一把钳住了正在专心啃桃子的小家伙脖子。那小家伙极力挣扎,奈何太过弱小,还是被那只大手拖了下去。 那粗鲁的手法一看便不是爱惜之人,且小家伙叫得凄惨,夏莳锦心头一紧,仿佛那只手是抓住了她的心,抬腿就追了过去。然而那山石如同一道屏障,隔开了两端的区域,她看不到那头的人,急得手脚并用往石头上爬。 段禛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她阻住:“当心!” 他若不拉她还好,这一拉开她的手,脚下便独木难支,身体失控地后倒去…… 伴着夏莳锦花容失色的一声惊呼,她摔了下去,没摔在地上,不过这结果倒让她觉得还不如摔在地上。 夏莳锦抗拒地推开那温热的胸膛,双脚落回地面的同时快速倒退了两步,与段禛隔开距离。螓首微垂,烟丝一般的细眉拧作一处,明明着恼,可偏偏段禛那样做是为了救她,又叫她抱怨不出什么。 段禛垂眸看着她,眼中流光莹动,整个人如沐在春风里,明明心神摇荡,嘴上却着急道歉:“刚刚一时情急冒犯了,还请夏娘子莫往心里去。” 夏莳锦继续别别扭扭地站在原地,不说谢谢,也不说原谅。 而她不知在亭中小憩的母亲,已被她刚刚的一声惊呼从睡梦中唤醒,尚未睁眼就下意识唤了声:“时锦?!” 结果睁开眼见女儿并不在亭中,侯夫人匆忙起身,目光睃巡一圈儿,很快在假山下发现了自己的女儿……确切说,是发现了正同太子站在一处且氛围莫名暧昧的女儿…… 侯夫人的心骤然一提,看了一会儿愈发印证了心中猜测,便扶着亭柱缓缓坐回原处。渐渐平静后,她忍不住唇角噙起了笑意。 她算是瞧出来了,不仅皇后娘娘喜欢她家莳锦,太子殿下也对莳锦颇有几分意思!太子方才那脉脉含情地样子,女儿没瞧见,她这当娘的却瞧见了。这下她便可放心了。 毕竟若只凭父母之命,难保不会结出一对怨偶来,哪有孩子们两厢情愿来得稳妥?既然看明白了孩子们的心意,接下来她自会极力促成此事。 于是侯夫人决定不去打扰年轻人的交谈,重新倚着抱柱阖上眼假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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