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段禛倒是未料着,他之前叫陈英去问时,听说侯爷未去,便理所当然地以为侯夫人也未去。毕竟崔小娘只是个罪妇,身后事委实无需风光。 如今既是知晓了,段禛便代为交待车夫:“先送侯夫人回府吧,你们三姑娘稍候便回。” 车夫知其身份,自是不敢不从,是以驾着车调转回去,由车马门驶入侯府。 夏莳锦吸了口凉气:“殿下想做什么?” “这里人多眼杂,去车上说吧。”说罢,段禛不由分说便牵住夏莳锦的手,往前去。 夏莳锦一行被他牵着身不由己往前走,一行用力挣脱,原本有些苍白的面色变得红润,急道:“还请殿下自重!” 段禛顿了顿脚步,转眼看她:“怎么,你刚刚握孤的手就可以,孤握你的手就是不自重?” “我……”夏莳锦被他噎得不知说何,就这么被他拉着上了车。 车厢宽敞,两人各踞一边,中间还隔着小茶案。案上茶香袅袅,似能适当消解人心中的不当情绪。夏莳锦略略镇定下来,觉得这样也好,不受外界搅扰,就一次性说清吧。 段禛揽袖分茶的时候,她便率先开了口:“殿下,其实就算您今日不来找臣女,臣女有些话也应早日同您说清的。” “你在同谁说话?”段禛专注分茶,眼皮未抬,可落在茶盏上的目光却杂糅着沧桑忧患之色。 夏莳锦茫然:“这车里又没第三人在,臣女自然同殿下说的。” “可这车里没有殿下和臣女,只有段禛夏莳锦。” 分好茶,段禛将头缓缓抬起,目光爬过夏莳锦的唇瓣时,发现往日即使不涂唇脂也殷红丰润的唇,此时就像开败了的花儿,既没了颜色,也缺了水份。 他将茶盏推向她:“先润润喉咙,再慢慢同我说。” 双手捧过茶,夏莳锦没有喝,只是用它的温度来平定自己。她抿唇垂眸,尽量不表露情绪,可内心却是慌乱的。 车内放着冰桶,本就比外间凉爽许多,段禛的目光又一直盯在她的身上,令她后背虚寒涔涔而下,不自觉就有些害起了冷。她明白,接下来的话无论说得多么卑微委婉,定然会激怒段禛。 毕竟堂堂太子,从来只有他拒绝人的份儿,她却要开口回绝了他的心意,这叫谁听了也觉得是她不拾抬举。 “殿下……” 段禛轻啜一口茶,“等你想好怎么说话了,再开口。” 夏莳锦内心慌乱,仰头将杯中的茶尽数饮下,这才再次开了口:“段禛,我有些话想今日同你说清楚。” 哥哥她是叫不出口了,只能直呼其名僭越一回了。
第43章 醋意 “好, 你说,我洗耳恭听。”段禛放下茶盏,神情专注, 清凌凌的视线落在夏莳锦脸上,一瞬不瞬。 夏莳锦的目光与他隔空交汇, 登时心虚地转开, 只盯着他手前冒着丝丝热气的茶盏说话:“虽则至今许多事尚未明确, 但外间都在传言我将要嫁入东宫, 成为你的太子妃。” “那不是传言。”段禛温声打断。 夏莳锦微微吸了一口气, 接着道:“你自是珺璟如晔,光华灼灼,可你应知我在杞县时所发生的事, 虽则清白未失, 闺誉却已因此受损。故而无论是出身还是声名,你都是我不堪匹配的山巅之云。” 这段话叫段禛微微皱眉,有几句是他爱听的, 比如夸他“珺璟如晔,光华灼灼, 山巅之云”,这还是他头一回从这小娘子嘴里听到真心实意的赞美。可有几句,却是他不愿听的。 “能让你闺誉受损的人,几乎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至于那个贺良卿……眼下他正得父皇宠信, 百姓受其蒙骗也对他感恩戴德,我若想动他不是不可以, 只是杞县那些事恐会弄得人尽皆知。故而还是从长计议,另寻个错处来的稳妥。” 夏莳锦疑心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 急忙解释:“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让你替我讨什么公道,我只是想说你我并不合适。” “还未试过,怎知就不合适?” “这种事如何试?” “那你敢不敢?”段禛修眸蕴笑,只是这笑叫人觉得有些锋锐压人。 夏莳锦面泛难色,踌躇片刻后,眉梢轻提着问他:“那若试过了属实不合适,你就会放弃,且不会怪罪于我么?” “嗯。”段禛沉声默允。 咽了一口,夏莳锦终于拿出一副壮士断腕的气势来:“好!” 她正想问段禛要如何来试,就见段禛将手搭在了茶案上,掌心朝上,抬眸撩他一眼:“把手给我。” 夏莳锦迟疑着将手伸出,却是悬在半空久久未放下,似还没做好最后决定。段禛轻轻一拉便将她的手紧紧握入掌中,她顿时脸红:“这样能试出什么?” 段禛的目光细细爬过她被晕红的雪腮,语气玩味:“试你会不会害羞。” 话音落下,夏莳锦的脸又较先前红了两度,一边拼力想将手抽回,一边驳斥:“这算什么,哪个小娘子被登徒子轻薄了不会面红耳赤?难道因此就能断定她对那登徒子动了心不成?” 然而她越是急着将手抽出,段禛越是不肯放,饶是看得出段禛并未使出多少力道,夏莳锦依旧不能如愿,她两手齐上阵竭力挣扯间,小茶案也随之颠簸动荡,终于案上的提梁壶坐不稳歪倒了,滚烫的茶水泼洒出来! 而平时反应极为敏捷的段禛,此时手却像粘在茶案上一般,不抬不挪。 情急之下夏莳锦一句“小心!”脱口而出,毕竟她的手被段禛包裹着,她不会受伤,而他会。 恰在这瞬息间,段禛唇间溢出一抹笑,得逞了一般,在最后关头长臂一松,躲开了那滚水。 这厢夏莳锦正在心中暗叹:“好险!”,那厢段禛的声音已慵然荡来耳畔:“哪家小娘子受了登徒子的轻薄,还会在意登徒子的死活?” 夏莳锦瞬间石化一般,面上表情僵住,难道这也是他的试探? 先试她会不会因他害羞,再试她会不会流露关心…… 心知中了计的小娘子银牙暗咬,依旧嘴硬:“可你毕竟不是登徒子,你是太子,千金之躯若不幸在我家门口伤了,官家和皇后必会怪罪。我想保护你也不是出于私情,而是出于忠义。” 夏莳锦义正言辞,恍似铜锤敲砸着石板,每个字都硬梆梆的。 “好个忠义~”段禛彻底被她逗笑,胸膛的起伏带动着声线也微颤:“既然囡囡对天家如此忠心耿耿,为何不干脆从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忠义?” 每回听到段禛唤自己的小字,夏莳锦就又窘又恼,额角轻跳。可她确实也拿他没办法,心里明明气极了嘴上却连句重话也不敢说,只长睫频颤,透着不自在。 事到如今,她也看出来了,仅凭给段禛戴高帽子并不能将他说服,是以缓了缓,如实阐明心路:“那日进宫,我亲眼见识了后宫的一场纷争,虽然郑婕妤害人在先,死有余辜,但看到她被抬着出去,我内心亦久久不能平静。后来又听闻在一处荒废的宫苑枯井里,找到了彩屏的尸首,小六抱着她哭了许久,之后自戕随她一道去了。” “若不是我进宫,郑婕妤也不会想出借害我之机,离间你与皇后娘娘的母子关系,那样彩屏不会死,小六也不会被威胁背主再自戕相随……” 她微垂下头,有些难过:“我明白,这事轮不到我愧疚,可是打从我双脚迈入宫门的那一刻起,就注定避免不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惨剧。” “那样硝烟弥漫的地方,不是我内心的归处。还求殿下成全,放我自由自在吧。”她眼角微红,殷殷地望着段禛。 段禛眼底掠过几缕深湛,他此前便知晓她被吓到了,却没想叫她彻底生出了退意。他想帮她解开心结,开口时声线比以往都更温柔: “郑婕妤之所以会有那样的下场,因为她是赵人,母国被亡,她成了这深宫里的复仇者,注定下场凄惨。而小六和彩屏的悲剧,是因为他们是奴婢是下人,小六即使背主也依旧保护不了彩屏。可夏莳锦,你不是赵国人,也不是下人。” “还有后宫那些其它嫔妃呢?”夏莳锦明知接下来的话有些大不敬,但她还是头脑一热,说了出来:“她们不是赵人,也不是下人,却同样被笼了某个巨大的阴影下,不敢有自己的孩子。她们的日子甚至比郑婕妤更不如。” 段禛清眸一凛,似是突然想通了什么关窍:“所以,你的一切担忧,都是源于后宫女子的争宠?” 夏莳锦怔了怔,竟骤然觉得看不清自己的内心了。她所抗拒的,到底是那座皇宫里的战斗,还是与人共侍一夫? 前者,便是单纯的却步。后者,却是杂糅着醋意…… 夏莳锦心底正一片迷惘之际,车外突然传来一声叫骂:“什么人这么不长眼,将车堵在路中央?知道挡得是谁的道吗?!” 夏莳锦眉头一跳,心知有人要倒霉了。果然就见坐在对过的段禛无奈地阖了阖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带了些许恼意。
第44章 试试 长安街足容得下三辆马车并行而过, 即便段禛的马车停得不贴边,也并不耽误其它马车驶过。然而车外的人叫喝不止,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 陈英亲自出马,奈何有种秀才遇到兵, 有理说不清的无力感。 陈英回来小声朝车里禀道:“殿下, 对面是北乐郡王府的人, 不依不饶的, 咱们是不是要亮明身份好叫他们退下?” 段禛未答, 直接伸手想去撩帘,夏莳锦赶紧拦住:“还是我去吧!毕竟是在我家门前,你被人看到总归不妥。” 段禛看了眼她小心翼翼揪在自己袖上的手, 颔首默允, 心想若是段莹,他也的确是不想见的。 然而对面之人并非段莹,而是段兴朝。郡王府的仆从此时也将车帘撩开了, 段兴朝大马金刀地坐在厢椅上,正想搞清楚是谁家的马车堵在这, 就见对面车上下来一位姿容脩嫮的小娘子,几步路走得是縰縰云轻,仿佛一步一步走进了他的心里,不禁有些傻眼。 “夏、夏娘子?” 虽说他今日是专程来安逸侯府的, 却也未想运气这般好, 还未进门就遇上了夏莳锦。见夏莳锦走过来,他连忙也从马车上下来, 不忘整了整玉冠和衣袍。 夏莳锦此前见过段兴朝几回,一眼将他认出, 意外之余还是极其识礼数地同他见了个礼:“段世子。” “原来那辆马车是你们安逸侯府的,我说这么雅致呢……”想起前一刻自己还纵容手底下的人对着人家马车大骂,段兴朝略有几分尴尬,便没话找话的问:“夏娘子这是刚刚回来,还是正要出去啊?” 他有心将尴尬的话题揭过,夏莳锦却不依,径自问他:“段世子特意跑来我家门前,叫手下在此处叫嚷,难道是咱们两府何时结了怨不成?”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2 首页 上一页 36 37 38 39 40 4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