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良久,不见她有回答的意思,段禛又问她:“你是怕受我牵连,而我不能将你保护好,令你再次置身险境?” “不敢。”夏莳锦终于开了口,之后缓缓回过身来,认真看着段禛,诚恳道:“之前几次遇险,都是多亏有你相救,我才能化险为夷。说起牵连来,倒是我连累你多一些。” “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你我一起跳崖那次,不已经交换心意了么?”段禛一双黑眸在夜色下更显深浓,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让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夏莳锦仓促将目光移开,不知是心虚,还是心疼:“我、我……” 她吱吱唔唔,却不知此时应该说些什么。 她脑中却浮现出那日段禛牵着她手,两人一起跳崖的一幕。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时的段禛将她紧紧护在怀里,生怕她受伤。若不是他们坠落的地方刚好有泥土,且经过连日的雨水拍打,泥土变得松软至极,那这一跳,大抵就是永别了。 段禛用自己生命护着她时,她的确看清了他的心,也看清了自己的心。她看清,其实早有一种不同于别人的感情在她心底疯长…… 她是心悦他的。 可他的身上,仍有让她望而却步的东西。 “我不愿同那么多女子共侍一夫!”挣扎许久,夏莳锦终是说出了这话。 起先,她以为她畏惧的只是那座宫殿里的勾心斗角,后来她便想明白了,她畏惧的不是那些女人的手段,而是那些女人存在的本身。 她不希望自己的夫君身边还有其它的女人。 她的父亲年轻时也曾风流过一段时日,夏莳锦犹记得那时小小的自己尚不明事理,就看见母亲时常躲在房里哭。 那时她才知母亲远不像在外人面前展现出的大度坚强,母亲也会为自己夫君一房一房的往家里抬小妾而神伤。 不过好在父亲后来收敛了心性,未再继续纳妾,且原本的几房妾室,也在迁来汴京前疏散的疏散,留给祖母的留给祖母。 如今崔小娘也不在了,父亲母亲也算是终于过上了迟来的一双人的生活。 夏莳锦并不想如母亲一样,走这许多的弯路,受这许多的煎熬。她打从一开始,就不想自己的夫君同别人共享。 她本以为自己这话说得任性,会让段禛觉她善妒,却未料段禛脸上却是出奇的平静。 平静过后,甚至还有深深的感动……
第98章 夏徜 夏莳锦极其不解, 段禛却向她欺了过来,他明明没有说一个字,可眸中星河灿烂, 眼神缠绵,却已道尽了情衷。 夏莳锦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小半步, 既不想迎合他, 也不想惊动他。所幸段禛并没有固执下去, 他只是从腰间取出了一把错金的小刀, 递向夏莳锦。 “你白日送我荷包, 我就在想该拿什么作回礼,想来想去,还是给你这个吧。” 夏莳锦接过那把小刀, 拿在手里借着月光细端, 发现那精致繁复的花纹,还有嵌玉拼接出的花样,正是今日分割鹿肉时, 段禛让陈中官拿给自己的那一把。 当时陈中官紧张地盯着她切肉,仿佛被她拿在手里的是什么稀世珍宝, 一不小心就会搞坏。 “这把小刀,可是有什么特别的来历?”夏莳锦好奇的问。 因为她早就发现段禛身上总是带着这把小刀,遇险跳下山崖之时,也是这把刀帮了他们的大忙。 段禛点了点头, “的确是有一番大来历的。” “正所谓‘相国起刀笔, 将军拔屠沽’,这把小刀原是大周开国皇帝的书刀, 曾陪着段氏先祖立朝纲,稳社稷, 后来一代一代传下来,说是传国之宝也不为过。只是传到先帝那一代后,先帝未将这把小刀传给父皇,却传给了母后。” “为何?”夏莳锦张大了双眼,认真听着。 “你知母后曾为救父皇一命,而在冰湖中泡了几个时辰,最终落下寒症,久不能除,且还耽误了为皇家开枝散叶。当时前朝有不少人以此作文章,动了在后宫安插自己人的心思,甚至还有人上疏奏请废后另立!” 听到这里,夏莳锦有些为刘皇后抱不平:“若没有皇后娘娘的大义,连皇帝早都没了,还有什么后宫!这些人真是忘恩负义!” 气咻咻的说完,她才恍然意识到这话有些大不敬了,连忙捂了自己的嘴,惊恐地瞪大双眼看着段禛,仿佛怕触及了原则,他会怪罪。 不过段禛根本未介意那些,只觉她快人快语很是可爱,露出个笑容安抚了她后,便接着说道:“不只你如此想,先帝当时也看不下去,于是便当着父皇的面,将这把小金刀传到了母后的手中。并言,若再有人胆敢提及废后之事,母后便可用此金刀,赐死朝臣。” 夏莳锦心下一颤,觉得自己手里这把算不得多重的小金刀,突然好似有了千钧的重量! 原来这竟是一把尚方宝剑啊! “可既然先帝传给了皇后娘娘,怎么又会在你手里呢?” 段禛同她说话时,眼底始终融着笑,可此时的笑意却有些褪色,泛着几丝复杂:“你知我生父是淮南王,我被选为嗣子之时,朝中便有许多反对的声音,他们多是与淮南王不对付的。后来我被立为太子之时,那些声音再次出来,当时甚至收到线报,大典之时会有几位老臣站出来死谏。” 不知为何,夏莳锦听着这些时心里微微有些苦涩,明明她知道那些声音没能阻挡段禛,他依旧成为了大周的皇太子,可她还是为他曾经遭遇过那些,而感到心疼。 “后来呢?”她声音无比轻柔,好似想给沉浸于往事中的人一点抚慰。 段禛轻笑着,似有宽慰她的意思,也似有轻视那些反对声音的意思:“后来大典上,母后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手将这把金刀传给了我。母后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不知是线报有误,还是那些人果然受了震慑,总之那一日大典进行的无比顺利,无一人站出来反对。” 夏莳锦也跟着他笑了笑,“看来什么死谏,都只是说出来唬人的而已,你手持尚方宝剑,他们还不是老实闭嘴了。” 笑着笑着,夏莳锦突然陷入了深深的疑惑:这么要紧的东西,段禛居然要送给自己? 段禛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心思,不必等夏莳锦开问,他便主动说道:“你刚刚不是说,不愿同其它女子共侍一个夫君?” “我可以告诉你不会。”说这话时,段禛的将手握住夏莳锦,而夏莳锦的手里紧紧握住了那把小刀,他郑重道:“不过比起虚无缥缈的誓言来,我更希望你手里握着能制衡我的权利。” 这一瞬,夏莳锦有些发懵,脑中空白一片……怔了半晌,才不确信的问:“你真的愿将这么珍贵的东西给我?” 而段禛想也不需多想,便直接言道:“这世上最珍贵的是你。” 此时的心情,夏莳锦无法形容,她只感觉有股暖意在心间脉脉流淌,最终蔓延到了她的眼底。不觉间,她的眼中凝了水气,云雾暗暗翻涌,仿佛顷刻间大雨便要至。 段禛却一改先前的庄重与深情,长指一勾,勾起了小娘子尖尖的下巴,带着一丝轻佻:“这回可还有顾虑了?” 他放荡不羁的动作,将夏莳锦眼中的泪意逼退了回去,不过夏莳锦还是摇了摇头。她的顾虑,被他一扫而去了。 段禛的唇边浮出笑意,“那就是同意做孤的太子妃了?” 蓄着水气的桃花眼陡然一颤,夏莳锦正想说没顾虑了不代表就是答应了,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她还需要一点时间来整理消化。 然而段禛却无赖一般的说了句:“后悔也晚了,刚刚你已经答应了。” 说罢这句,段禛便上前又欺一步,俯低了头下去…… 一团热雾,混杂着淡淡的冷松香,属于段禛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夏莳锦本能的便要往后再退,然而段禛的长臂瞬间滑过她的腰侧,一只大掌牢牢抵在她的后背上,让她无路可退。 夏莳锦整个人僵住之际,段禛的唇已精准落在了她的唇上。那个瞬间,夏莳锦仿佛感到天旋地转,斗转星移,将牛郎织女分开的那条银河倒悬于天际…… 起先段禛还是温柔的,儒雅的,可当他意识到夏莳锦在他怀里乖巧的如一只小猫,丝毫没有要逃的意思后,他就变得不那么君子了。 肌肉扎结的手臂强而有力,越箍越紧,似要将人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两人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跳也有如擂鼓,逐渐便分不清谁是谁的。 夏莳锦今日没有饮酒,却已然酣醉一般,她知道若不是段禛现在支撑着她,她定会瘫软在地上。 四下静谧,风声轻俏。 不远处的枣树沙沙作响,夏莳锦迷朦间张了张眼,忽而瞥见那枣树下似道着一个人!只是夜色深沉,加之她被段禛弄得有些头晕目眩,并未看确切。 不过夏莳锦还是赶紧推开段禛,段禛疑心是自己刚才动作太粗鲁了,令夏莳锦不舒服,故而顺从的松开了她,紧张道:“怎么了?我弄疼你了?” “不是!”夏莳锦顾不得多说,只认真再往那棵枣树下寻去,然而却是什么也没看见了。 段禛也循着她的目光看向那棵枣树:“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夏莳锦觉得定然是自己先前看错了,若是说出来,反倒要被段禛嘲笑,笑她被他欺负得连物都识不清了。 看着那枣树上的叶子不断舞动,段禛才意识到起了夜风,便将自己的斗篷支开,把夏莳锦整个裹在里头,问她:“冷不冷?” 夏莳锦偎在他的肩头,只觉被他的气息整个包裹住,摇了摇头,“不冷。” 小娘子无比安静地缩在自己怀里,段禛又岂能容她太安静?情不自禁就去啄吻她的耳珠儿。月光下,夏莳锦的耳垂就似海子里最莹白透亮的贝壳,段禛贪婪的用唇瓣轻啄,一路啄至额角。 他气息不稳,莫名撩人:“现在……愿不愿做孤的太子妃?” 虽然夏莳锦的答案早已昭然若揭,可他还是想听她亲口说。 夏莳锦被他弄得痒痒的,委实招架不住,使劲儿往他怀里扎来躲避。最后求饶一般应声:“愿、我愿意还不行嘛……” …… 行宫的园子里,石灯笼早已熄了,能作照亮的只是间或几盏挂在檐角上的灯笼,光线昏淡。 夏徜快步穿行其间,意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然而当他在一棵树下停下来时,手扶在干瘪的树干上,依旧是颤抖的。 他粗喘了几下,抬眼看了看自己扶着的这棵树,又是一棵枣树! 顿时一股无名火直冲丹田,让夏徜一个儒雅士人竟一拳闷在了树干上!枣树应声落下来几颗还未熟透的枣子,零星砸在夏徜的头上,肩上,倒叫他略清醒了一些。 刚刚就在葡萄架旁的枣树下,他亲眼看到的那一幕,委实太刺眼。夏徜只觉胸中阵阵翻腾,腔子里的气血似烧滚了一般,令他浑身满是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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