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复仇,她有更多更重要的盘算,而这个盘算,无疑和辽州有关。 涉及到辽州,薛慎就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把人留在帝京了。 “你志在辽州。”最后,他轻声道。 薛慎从不在乎桐花的野心,毕竟,从初相识的第一天起,他就清楚的知道她的野心与诉求,但时至今日,即便同样是野心,可她宁愿选择一条艰难辛苦的成王之路,都不愿意将身边唾手可得的他当做工具利用操控…… 果然,无论多少次,她抛掉他放弃他都是这么轻而易举毫不留情,即便,这样的下场根本就是他咎由自取。 “和云州相比,辽州实在算不上是一个好地方,”桐花微微笑道,“方家镇守辽州多年,根基深厚,选择这样一个地方重振旗鼓,当真不是什么明智选择。” “不过,谁让我这个人身有反骨呢,有些人越不想我做什么,我就偏要做什么。” “当年选择云州,我自认是十分具有诚意的妥协和退让了,可显然其他人并不这么想,既然如此,吃过教训的我,如今只好得寸进尺,让我那些故友旧人们好好堵一堵心了。” 提及当年将桐花的封地定在云州的条件,薛慎沉默了许久。 当年沈家之所以那么遭人忌惮,他对她的偏心和喜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兵权,权掌天下半数兵马的天凤大将军,这个身份才是那些人忌惮的根源。 天下战火即将彻底结束,新朝新气象下,无数投机者都奢望着能在这场政治风暴中分一杯羹,为此不惜斗争频频,但桐花的功劳战绩太过显赫,即便已在封地和兵权上做出了退让,依旧喂不饱这些贪婪的豺狼鬣狗。 云州异姓王,两分兵权,这是桐花自觉很有诚意的底线,但对于一群因利益结党成团的世家勋贵们而言,这就是明晃晃割他们肉的刀子,更遑论一旦沈家成为后族,某位大将军正位中宫,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有些人是彻底再无谋算之地了。 如此一来,有些阴谋的出现不过是必然。 “看来陛下是想起我当年退居云州的条件了,”桐花将薛慎冷掉的茶换掉,重新给人慢慢斟了一杯热茶,用温和柔软的笑脸说出再残酷不过的话语,“辽州是个屯兵的好地方,自古以来,自南边挥师北上少有成事的,但若换作大军挥师南下,帝京尽在掌握,也不是难事。” 所以,她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辽州必入她手,以辽州为据拥兵自重威慑北方诸州,尤其是帝京,这天下改朝换代,近在眼前。 作为一位帝王,被人当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盘算,就算是心爱之人,也该有所戒备警惕与忌惮,但薛慎从来不是一般人,他所思所想,一直和常人不同。 就像现在,他从这番话里真正听出的只有一个意思—— “你憎恶我。”就像憎恶那些曾经害死你的仇敌们。 因为我在你眼里和那些人一样令人讨厌,所以,你宁愿费心费力的重新布局搅弄朝堂翻云覆雨,也不愿意拿我做棋子走捷径。 我既是被抛下不被选择的,也是被厌恶憎恨不被原谅的,即便你面上看起来没有一丝半点的怨愤,也不意味着我可以无罪置身事外。 “憎恶?”听到这个词,桐花挑了挑眉,她神色平常,丝毫没有被说中心思的心虚,反而摆出了一副格外认真的姿态加以思考。 许久后,她才无可无不可的轻描淡写道,“可能有吧,或许也可能没有,不过,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毕竟,不管我做什么,只是因为我想这么做,至于原因?不重要,也无所谓。” “现在,我只要结果。” 空荡荡的包厢里,薛慎看向那杯再度凉掉的茶,默默端起来,一饮而尽。 他不该心怀奢望的,如果没有心怀奢望,就不会发觉那些更为难堪残酷的现实。 一切在灯会那天晚上戛然而止刚刚好。 可他偏偏没有收好她给出的最后一点怜悯,任由自己越界放纵,那自此之后,无论他得到什么结果,都只能任由她摆布了。 马车重新启程,萧庭掀帘看了一眼二楼,有些不快的收回视线,“阿姐,你和他说了什么,我看你不太高兴的样子。” “一点琐事而已。”桐花道。 闻言,萧庭轻哼一声,双手环胸,不太痛快的道,“一点琐事?什么琐事?是接下来宫中选秀的事,还是京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仿品与替身?” “选秀又不是给你娶媳妇儿,你瞎操什么心?”桐花瞟了人一眼,“至于那些仿品,真亦假时假亦真,现在京里传言这么多,真真假假混在一起,正好方便我行事,要知道,水浑了才好钓大鱼,现在时机正好。” 见她这么冷静淡定,萧庭都有些咬牙切齿了,“阿姐,你就一点都不生气?也不在意?” “我当然在意,”桐花拍了拍弟弟的脑袋,“不过我很清楚,我在意的和你在意的,肯定不是一件事。” 末了,她有些怜悯的道,“你从小脑袋就不怎么灵通,还是不要用你贫乏的脑袋来揣测我和陛下的想法了。” “比起这个,你倒不如帮我想想,这几日选哪天和陆公子一起游湖比较好,”她道,“我过段时间要出京,总得先把人定下来,免得我出门一趟,回来人被撬走了,那我可是会很不开心的。” “还有最重要的,前阵子让你编写的那个男德典范,最好早点成书,出京前我有大用。” 虽然萧庭不甘又愤愤,但再憋屈也只能遵循家姐的吩咐照单全收,做好她嘱咐的所有事。 毕竟,自打阿姐死而复生,萧小侯爷身上的那点儿反骨是再也支棱不起来了。
第47章 时间很快到了桐花与陆黎相约游湖那一日。 作为帝京之中有名的消遣去处, 春日的碧波湖是很美的,岸边楼台错落绿柳茵茵,湖上游船画舫迎风而行, 天光云影下湖面微波轻漾, 实打实一副春日好景。 此时, 画舫二楼临窗处, 桐花正迎着阳光赏湖上层叠依偎的碧绿荷叶与偶尔跃出水面的湖鱼, 对面玉簪束发月白锦袍的陆黎正在认真煮茶。 春茶的香气随风而来,桐花看过去时,得到对方一个干净又漂亮的微笑, 只是这微笑中,尚且残存着几分刚才听说她近期打算离京消息之后的心不在焉。 “我……”陆黎将煮好的茶递到桐花手边, 心里原本想说的话到了嘴边, 最后到底没能说出口。 他本就无意干涉对方的决定, 更何况他很清楚眼前的姑娘是什么样的人, 他不该也不能有这样的想法, 只是, 如果她一旦离京,那他们两人之间…… 最后,陆黎只能道, “我能问一句, 沈姑娘此行要去哪儿吗?” 桐花笑看着陆黎,年轻人的脸上写满了显而易见的关心则乱,她想了想道, “要去北方一趟。” 看来是不方便透露的事, 陆黎内心告诫自己要为她保守秘密,珍惜对方给予的信任, 话也转了过来,“虽然如今已经是春日,但听说北方还是很冷,沈姑娘这次出行,要做好保暖,可惜我知道得太迟,不然还能为姑娘准备一些东西。” 她多年在外征战,身上肯定旧伤颇多,如今北方依旧很冷,这趟出门肯定免不了辛苦,陆黎心下怜惜,话不免说的多了些。 桐花耐心听完,才道,“陆公子放心,家中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陆黎看着她明亮双眼,脑海中那个念头往外冒了冒,“沈姑娘出发那天,我能去送你吗?” “可能不太方便。”桐花笑着直言,“不过,你可以在京中等着我回来。” 虽然被婉拒了,但陆黎心情依旧不错,他笑着点头,“好,那我就依沈姑娘所言,在京中等你回来,到时候为你接风洗尘。” “我在京中,会为沈姑娘向菩萨进香祈福,祈求沈姑娘平安顺遂事事顺利。” “既然如此,那我就多谢陆公子了。”桐花道,“我在外也会照顾好自己,以免陆公子为我忧心。” 疑似被安抚好的陆黎很快平复了心绪,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写满了许多难以诉诸于口的心意。 两人一个有心亲近,一个有意讨好,彼此相处间自然更加融洽,使得这场春日游湖之行显得愈发圆满。 不远处一艘画舫,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慢慢同行,画舫二楼临窗处,隔着轻薄纱幕,有人视线落在此处,须臾不移。 湖上春风扬起纱幕,露出一截玄色衣角,那人静静的坐在那里,仿佛化为了石雕塑像,许久不曾挪动。 旁观着那两人亲昵愉悦的交谈与互动,薛慎极力克制着自己的目光不做长久停留,但一腔真情在心,无论看与不看都是甜涩与悲苦交织,到最后,他只能继续做他独孤软弱的旁观者与看客。 桐花对隔壁那艘画舫的异常视而不见,只要确定不是潜在的威胁抑或者来寻衅滋事的敌人,她就全然不放在心上。 她自认今日与陆黎的出游还是很圆满的,临出京前,自觉和对方见这么一面十分有必要。 分别前,桐花将早就准备好的临别赠礼交给了陆黎,“一点心意,陆公子有空时可以瞧瞧。” 陆黎轻应一声,有些不舍的将人送上沈府的马车,直到对方渐行渐远,他才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 这会儿的他,脸上已然没了方才的温润如玉,多了一点难言的怅惘与忐忑。 “看来表哥是真的很中意沈姐姐,如果不是知道你们两人还未成亲,我还当你早成了人家家里要独守空闺的小夫君呢。”左莹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带着一点活泼的调侃之意。 “世事难料,说不定沈姑娘离京一趟就能遇到她更喜爱的人,”陆黎轻笑着叹了口气,“毕竟她那么好,这世上出色的男子又那么多。” 这话听得左莹忍不住了,“表哥,你这就有点妄自菲薄了,就算你不是这世上最俊俏的男人,但也算是珠玉在前吧,沈姐姐眼光又那么挑剔,你要相信自己,你还是很有竞争力的。” 说着,她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就算有比你好看的,也不一定有你性情温润,和你性子相同的,不一定有你温柔贴心,反正在我心里,你是最有可能成为沈姐姐未来夫婿人选的人,要知道,我还等着日后靠你的裙带关系在姐姐身边立足呢,你可不能泄气!” 陆黎被左莹一番过于真情实感的真心话逗笑了,面色都好看许多,“承表妹吉言,希望我当真有此等幸运,不过,我需要长进之处还有许多,日后还得多加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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