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姚姑娘竟是有信要送, 也不知道姑娘同侯爷要说些什么, 看那样子还颇郑重的模样。从前侯爷示好, 姑娘还没有像今次这样有所回应,京城果然是好地方,好山好水养人心, 比待在郦下强百倍。 屋里有人影走动, 陶庚进门看到那柄玉细长剑已经搁在了剑格上, 剑穗被他进门带进的微风携起, 左右偏了两下。 那人洗手净面, 正用布巾擦着手, 是刚刚晨练完的模样。 “回来了?” 陶庚应一句“是”。 他对着墙上那道暗门饮了一杯浓茶, 苦的舌苔都泛了麻, 然后回身问他。 “她说什么了?” “姚姑娘叫我送信给侯爷。” 陶庚毕恭毕敬的将信送到他手上。 怀柔侯立时来了兴趣,挑了火漆将信展了开来。 陶庚在旁边问道, “侯爷,要不要告诉姑娘您已经回京了?” 怀柔侯一边看一边扬手,他居然也笑了起来,“不——” 他昨天赶回来处理五军都督府的事情。 左都督日前突然病逝,虽从前左都督已经放了大权,可因怀柔侯人在郦下,一时对都督府的事情鞭长莫及,如今府内千头万绪要他理清楚,他得了急召便连忙赶了回来。 那信上字迹娟秀,怀柔侯觉得有些眼熟。 他来不及捉住脑中那一丝思绪,便索性丢在了一边。 杳杳叫他莫要破费,竟用了“洒金讨好”四个字。 他觉得这四个字用得极好,他不仅要讨好,还要大大的讨好才行。 怀柔侯叫陶庚来研墨,姑娘对他西征之事似乎有些兴趣,这样很好,她想要了解他,这是个叫人满意的开端。 杳杳问她为何此次西征大胜而归,以他之见从前兵败原因在何? 怀柔侯写道,我朝在此次西征之前,已有近三十年不曾有过大型战事,反而轻赋税徭役,鼓励耕作,多事生产,故而国库有余能支撑大批人马粮草损耗,此为其一。 鼓励国与国之间经济交流,以粮换物,引入西旗良马,东番国兵刃。此前因马匹不如西旗马耐久,兵刃又常脆裂,必然战事败落,此为其二。 …… 洋洋洒洒直写满了十页信纸。 他收笔搁到笔山上,墨迹未干,他又生出逗弄的心思。 怀柔侯嘱咐陶庚,“别着急送过去,等上四五日,交代泓曌院的人不准透露我已经回来的消息。” 他今日上值时脸色极佳,陶庚看他大步流星的朝外头去了,突然觉得他家侯爷似乎情字上开了花,竟有种意外的情调。 杳杳这边送出了信,突然叫弥笑点上两笼香,她跪地向佛龛拜了又拜,盼望哥哥十月州试顺利,年后回京中再参加春试一举高中才好。 这会儿她才起身,知闲已蹦蹦跳跳从院门挤了进来,“咦,你如今也是个信神佛的了?” 杳杳两世为人,她自然是信的。 “去郦下时,叔叔的母亲,李府的老夫人是个笃信佛之人,我闲来无事也同她一起念了几段经。” 知闲挤眉弄眼地挤挤她,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可别用那种表情瞧我,其实什么也没有的。” “我知道”,知闲装作若无其事,“你一向讨人喜欢,连李老夫人对你都青眼有加。” 杳杳抿了抿嘴,“却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知闲寸步不离地跟着她,抚了抚她后背,“你莫生气。” 杳杳不理她。 知闲便把脑袋凑到她眼皮底下摇头晃脑,“我来是有事告诉你。” 她拉着杳杳双手坐下。 “从前祖母在时给四叔定下一门亲事,是汝阳王府赵家的大小姐。可姑娘身子一直不好,多年缠绵病榻,王府便做主退了婚事。四叔虽然同人家没了婚约,可也奇怪一直未再议亲,恐怕是因年少情谊,还念着人家姑娘。如今听说姑娘身子好了大半,还邀请咱们府上女眷到王府做客,我娘要你同去。” 杳杳听了觉得这是好事,“如此看来,姑娘应当是真的好了。这也是一桩喜事,无论今后她与四舅舅有没有缘分,咱们府上去道了一声贺也是情分。” 杳杳自来京中还从未有这样的机会,同知闲和大舅母一起出门。 今日是喜事,大舅母不单带了杳杳,也叫了姚黄一起。 汝阳王府距佟府还有一程子距离,途中路过糕饼铺子,姚黄掀了帘子指给知闲和杳杳看,“这家的酸乳酪做得好,咱们回来的时候可以买些回府吃。” 杳杳点头说好,也顺势看去,之间这铺子旁边酒楼门口立着一班玄甲军,杳杳觉得他们这身打扮有些眼熟,正要仔细看去,马车突然加速跑了起来,酒楼一闪而过。 “怎么,见到了熟人?” “我好像瞧到怀柔侯手下的玄甲军了,就是泓曌院外见过的。” 知闲觉得只是巧合,怀柔侯若是回了佟府,府上不至于无人通报,“玄甲军是五军都督府里的一支,想必有任务在身,不一定就是怀柔侯在此处。” 杳杳“哦”了一声,“也对,我早晨问了陶庚,他还说叔叔未归,应当不是他。” 汝阳王府是大夏初定恩封得异姓王,煊赫一时,能人辈出,不过近两代里未有如从前一般的红人重臣。 不过好歹也是多年大家,王府的门阀到底比佟府的高一节子。 如此人家自然也不是一般人能够高攀的了的。 姚黄一下车便是惊异,“好生气派。” 杳杳同知闲交换眼神,那眼中对姚黄的话也是赞许。 如此门楣,若是杳杳不是同大舅母和知闲一道同来,路过恐怕都不敢停下瞧上一眼。 下人对佟家夫人自然是熟识的,也不必通禀,将一行人迎了进去。 知闲跟杳杳缀在最后头咬耳朵。知闲是个见过世面的,莫说是王府,就是皇宫夜宴也是去过的,对府中盛景也不十分的好奇。倒是姚黄这个小的乐滋滋的左看右看,恨不能匀出一日在王府好生逛逛。 杳杳便问知闲,“你从前可来过王府了,这位王府的赵姑娘她是什么样子?” 知闲想了一阵说:“我见到她的时候那已经是好多年前了,那时我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只觉得这位姐姐长得好看,总之就如仙子一般。” 知闲觉得这样说杳杳恐怕还不能感同身受,“就如同我初见你时,也是这般想法。” 杳杳知道知闲又在打趣她,轻轻捶了她肩膀一下,“你好好说话。” “我是说真的,你们俩给我的感觉本身就很相似。都是极美丽出色的人儿,不过那位姐姐比我大很多,我当时对她除了惊艳之外,还会有一些小孩子对大人的莫名仰慕。那个时候她身子似乎尚好,王妃便常带她来咱们府上走动。” “四叔这个人也奇怪,他们二人独处时总要带着我一起。幸好我对这位姐姐感觉颇好,他每次带着我,我便欣然接受了。” 知闲自小跟着四叔胡天胡地,被他领着做什么都不奇怪。 “那这位姑娘性格怎样,听起来似乎是个温柔的美人。” “欸,被病症折磨这么多年,再是泼辣的人也没了脾气,我那时见她,她并没有什么气色,是个名副其实的病美人。有时喘得急了,我都担心她下一口气就缓不上来了,时时刻刻都要担心。” “这位姐姐如今大概也有二十五六岁了吧。这病症委实是把她耽误了,若是当时能跟四叔顺顺当当的成了婚,现在孩子恐怕都得有快十岁了,能同姚黄玩到一块儿去了。” 姚黄听姐姐们说起她,回头问道,“和我玩什么?” 杳杳替她整整衣襟,“说是叔叔有了孩子能跟你玩到一块去。” 姚黄想一想觉得挺好,她在家里头算是最小的,常常受哥哥们欺负,再来个更小的她也能摆一摆做长辈的谱了。 知闲又同杳杳说起,“对了,姑娘似乎还有个弟弟,同我相差不了几岁,有时他们全家来咱们府上做客,我还同那小子打过一架。” 杳杳“啧啧”一声,然后笑话她,“如何能同客人动拳头。” 而后又有些八卦,“你打赢了么?” “那自是没有打赢,这小子拳头黑得很,打得我脸上都青紫了一个月。总之是混世魔王,现在还常能听到他的名头,在京中是响当当的谁也不敢惹他。” 杳杳还想再问是怎么个混世法,结果一群人已经走到正堂。 佟夫人回头示意她们两个不要再胡聊了,主家来了。
第38章 只看面相, 来人大概就是汝阳王府的王妃。王妃装束比旁人要华贵许多,虽上了年纪,一瞧便知年轻的时候是个出色的美人。 王妃这身行头环佩叮当, 若不是平常便照此打扮,那便是极重视今日会面。 在来的路上,姚黄问起过这位王妃。知闲介绍她是当今皇后的亲妹妹,也是太子的亲姨母。她娘家身份非同寻常,如今又是汝阳王府的主母, 地位自然也比旁人高出一截儿。 王妃从做姑娘起一切事情都顺心合意, 一生大概只一件憾事,便是女儿赵解澜。生大姑娘时她出了意外, 孩子早产, 才导致女儿身体虚弱, 一直到如今这岁数, 喝药已经如吃饭一样的频繁。 佟家夫人赶忙上前拜会, “王妃,久不曾见过了。” 王妃同她寒暄了一阵,这才将眼光投到身后几位姑娘的身上。 “这是知闲吧。” 王妃一眼便认出了如今长大成人的知闲。两府多年不曾往来, 王妃此举叫佟家夫人一时诧异。 “王妃居然还记得小女, 一眼便能认出来。” “知闲同你长得相似, 这有什么不好认的?” 王妃轻轻拉起知闲的双手打量着, “从前你和我那小儿破奴打了一架, 我那时觉得这姑娘真是英气, 那时便相中了你。谁曾想我们王府竟慢了一步, 你早早便许了范家的那位探花。” 她想了一阵, 怪自己如今糊涂,“姑爷名字叫个什么?” 王妃一时倒忘了知闲未婚夫婿的名字。 知闲也不害羞, 大大方方的给她介绍,“是都察院巡盐御史范司俍。” 王妃就是欣赏她这股子大方劲儿,越看约是喜欢,“还当你与破奴有缘。如今只能叫我望着你眼馋了。” 大舅母又过来说,“破奴是个好孩子,自然会有良缘相配,王府这样高的门第,何愁不能给破奴说一门好亲。我这傻丫头也不会扭捏一下,说话叫我好没脸。” 王妃不以为意,“我还瞧不上别家的小家子气。你莫安慰我,我是真真相中了知闲的。” 知闲如今早早定下了,从前这些说亲背后的事情,便都能拿到台面上来说了。王妃也是为了抬高了佟家的姑娘,当下给了佟家面子,日后两家交往起来便能更亲厚。 知闲回过神来又给王妃介绍着,“这是我的两位妹妹,一位唤做杳杳,是我姑姑家的女儿,这位是姚黄,想必您认得,这是我小叔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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