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对表弟挨打一事也是有所耳闻的,迷楼性子过于顽劣,汝阳王又是个急脾气,二人碰到一起天雷勾地火没有不吵的时候。 也怪母后自己失察。收了人家的礼物却未加盘查。月锦是盈川贡缎,虽比不上天城绸名贵,可正因盈川如今受灾严重,内外命妇便有共识,不再穿着月锦,加重盈川负担。 只恨下人眼拙,月锦与雪锦混作一谈,母后只当是穿了雪锦去给太后请安,却叫长安宫里伺候针线的嬷嬷认出来是月锦。 宫里不知何时便流传着母后起居仍用金器的传闻,太后查实后斥她铺张奢靡。 皇父大为光火,当夜便将母后禁足。 这一桩桩的事情,如何就都赶到了一起去,母后宫里的宫人是该好好审视一番了。 “皇父如今不许孤进宫探望,不仅仅是母后,连皇父的面也一样见不着。” 太子不过十九岁的年纪,行事上稍显稚嫩,“皇父此前从未如此,皇子之中只有孤是他一直带在身边养大的,儿时临朝都要抱在他膝头……” “太子不必如此惊慌。皇上生气不过是要给天下人一个警示,宫中连皇后都须厉行节俭,无人例外,太子摸准了皇上的脉,照着做便好了。只要太子还是太子,谁又能拿娘娘怎么办?” 汝阳王和太子皆抬头看向怀柔侯,“侯爷之见,当下应当如何?” 怀柔侯在地心旋个身,慢悠悠步到圈椅上坐下,“皇上要娘娘自省,那娘娘便该不闻窗外之事,一心醒身。” 他靠向椅背,眼神从汝阳王身上游到太子那张稚嫩的脸之上,“皇上要天下人都节俭,既然无人表率,不如太子放下身段,考虑先行。” 汝阳王听得云里雾里,太子却是个明白人,他点头称是,“侯爷说得不错,母后和孤都该做这个表率。” 他便称赞便琢磨,在他旁边来来回回,“正是这个道理,是孤把事情想得复杂了。” 太子脸上阴霾渐散,脸上露出喜色,“合该如此,孤是太子,应当同母后荣辱与共。” 怀柔侯脸上并无太多喜怒眼色,仿若这事同他并无关系,不过是个路人。 汝阳王见太子大喜,虽还未听明白太子下一步如何运作,想来他心中有了谱,也跟着轻松起来。 他那个不干人事的好儿子,总算没掺和进这场乱局,不然他第一个饶不了他。 “大都督神算,三两句话拨云见日,给太子解了困顿”,汝阳王接过公公递过的长剑,重新系在腰间,“若是只下官来,恐怕只能在太子面前骂骂儿子出气了。” 他哈哈大笑起来。 汝阳王没什么大本事,只能卖卖这身力气,怀柔侯对他的印象就是个莽夫罢了。 “汝阳王该改改这性子,莫要整日对府内上下喊打喊杀的,儿子大了要同你生嫌隙。” 他不以为意,“他倒是敢,问问他老子的长剑答不答应。” “世子……” 罢了。 怀柔侯也不便多说,到底是人家家事,他这上司没有手长到汝阳王府的道理。 “听闻大都督才在十王巷建府里,改日一定要到府上讨杯郦下春来吃,大都督到时可莫要小器。” “送王爷几坛又如何,这是小事。” 他长身玉立,比汝阳王足高了半个头,长街上人来人往,唯他卓尔不群,拱手同汝阳王道了别,正要上马,又被汝阳王叫住。 “还有一事要问大都督。” 汝阳王思来想去也不懂方才他二人议出个什么名堂,“以大都督的看法,太子同皇后这次应当不会有险了吧。” 他怕怀柔侯觉得他啰嗦又赶忙解释,“大都督勿怪,下官回府还要同家中婆娘说清这事中一二,可惜下官不是个灵泛的,没听懂大都督到底说了个甚。” 怀柔侯看他咧嘴笑着,也同他玩笑起来,“这是自然,此后国母还是国母,太子当然也还是太子。” 他不再同汝阳王纠缠,一夹马肚向西奔走而去。 怀柔侯心中明白,帝王杯弓蛇影才是常态。万事有因有果,有始有终,既然在帝王心中种下嫌隙的种子,只需不时运作,将帝王之心引向疑处,纵然不是,其后也是。 太子稚嫩,皇后天真,以为帝王宠爱能一生一世。却不知天子喜怒最是无常,即使皇后多年后还能得少时那般爱宠,若不会审时度势,今后一样会将母子两人置于危险境地。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一点前面的设定,汝阳王妃跟皇后才是亲姐妹。
第47章 怀柔侯回到府内, 便详细向陶庚盘问了,赵迷楼当日在观中与杳杳相见的诸般情形。 “如侯爷所见,世子似乎不若他表现出来得那般简单。他在京中名声不好, 交往之人大多是同他一般的纨绔子弟,整日流连于赌坊和青楼。” 这确实是赵迷楼往日所作所为,怀柔侯在他这年纪已早领了坛州刺史的职,还担着李家兴盛的担子,一刻不敢偷闲, 哪里敢同他一般人生糜, 烂。 “那日,我们的人一路随行保护姚姑娘, 先是碰到同样在观外埋伏的另一队人马, 后又发现, 这一队人马偷偷运出一具尸体。” “你是说, 这群人在庙里杀人?” 他不信神佛, 不过选在庙里行凶,想也知道是穷凶极恶之徒。 陶庚听自己人前来复命之时也有些不敢相信,“侯爷料错了, 不是别人动得手, 而是世子。” “他前些日子被汝阳王一顿家法伺候, 竟然还有这样的身手, 我倒小看了他”, 怀柔侯又问, “他是如何动得手。” “咱们的人没看到他行凶, 只是在抛尸点查看后, 才知道死者当场毙命,是被人拧断了脖子。” 怀柔侯眯起眼来, 立刻便察觉这事情中的诸般漏洞,“世子的功夫,恐怕比其父汝阳王还强些,怎么在王府便只有挨打的份儿了。” “尸体的身份查清楚了么?” “是个通缉中的女犯。” 赵迷楼身边之人的身份倒是千奇百怪。 这样的人围绕在杳杳身边,简直就是平白将她带入危险之中,“你说当日杳杳曾同他见过面,又是怎么回事?” “世子杀人之后脱身,正是有姚姑娘替他遮掩。” 怀柔侯猛而转身,生怕她有不好,“叫她瞧到尸体了?” “没有,姚姑娘什么都不知道,以为世子只是被人下了套,坏人要靠这个女犯敲世子一笔竹杠。” 他左思右想不能放下心来,杳杳单纯,不知这些花花公子的手段,不能叫他欺瞒了去,“你安排几个当地人去报府尹,说发现一具无名女尸,其余不要多言。” 思索再三又吩咐,“再引府尹到佟府问询。杳杳聪颖,自然能猜出其中厉害。” 怀柔侯提笔练起字来,笔法遒劲,智珠在握。 “咱们的人可有同他照面。” “没有交手,他们应当不知我们是哪边的。” “宫中近来也出了事情,太子和汝阳王虽证实同赵迷楼并无关联,可他受伤的时机实在过于巧合。严弼又分明同他有过密往来,严家向南阁大学士和皇后行贿,他不是参与者也定是鼓动者。” “世子装一事无成,竟然掩过了太子与亲爹的耳目,实在也是厉害。” 陶庚觉得这小世子日后恐怕是个不可小觑的,“依侯爷看,世子同太子本就是一家人,为何要陷皇后于不义?” 怀柔侯走笔起勾,端着羊毫欣赏自己的大作,“正是被众人忽视瞧不起,所以才非要做些大坏事,让天下人知道他的能耐,不过是孩子心态——” “那属下要不要派人去查证,世子究竟在同什么人往来?” 怀柔侯摇了摇头说:“不必查证,这事可能事关太子,皇后及几位皇子之间的争权夺利,我们作壁上观便好,省得引火烧身。” 陶庚有些不解,“侯爷说我们要对诸位皇子和和皇后之间作壁上观,为何今日又要到太子那里走这一趟,这不是分明告诉别人,我们是站太子这头了么?” 怀柔侯轻笑,“我们哪头也不站,只忠于君王。如今太子和皇后所犯错误,尚算是小事,我还需给太子这个面子。皇后被禁足,南阁大学士尚在病中,太子此时无人倚仗,我给他这个面子,他今后无论如何也会念我的好。” 陶庚又问,“太子虽然会念侯爷的好,可皇上那边——” 怀柔侯似乎并不担心,“做事如果一味瞻前顾后,只会两头落空。” 十月一过,杳杳便等着匪年放榜的消息。 那日她收到哥哥从长守寄来的书信。 知闲同杳杳挤在一起看,“哥哥说那策问一题有些可惜,并未叫我压中。不过也未考到水灾之后重建的之事,只是一道墨守成规的长守人文题。” “哥哥还说他作答不错,将自己答题的内容默写下来交给了从前书院里的老师看过,皆说应当是能中的。” 他寥寥几笔,又写到四舅舅佟良功对他这次的答卷亦很满意。 “连四舅舅都说很好,那便果真是很好的。” 匪年虽与四舅舅一向不和睦,但四舅舅曾高中探花,他肯放下身段主动问询匪年州试成绩,匪年自然不会藏着掖着。 “要知道范司俍当时会试考毕,将文章默给四叔瞧时他还挑出诸般意见来。匪年能得一个好字,简直就是上天有好生之德。” 杳杳被知闲逗得乐个不停,宝贝的将哥哥的书信齐齐整整叠在一只木盒里。 如此再等了一月的时间,方才等到了长守州试放榜。杳杳早早便等着哥哥的好消息。 本以为放了榜,怎么也得三五日后才能知道消息。 不想怀柔侯却提前备了人马,路途中不停歇得几路人马传递,第二日晚便将消息传到了佟府。 杳杳还跟知闲坐在大舅母处吃着茶,弥瑕跟黛儿便火急火燎地冲进来说,“来了来了。” 杳杳从椅上起得急,将茶水扣在了桌上,弥笑又手忙脚乱的替她擦拭。 “中了么?” 弥瑕将书信递给杳杳,“怀柔侯提前着人备了三匹西旗良驹,都在中途等着,四个衙差一路奔波交接,所以这会儿便赶到了。” 杳杳听到他名字心中一动,顾不得去想其它,一群人又在旁催促,赶忙展信来看。 “长守羊县姚氏匪年,年二十二,位第十五……” 杳杳跟知闲在一旁蹦了起来,“中了中了,是第十五名。” 匪年将自己榜上的信息一笔一画抄录了下来,杳杳拿给大舅母和大舅舅看。 “哥哥是第十五名,此次长守州试一共录用五十人,哥哥是第十五。” 知闲在旁边附和,“以后你就是举人的妹妹了。” 杳杳此前心急,温课时间不足,生怕哥哥考不上。今次不中便要再等三年,时光熬人,她甚至不敢预想。不想哥哥头一次州试,就拿了名词,她整颗心都算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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