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当真如珠摇所说,那康乐王确实是个好归宿。更何况他出入宫宴,接触的都是权力顶峰之流,比尘烟楼的交际面更高更广,对于她找寻生身父母大有裨益。 她并不期待康乐王对她有什么所谓爱意,也不打算再付出感情。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尤其这些世族子弟。这一点她自幼便知,曾付出真心却得来背叛亦切切实实地让她感受过。 至于策少傅,挽陈没亲眼见过她,但与她有些奇妙的联系。 三年前,挽陈遇见一位被人强拉进尘烟楼的富家公子,后来这位策姓公子成了她的初恋。好巧不巧,正是策少傅的弟弟。 策少傅得知后遣管家过来告诉她,弟弟策风与沈二小姐指腹为婚,婚约近在眼前,且策家没有纳妾的传统。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请姑娘高抬贵手。 策风海誓山盟的时候并未跟她说过自己还有婚约。 她莫名其妙做了恶人,心里既愤又怨还委屈,跟策风提过了断就再没见面。 她在珠摇和珠纱的陪同下熟悉玉台,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策少傅和茹家小姐出身贵族,入玉台后身份必然高自己许多,如果要请康乐王帮忙调查父母的消息,就只能主动些讨他欢心。 以色事人不就是她们这些艺伎的专长么?挽陈垂首苦笑,但愿容色能短暂地迷住康乐王,她不需太久,只要等知晓身世后便好。 只是……为何贵妃娘娘要让她入玉台侍奉康乐王?她在帝京有些名声不假,但艺伎毕竟被视作不入流的行当,没到能进玉台的地步。 大越阶级之分坚如铁桶。 所以皇帝不论男女都可以拥有后宫,亲王可以在娶王妃前纳妾,贵族家主可以在正室家世低于自己的情况下养通房或男宠。 即使权贵如策少傅,在皇室面前也需忍受未婚夫成婚前就纳妾的情境。 挽陈耗费半天时辰终于走完了整个玉台。这厢刚沐浴过换上新衣,那厢便有玟红来报,说是康乐王已至玉台主殿,正往南楼兰室赶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兰室内外侍女跪了一片。挽陈按照掌事嬷嬷说的礼制低下腰身,恭恭敬敬等待康乐王。 玉思缘是亲自带着桧木食盒来的。食盒上用银色滚边烫出兰花的形状,雅致至极,清幽至极。 “妾身拜见康乐王,王爷千岁。” 见此情景,他极快地把食盒往身后随侍的子鱼手里一塞,上前一步扶起挽陈,又吩咐其他人都出去:“都退下罢。” “子鱼,你也出去,”玉思缘收了扶着挽陈的双手,从子鱼那儿拿回食盒,“我跟侧妃有话要说。” 子鱼向他和挽陈行一礼,转身往兰室外走。 星辰明朗,挂满夜幕,金灿灿闪着光。 兰室里只剩下玉思缘和挽陈。挽陈微微打量他,觉得眼前这人傻里傻气。 他未及弱冠,长发如墨如漆地披散下来,仅用一根发带松松地绑在脑后,玄红织锦长袍勾勒出玉立长身,脚蹬同色系麂皮朝天浅靴。本该风流蕴藉,奈何手里提着个食盒,有种滑稽之意。 玉思缘不发一言,脸红得透彻,拉她进了主厅后方,把食盒放好,将点心一碟一碟地拿出来摆上。 “吃吧。” 挽陈怔愣地直直盯着他,不知该作何反应。他这是什么意思? 玉思缘挥挥手示意她坐下,自己则落座她对面,想了想才鼓足勇气似的说:“那天晚上我遇见你,你吃点心吃得很香。我想着你或许喜欢,就从宫中带来给你尝尝。” 挽陈记起来了。 她没什么别的爱好,除去弹琵琶便是吃糕点,奈何殷娘管的太严,正餐尚且每日只给吃一顿,遑论点心这种易使身材走形的物什。 那晚她好容易待夜深人静殷娘睡熟了,悄悄从衣橱底下捞出私藏的点心,未吃几块就被一个破窗而入的年轻人打断了。 “原来那天晚上是您。”经这么一提醒挽陈才把那年轻人的面容和康乐王对上,有些窘迫道,“民女无知,冒犯了王爷。” “不不不,你没有冒犯我。”玉思缘连连摆手否认,抿了抿唇,像在犹豫什么,顿了片刻还是决定摊开讲。 “我头一回遇见喜欢的女孩子,不知道怎么跟你相处,但我能学的。我可以等你喜欢我,心甘情愿做我的王妃。” 挽陈心情复杂。一个和你刚见过一面的人,第二次再见便说喜欢你,这可信么? “我对姑娘一见钟情。” “姑娘貌当绝世,我甚爱慕。” “若得姑娘常伴身侧,我死而无憾。” …… 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这种算不得数的话她从世家公子口里听过无数遍,早已麻木。 “王爷与妾只有一面,对彼此了解极少,谈何爱意?况且您还有未婚妻。”挽陈尽量顾及他的心情,试探着缓缓道,“妾已为侧妃,除此之外无可奢望。” 玉思缘长叹一息:“若无真心,空有躯壳不过是镜中看花,美则美矣,却少灵魂,总觉隔着障壁。” “你说只见一次谈不上喜欢,或许确然如此,但我祈盼了解你的过去、参与你的未来的心意是真真切切的。” “婚约本是父皇违背双方意愿做出的决定,我定设法取消,再给你正式的王妃名分,决不让你在玉台受委屈。” 微风渐起,透过雕花窗进入屋内,纱幔飘飘扬扬,悠悠然像诗意。不知从哪儿传来的暗香钻入两人的鼻腔,平添了几分纸醉金迷的味道。 玉思缘在不知所措的沉默里等得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挽陈开口了。 “多谢。” 极轻的两个字,玉思缘的心霎时沉到了谷底。 “王爷,妾身数月前刚结束一段感情。”挽陈端坐在原位没动,只是认真地望进他的眼睛,“请给妾身时间,妾已是王爷的侧妃,也跑不了不是?” 玉思缘黯淡下去的眼瞳瞬间被点亮,他上身往前探了探,仍保持着合乎礼仪的距离:“真的?” 挽陈颔首。 玉思缘绽出笑来,双脚在地毯上轻跺一下,把身前的点心向挽陈的方向推过去:“你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垫垫,等晚膳好了我带你去吃。” 挽陈辘辘饥肠已空了许久,顺势拿起那块梅花形点心两口吃净。 不愧出自宫廷御厨之手,口感绵密香甜,入口即化,混合了甜味的花香充斥口腔。 这是挽陈吃过最好吃的点心了。她没忍住诱惑,一块接一块吃完所有点心,等回过神已经连点心渣都不剩了。 玉思缘在桌旁看她吃东西,嘴角翘起的弧度就没落下过。她的吃相和那晚一模一样,风卷残云却也优雅。 待挽陈吃完,玉思缘递上早早备好的帕子:“阿陈若喜欢,以后我每天都带回来。” 又怕唐突似的问:“我……可以唤你阿陈吗?” 挽陈被这一声“阿陈”恍了一恍,接过手帕:“王爷随意。” 晚膳是在主殿用的。 菜色极其丰盛,至少挽陈在此之前从未见识过如此阵仗。玉思缘全程照顾她的口味,自己倒甚少动筷。 子鱼和子绍前来传信的时候,挽陈正预备回兰室就寝。 玉思缘本欲亲自送她回去,此时不得不让珠摇珠纱陪同,他注视那道远去的倩影直到看不清晰。 等挽陈的背影再也看不见,他才转回视线,示意两个侍卫说下去。 子鱼道:“宫里贵妃娘娘传来消息,茹小姐入玉台定在后日。且有殿下口谕:晚凉虽庶出,总归与孤血脉相连,望康乐王善待她。”
第4章 双车争路 与尘烟楼相比,玉台的生活可谓闲散悠然得多。 玉思缘每日必入宫觐见帝后和伊贵妃,然后急匆匆带各种各样的点心回来陪挽陈,还将原本该交给王妃的玉台内务大权交给了她。 她明白侧妃即便有辅助王妃之责也无法全权代理,本不欲接手的,奈何玉思缘指天发誓信誓旦旦,又说起取消婚约、册立她为王妃之事。 挽陈无奈权且应下来,留待以后再作打算。 玉台名下产业极多,单主干道朱雀大街的店铺就有十几家,从茶点首饰到家具百货,衣食住行无一不包。 挽陈正式接手那天,几十本账簿同时出现在兰室桌案,她此前并未接触过贵族世家事务,也不曾接受相关教导,真正着手还是略显吃力。 新进玉台的茹晚凉比挽陈大三岁,性子极温和,意外的好相与。虽是通房所生,但从小养在茹大夫人膝下,对主母职责不说烂熟于心,也称得上精通。 兰室和茹晚凉的梅室同属南楼,仅一墙之隔,因此茹晚凉趁玉思缘进宫常过来同挽陈说话,也教她良多内务重事。 一来二去的,两人逐渐相熟,话渐渐多起来,在挽陈这里茹晚凉已与忆初并无二致了。 三个月飞速滑过,快得像不存在。微风转为寒风,扑的人脸生疼,不觉间已是要入冬的时节。 茹晚凉从茹家回来之后,和挽陈谈天话时无意间透露出长姐告诉她的一个重大讯息。 果不其然,半月不到,明安帝颁布圣旨,加封长女为镇国静乐公主,册立为皇太女,食封万户。立储大典择日举行。 圣旨下达当天晚上,玉思缘一如既往带甜点过来陪挽陈吃饭。 他用右手撑着下巴看她,等点心都被吃完了才开口:“阿陈,过两日皇姐的立储大典之后有宫宴,我带你去罢。” 挽陈用手帕轻轻擦去嘴角碎屑,迟疑道:“立储大典严正,此等宫宴侧妃怎能参与?” “宫宴分四处,皇室宗族及诸臣分聚揽月宫、千椒殿,世族子女和外命夫妇分集梦煜宫、朝夕殿。”玉思缘生怕她不答应,连连解释。 如此一来宫宴之时康乐王处揽月宫,自己则在朝夕殿,倒也不至坏了规矩惹人蜚语。 挽陈数月未出玉台,想来此番外出也不无益处,遂点头答应。 立储大典持续一天,宫宴只能安排在晚间。世族普通子弟和外命夫妇不得参与立储大典,仍需提前三个时辰入宫。 玉思缘身为康乐王,又是皇太女唯一的弟弟,理应参与典礼,当天早早就入了宫。 未时,挽陈和茹晚凉同乘一架马车于玉台出发。车两侧各有随行者,子绍从玉思缘命令护卫车仗。 她们乘的马车远不如玉思缘的华丽。仅由一匹棕毛马牵引,楠木车身上零零星星点缀几棵香草,装饰委实朴素,车梁正中央朱雀徽记却明晃晃地昭示着皇室成员的身份。 行驶中的马车忽地顿住,陌生女人清亮的高声猝不及防,仿佛要刺破车帘般尖锐。 “大胆刁奴!岂敢拦我!” 挽陈和茹晚凉险些朝前倒下,俱是一惊。子绍赶忙来报,原来是两辆马车在街口正面相逢,街道本不窄,然而要容两车并驾还是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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