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稚儿和学子隐隐雀跃起来。 秋云漪继续道:“诸位且听本次考题:何为安国全军之道?” 仆婢拿了纸笔过来,秋云漪将考题写在纸上,命人传阅下去。待写有考题的宣纸回收上来,她打量了一圈稚儿和学子期待的表情,点点头道:“开始。” 作答结束还需时间,秋云漪让越冬殊回寝房把上午未看完的书拿来,一面等待一面翻阅书籍,好不惬意。 此时刚过未时,天气已不比最炎热的时辰,兼之书院处于山中分外凉爽,是极其舒适的。 阳光在层层叠叠枝叶的缝隙里跳跃,斑驳的树影随风而动。远处传来黄莺动听的啼叫,间或汩汩溪水声,一派静好。 秋云漪翻看完最后一页,抬眸看向底下那群年幼的考生:“可以了。” 仆婢们领命下去收取答卷。 “孤需要看完你们的文章再做决断。待选定名单出来后,孤再给你们三天时间收拾行李,三日后启程回京。” 她挥挥手:“散了吧。” 返回寝房的路上天色渐趋暗淡。越冬殊落后半步跟着她:“殿下小心看路。” 寝房里已点上了油灯,明明灭灭,晃动的光映照着门口女人模糊的面目。 秋云漪顿住脚步。 那女人回转瞳眸缓缓走近,朝她稽首道:“民妇沈湘拜见太女殿下。” 秋云漪挑了挑眉毛:“你是策风的夫人?” 沈湘保持着跪拜的姿势:“是。” “起来罢。沈夫人今日来等孤,究竟所谓何事?”秋云漪越过她径自进了寝房坐下,看着已站起身来的沈湘。 平心而论,沈湘长得不算很漂亮,跟茹晚凉相比都有些相形见绌,但她身上特有的温和气质,尤其是生过孩子后朦胧的母性光辉,平添了不易被忽视的气度。 这是个很容易引发别人内心好感的女人。 秋云漪的戒备心在沈湘抬头的那瞬间奇妙地消失了。 “夫君做错了事,民妇特来给殿下赔罪。”沈湘柔声道。 秋云漪闻言立时蹙一下眉,不是对沈湘,而是因为策风:“他自己拎不清就让你来?”什么东西! 沈湘被她语气里的愤怒吓得身子瑟缩了一下,摇摇头道:“是民妇自己要来的,与夫君无关。” 秋云漪脸色缓和不少,颔首道:“沈夫人进来坐吧。” 越冬殊给秋云漪和沈湘分别递了杯白茶,便静候着不动了。 “夫君纠缠殿下实属不该,所以今日斗胆来找殿下赔罪,望殿下容量。民妇下次会劝住他的。”沈湘面对秋云漪显然紧张得不得了,但还是鼓足勇气说道。 秋云漪蓦地笑出声:“沈夫人对策公子用情至深啊。” 沈湘脸颊泛起红晕:“夫君待民妇很好。” 摆摆手示意越冬殊传唤晚膳,秋云漪起了闲心,晚膳上桌还要片刻,不如跟沈湘聊下去:“怎么个好法?” 沈湘脸上浮现出回忆的神色:“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新婚当晚。因为大婚,我准备了一天,也饿了一天,终于忍不住掀开盖头拿桌上的点心吃的时候,房门开了。他看着我的样子,憋笑也憋不住,就说‘这么饿啊?’” “我……我看他笑就犯起迷糊,心想怎么会有这么温柔又好看的人啊。”沈湘羞怯地回忆动心时刻,末了又低落下去,“但我分明看到他打开门的一瞬是满面不甘的,当晚我们也只是和衣而睡。现在想来,是因为他心里一直爱慕着殿下吧。” 秋云漪听着她的剖白,沉默不语。 沈湘说道:“他对我很好,陪我回门、游湖,会夸我做的菜好吃、绣的花样好看。我们在成婚一年后圆房,很快有了孩子。幸儿出生以后他把重心都放在照顾幸儿身上,但偶尔偶尔,我看到他拿一只玉镯出神。后来才知道,那是殿下当年送给他的定情信物。” “那时候殿下还是康乐王的侧妃,芙姐姐从康乐王那里听说了他纠缠殿下的事,便让我们到大凉来散心。我们带幸儿一起来大凉,用芙姐姐给的本金开了家商铺。” “就在商铺规模日渐变大之际,他听说殿下回到大凉,就想要再见到殿下,可惜一直求助无门。这次父亲和母亲受邀讲学,想着策氏一门团聚,我们才住进了秋山书院,未料正巧碰上殿下。正因如此,他才不顾礼节打扰了殿下。” 秋云漪听完来龙去脉,叹了口气。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早先的情谊早就随风而逝,她若不细想,恐怕都记不起这位初恋来,每每想到,也是后悔当初和他的纠葛。何必呢? “孤不会见他的。”秋云漪道,“他自己不肯放过自己,这不是孤的错,更不是你沈夫人的错。” 见沈湘还要再说些什么,秋云漪抬手打断:“这件事需要他自己想通。说句不好听的话,策风已是当丈夫和父亲的人了,却还像长不大的小孩子一样活在父母和姐姐的羽翼之下,孤看不起他。” 她望进沈湘难过的柔软眼睛,终究不忍道:“沈二小姐,你是个好女人。孤不劝你离开策风,毕竟你那么爱他,他也爱你。” 沈湘一怔:“殿下何出此言?他……他没爱过我,他说他只把我当妹妹。” “跟妹妹生孩子?”秋云漪笑了,“他所谓的对不起和爱不过执念作祟,执念消散的那一天,他会明白真正爱的人是谁。” 于是沈湘晕晕乎乎地道了谢、晕晕乎乎地同秋云漪道别、晕晕乎乎地走出寝房。 她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途经竹林时仍听到了尖锐刺耳的叫声。 她停下来左右看了看,没有异常。正要走又听到呜咽的一声。这一声极小,然一片寂静中又如此明显。她捏着裙边,在竹林边缘蹑手蹑脚地探,小声道:“有人吗?” 一双青筋外露的手快而准地从黑暗中伸出,用力捂住她的口鼻。 沈湘只觉得自己在挣扎中吸入了什么粉末,意识逐渐模糊。视线昏暗前,她恍惚看见高个黑衣人瘦削的背影,似乎是个男人。
第28章 囚笼 秋云漪才学不如那些稚儿和学子却好读书,看得出学识水平高低。再者,随行而来的车队里有几位已从朝堂辞官的大学士,可以辅助她甄选书院博学的有识之才。 评选的过程漫长而枯燥,秋云漪和大学士们用了四天才从一摞答卷中挑出十名备选人,三名稚儿和七名青年学子。 至于沈湘失踪一事,也只在策家住处掀起波澜,策家住的地方和寝房颇有距离,秋云漪对此全然不知。 而等再次见到沈湘,已然是准备启程返回文安之前,留在秋山书院的最后两天了。 唇瓣泛白的女子站在眼前,少许冷汗从额角冒出,双手捏皱了衣裙布料,声线颤抖出阵阵水浪。 “民妇此次求见,希望为那些可怜人讨回个公道,不让阴险虚伪的小人欺辱弱小,隐瞒殿下和陛下。” 秋云漪诧声道:“此话何解?” 沈湘喉部上下滚动一次,平复了心情,努力讲得详细明白。 原来那晚被蒙汗药迷倒,她醒来时已是五日后的清晨。茅草屋又破又小,能看见的只有一张床和零星的杂物,屋里没有人。 她鼓起勇气蹑手蹑脚地走出门,发现屋子处在后山腰,云雾弥漫,分不清方向。正焦急之时,她听见远处脚步声愈来愈近,从雾中走出个粗布衣衫的少女。 那少女十六七岁光景,没有姓氏,自称“燕绮”,是秋山书院一名稚儿的姐姐。 燕绮半是诱哄半是威胁地把沈湘推回屋里,不再多说一句话,只给她倒了杯水压惊。 须臾之后,前一天弄昏沈湘的青年男人脸上带着伤走了进来,瞥她一眼,就兀自坐在一边。 这青年清秀瘦削,面容冷肃,倒是燕绮给他上药时神色才稍稍温柔。 药上完,燕绮和名为“卫落晖”的青年并肩坐着,跟沈湘阐明详情。 燕绮和弟弟燕罗相依为命,相互扶持。燕罗七岁因天资聪颖被选入秋山书院,正式成为稚儿的那一天,他对姐姐说“稚儿都有补贴拿的,从今天起阿罗可以养活姐姐啦”。 他说着这句话,很高兴的样子。燕绮眼神哀伤地补充,仿佛回忆起了弟弟曾经的天真烂漫。 可谁知道好景不长,不过入院半年,燕绮因为很久没得到弟弟消息,从秋山脚下上山来找他时,意外发现年幼的弟弟在后山光线极暗的房间被折磨得形销骨立。 她透过房间的窗格望进去,所见只有衣衫尽落的眼神麻木的弟弟,惨白的身体上血痕纵横交错,一双皱皮的手在那具幼童的身体上游走肆虐。 那一瞬间她彻底失去理智,推门就要嘶吼着进去杀了那个变态,却被卫落晖像拦沈湘一样拦住了。 此后他们就成为了同盟。卫落晖的经历与燕绮相差无几,他和弟弟卫潮星进东院学习后将妹妹安置在山脚下,托人悉心照顾。 他们深夜完成课业出来散步,听见竹林传来尖叫寻声过去,却见本该在山脚下生活的妹妹被关在囚笼里当作牲畜一样对待,那情景比燕罗好不了多少。 囚笼里还有不少□□幼女,以及花一样年纪、娇艳美丽的少女。 正在凌虐他们的那个变态闻声转过身来,手里的木戒尺还在滴着血。 “我看清了他的脸,”卫落晖说到这里咬牙切齿,恨不能把那人骨头嚼碎似的,“是山长。” 卫潮星当即冲上前去要跟山长拼命,却被藏在暗处的山长的护卫一刀刺死。卫落晖亲眼目睹弟弟被杀、妹妹被辱,但在转瞬之间仍保留了一丝理智,咬着牙不回头地拼命跑。 那晚之后东院是回不去了,卫落晖心知肚明,所以他在后山腰常年有雾处搭了个茅草屋,暗中调查联系惨遭囚禁之人的亲人,偶尔会溜进书院勘察,伺机而动。 就这样,他汇集了一队和山长血海深仇的复仇者,以茅草屋为据点,秘密收集刀剑,准备寻找机会救出囚禁的幼童和少女。 沈湘昏迷当晚是他们预备行动的那一天,他们听到竹林中隐约的叫声,拿了刀聚集在竹林周围,正巧碰上从秋云漪处出来的沈湘,遂都躲在暗处。作为首领的卫落晖为了不使沈湘惊扰到山长,只能先迷晕她,让燕绮把她带到茅草屋暂避。 然而山长不知是狡猾还是听到动静,等他们到时早已人去笼空,半个人影也看不见。 卫落晖道:“我知道你是策驰先生的儿媳,有法子同太女殿下见面,我跟你说这些也是实在无可奈何,想请你为我们向殿下求情,揭露山长的嘴脸,让我们的亲人重见光明。” 是以,现在的沈湘才能站到秋云漪面前。 秋云漪心底震颤,面上不显,让人把沈湘带下去:“沈夫人放心,孤会给个交代。你这几日受惊了,先去策家住处报个平安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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