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谁听了能信,偏偏这个平日里做事滴水不漏的主子,竟然信了。 “有他阿娘在,能出什么乱子?裴将军未免太草木皆兵了些,随她去吧……”赵怀英原本坚定的内心,也因为裴影的三言两语变得有些迟疑,但神情依旧不改。他自己知道,很快,再也笑不出来了。 裴影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不敢重复问,只是呆呆地看着对方一步步走远,不知所措。 赵怀英倒没有昏睡太糊涂,回到厢房中就清醒了不少。他常留宿听雪院,里头的陈设和平常一样,半点也看不出她要离家出走的样子。 他也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但随口一问,才发现萤灯也不在院内。估摸着去‘找’她了,两个人演戏惟妙惟肖,痴傻一点的人,的确会被愚弄。 他直愣愣地望着眼前的烛台,火苗在眼眶里上串下跳,亦如他忐忑不安的内心。陆照枝在天牢里关着,她走,又能走去哪里?难不成这世上还有第二个陆照枝么? 想到这里,他气得将烛台推翻在地,连同桌上的茶盏,在深夜里噼里啪啦乱成一团。守在外头的天长地久两丫鬟听见动静,赶忙从外头冲了进来,一阵收拾。 看着主子红彤彤的双眸,也不敢多问,清扫以后默默退了出去。 “邹衡阳,你当真要这么对我么?”他有些后知后觉。他不怕她逃走,整个京城都在他掌握之中,能跑哪里去?他生气,是因为她欺骗,而自己竟然傻乎乎地信了。 那一晚的温情,都是假的。还以为她真的彻底放下了,肯把心交出来了。原来她乖巧顺从地讨好,是为了自己能答应让她带念归出门,从而脱逃。 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她竟然还想逃,千方百计,哪怕以身涉险,也不怕。 他自认并没有做错什么,不过是稍稍过份了些,对她的情郎下了些狠手。 想到这里,赵怀英不由嗤笑出声,他觉得自己同倡优并无什么分别,被骗了,还以为情深义重。 他的目光很快被一旁藏得很隐匿的盒子给吸引住,要不是刚刚打翻了烛台,也不会被留意到。 看来是她有意这么放着。赵怀英伸手的瞬间有些犹豫,他十有八九能猜到里头是什么,多少有些不甘心。 盒子敞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枚玉佩。上头有很明显的开裂,用流苏系着的另一端,上头绣着一个陆字。 还是陆照枝,她果然还是念念不忘。 赵怀英把玉佩紧紧攥在掌心,裂痕刺进掌心,鲜血如注,他却感觉不到疼,任由泪水噙满眼眶。 衡阳睡得不算踏实,好在这一日之中,念归倒还算听话,没有哭闹,乖得很。 这院子是她不久前让萤灯帮着买的,就在京郊,离王府不算太远。院子不大,也够她们母子二人过寻常日子了。 她唯一的担心,就是赵怀英会倾尽王府的兵力来寻找自己,她是要想法设法离开京城的,只是眼前她还不敢轻举妄动。 等缓过这阵子再走,至于去哪里?她心中并没底,能离赵怀英远一些,都好。 一想到从前的那些日子,衡阳心里就乱得不行。孩子在身边,她不敢哭出声响,只敢默默抿嘴,任由委屈淌过心坎。 这么多天的心理折磨,她受够了。她不妄想赵怀英能变回从前人畜无害的善良模样,她只求对方能放过自己和念归,还她自由。 她真的别无所求了。 她知道夜长梦多,万一赵怀英反悔了,那么想逃就真的逃不掉了。 天还未亮,有点萌萌光,她就迫不及待地起身。念归从梦中惊醒,揉了揉眼眶,糯糯地喊着阿娘。 她记得有一班最早的客船,能到名洛镇,那是她离开京城最早的路。只要上了这条船,他赵怀英纵然有天大的本事,想追上也得费些气力了。更何况他这些日子,都沉浸在立储的喜悦之中,约莫没有精力顾及到自己。 她从来没有履约过,而他应当也会以为,自己去去就回。 “阿娘,我想爹爹了……”念归似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任由衡阳怎么哄,就是不肯好好穿衣服,“阿娘,我们要去哪?念归再也见不到爹爹了吗?” 好容易把孩子哄好,收拾妥当。天边已经泛起了朝霞,很冷,冷得人鼻子里呼出都是白茫茫的雾气。院里水池上也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衡阳总觉得,一定会发生什么,她的眼皮子跳得厉害,心也莫名慌乱,比刚出王府那时,还要紧张。 “阿娘带你去玩,给你买糖葫芦,好不好?”衡阳也不知道,带念归和一起走,到底是不是错了?他生来锦衣玉食,哪里受过这样的罪。 “阿娘,爹爹是不是不要念归了,为什么爹爹不一起去?”念归还小,他只知道他一整日没见到爹爹,他很想念。 “怎么会?阿爹怎么会不要念归呢?”衡阳刚开门,就有个温厚的声音,从大雾中穿了进来。 她转身慌忙去关门,却被赵怀英抢先一步。他手劲极大,衡阳哪里争得过他,只得作罢,又怕叫他瞧出异常,脚步往后退了退,“你怎么来了?” 冬日让她的脸颊泛红,赵怀英伸手,对方躲了躲,一脸心不甘情不愿。他一点也不生气,蹲下身抱住念归,开开心心地逗了逗,“念归想去哪里玩,阿爹陪你去。” “念归,”她没办法阻止孩子开心地扑进赵怀英的怀里,只能轻声地呼唤,伸手双手想抱回来,“到娘里这里来。” 小娃娃一张脸红彤彤的,闪着黑漆漆的大眼珠,茫茫然地看着阿爹阿娘。阿爹和以前一样笑呵呵的,可阿娘的眼里只有泪光。 “阿爹,阿娘哭了,你哄哄她,就像哄念归一样……”孩子说罢,还把阿娘的手,牵送到了阿爹的掌心。 碰到赵怀英的那一刻,衡阳满眼生厌,迅速把手收了回去,一言不发。 “裴影,把孩子抱走。”赵怀英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她,直到身后的大门被关上,没了声响。 “想逃?”他开门见山,缓缓起身,四下打量了一下院落。这儿偏僻幽静,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衡阳惊觉自己问这个没太大意义,只要赵怀英想,上天入地,也能揪出来。 “该是我反问你,这么早,要带念归去哪?”他仰头看了眼天,雾沉沉的,朝霞已经散了。 “你一定要知道吗?”她深吁一口气,死死地盯着眼前人。 赵怀英笑容渐收,眼里是化不开的霜雪,“邹衡阳,想清楚了,再开口。” 他不愿意再一次听到那个真相,这无疑是在伤口上撒盐。他有些不淡定,他害怕,什么都说了,最后什么也都不剩。 “你不是想知道我要带念归去哪里吗?”她心如死寂,喃喃开口,“我要带他离开这里。事到如今,我不想再隐瞒……” “念归他……”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扑上前的赵怀英死死吻住。那一瞬间,她濒临死亡的边缘,嘴里满是血腥的味道。 她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的挣扎对于赵怀英来说,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挣扎地越厉害,他就咬得越用力。直到,鲜血染红了唇瓣,他才缓缓松口。她毫不犹豫地朝对方狠狠摔了两巴掌。 “因为念归他根本就不是……”她看到赵怀英嘴角仍在涌动的鲜血,神情复杂,犹豫了很久,“他不是……” “别说了……”他气虚很微弱,额头上却青筋暴起,仿佛蓄集了所有的气力,来阻止不愿听到的真相。 “邹衡阳,算我求你……”他无助地栽倒在地,眼里有热流涌动,似有不甘地呕出一口血来。 “我不想骗你……”她声音低到自己也听不见。 “你带念归走吧……”她这一次,忍住没上前关切他的伤势,就连对方伸过来的手,她也冷冷避开了。 “赵怀英,放我自由吧……” 她一定要走,她无法忍受待在他身边的每一刻,就好像散不去的梦魇。 赵怀英眼里的温柔渐渐消逝,许久才开口,“邹衡阳,你不会以为,我是来接你回府的吧?” 她的心在此刻又被狠狠捅上一刀。也是,他这样的人,眼里自然只有自己的子嗣,女人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她还自作多情道,求他放过自己。 那一刻,衡阳恨不得能撬开地面钻下去,从未有过的羞耻感席卷心头。 “那就最好不过了,”她努力藏起心头的失落,去打开那扇被大风推住的门,门一开,风沙袭来,她眼里泪水更晃了,“殿下,请吧……” 赵怀英费了好大的气力,才从地上站起身,踉跄着朝门外走去,连头都没回。 他刚一走,邹衡阳就死死地把门关上了。她躲坐在门后头,哭得伤心欲绝。 她知道,这一见,此生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她的孩子,还有他。 裴影见赵怀英孤身一人,满身血痕地从门里走出,不禁讶异,“殿下发生什么事了?” “别看了,不是她的血。”他声音虚弱无力,他有些感叹自己的身体,还没到风烛残年的时候,怎么连她的一句话都受不起了。 裴影看了看一旁的章痕之,孩子在怀里睡得正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殿下……”裴影紧步上前,看着赵怀英上了马,递上马鞭。 “回府。”他清冷地丢出两个字,抬手擦了擦嘴边血迹,驾马消失在大雾中。 “殿下!”裴影本以为是来接夫人回府的,看样子这两人又吵架了,吵架归吵架,这哪里能意气用事,把一个女子随意丢弃在外边呢? “裴将军,”章痕之唤住他,“解铃还须系铃人,殿下和夫人之间有解不开的心结,裴将军不要勉强。” “可是……”裴影不打算就这样放弃。眼下,郑清棠被废,端王结党专权,郑家贪赃枉法,操纵国事,证据确凿,已送入天牢。 本该团圆的日子。 “殿下也不知怎么想的,孩子离不得娘,他这样做,夫人还怎么回心转意啊?” 章痕之也跟着无奈地叹了口气,“谁知道呢?你们男人有时候总喜欢口是心非……明明想留,做出来的事又叫人那么咬牙切齿。” “你这是在指桑卖槐!”裴影愤恨难平。 “知道就好。”章痕之没好气地回了对方一句,低头去看怀里的孩子。 把孩子从母亲的怀里带离,赵怀英也觉得这是件极其残忍的事。 他不想拿孩子作为要挟,还没走出多远,便停了下来。回到马车上,把孩子从章痕之的手中接了过来,“过去看看……” “殿下要我看、什么?”章痕之刚说完,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捂住嘴,跳下马车。 如果夫人没追过来的话,恐怕她也不用回王府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48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