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让小厮出去另请了几个大夫,回来把脉诊治,也都是这番说辞。 裴景明这才不得不相信,他细细回想这些日子的行径,终于发觉了些蛛丝马迹。 ——那盏他常喝的合欢酒,还有行露异常的殷勤。 其实早该觉出不对,只是他一直陷在这温柔乡里,无法自拔,到现下才恍然大悟。 他连忙让小厮去行马巷抓行露过来,他要当面问问这个狠毒的女人,究竟为何要这么做。 谁知小厮跑了一趟行马巷,那宅子里空空如也,哪还有人在。 行露得了风声,早已跑了,行马巷里人去楼空。 小厮再回来禀裴景明,他气得拂了满桌子酒壶杯盏,尤不解气,擒着小厮的衣襟上前来。 “去!” 他面目可憎地怒吼,“给我去报官!挖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我就不信,她能逃到哪里去!” 哪里还找得出来。 行露已然改头换面。户部要编造一个人的户籍身份,实在太过容易。她现下已经是清白人家的年轻妇人,往这上京城里来寻亲的。 寻常也不出门抛头露面,她在最繁华热闹的南门大街住下,每日只在客栈里待着。 有时听楼下喧闹寻人声,就会开窗一角看看热闹,瞧见底下裴景明气势汹汹,却寻不见人,气急败坏的模样,心里说不出的畅快如意。 这客栈也不尽是住宿的。 一楼便是茶坊,二楼是供贵客的包厢。 也有闲情雅致的闺阁姑娘会来此喝茶,点上一壶木樨,茉莉,菊花,素馨香冲泡而成的百花香茶,再要两碟玫瑰蒸糕和玉兰酥,推窗远眺,将这上京繁华尽收眼里。
第60章 断指 就在这时,有人推门进来。 行露取下覆面的帏帽,看向窗前坐着的姑娘,轻声唤她,“沈姑娘。” 沈清棠回头看她,清淡的面容沉在日头的光影里。 “听说,你想见我,可有什么事吗?” “我来谢谢沈姑娘。”行露看着她道:“若不是姑娘连番帮我,行露早已是地府冤魂,哪还有今日。姑娘的恩情,行露记在心里,莫敢忘怀。若有一日姑娘需要,行露必定赴汤蹈火来报答姑娘的恩情。” 沈清棠不甚在意轻轻一笑,“原也不必如此。我帮你,本就有我自己的一点私心,谈不上什么恩情。” 她从来不图报答,自然也用不上裴琮之挟恩图报那一套。 “你走罢。” 沈清棠转头看向窗外,眉眼淡淡,“远远离开上京城,往后再别回来。这不是什么好地方。” 行露跪下,磕了几个响头,依言起身离开。 这夜里,她便租了辆青驴车,拿着户籍路引出城去。 裴景明在上京城里遍寻不着人,气得暴跳如雷,也毫无办法。腾腾然而起的暴怒之后,紧接着而来的就是不可遏制的颓废和绝望。 他日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喝酒,闭门不出,消极厌世。 府里的丫鬟小厮见了,却并不同情。 说到底,他原先本有两个孩子的。若不是他纵容唆使,那两个孩子,也不会好端端的没了。 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的报应。 满府里,只裴老夫人心疼她这个小孙儿。但心疼归心疼,如今西院没了子嗣命,她只能将目光投在这个正房嫡出的大孙儿身上。 趁着裴琮之过来听禅院看她,裴老夫人旁敲侧击着问,“前些年,你说要一心用在仕途上,暂时不考虑成亲的事。我想着你年纪也小,便依了你。现下你已升任进了户部,这婚姻大事也该定下来了吧?心里可有欢喜的姑娘,祖母去给你说和说和。” 他往年只管推脱,今年倒一反常态应下,“好,等祖母身子好了,便定下罢。” 只是裴老夫人再问是哪家的姑娘,他却再不肯说。 “祖母会喜欢她的。” 裴琮之留下这句话,起身离开,出来正遇见江婉。她掌管侯府,免不了得出无沁斋。 裴琮之上前行礼,朗声唤她,“母亲。” 江婉没应,冰冷冷看他一眼,忽而抿唇轻笑,“果真是他的好儿子,为了一个女人,连骨肉亲情的兄弟都不顾了。” 裴琮之听着,神色如常,“母亲谬赞了。” 江婉仍是笑,“你以为你做了这么多,把她变成和你一样的人,她就会喜欢你了吗?” “不会的。” 她笑得很残忍,“从你毁了她亲事的那一刻,她就恨透了你。” “不!是从你杀了我那只绣眼鸟开始,她就怕极了你。没有人会喜欢上自己最厌恶,最恐惧的人。” 江婉什么都看在眼里。 那只被他残忍虐杀的绣眼鸟,沈清棠这些年来的心悸恐惧,以及他从开始的不在意到后来的一点点落下自己的心。 她知道裴琮之喜欢沈清棠。 那眼里的强势霸占和他父亲当年的一模一样。 他们都是同样的人,伪装得温润君子,心里却是阴暗又卑鄙。 她恨极了裴煜,也恨极了这个眉眼和他相似的儿子,巴不得用全天下最恶毒的话诅咒他,“我且等着看,你最后会是什么下场?” 江婉毫不留情,转身离开。 府门口有马车候着,她如今掌管侯府,去望安寺更加频繁,对外只说替裴老夫人祈福去了,倒是无人怀疑。 只是望安寺的厢房里,本该谈论佛法的住持却握着鲜血淋漓的手,倒在地上挣扎,青筋迸发,痛苦不堪。 他的左手手指叫人砍了一根。 这是裴琮之对江婉的惩罚。 她跪在心上人身边,哭得肝肠寸断,听砚书对她道:“公子说了,您是他的母亲,他不能待您如何。但是他就不一定了。这次不过是小惩大诫,还请夫人往后说话做事都多多顾虑些。” 砚书从望安寺出来,回侯府回话,正遇见去听禅院的沈清棠。 沈清棠出声叫住他,问了他一些话,大多是无关紧要的。只在最后意味分明问他,“你这是打哪儿来?怎么衣裳都弄乱了?叫琮之哥哥瞧见可要罚你。” 她笑盈盈看着他,分明是打趣,砚书的脸色却有些不自然。 他随手扯了扯衣襟,满口敷衍道:“啊……刚刚不留神弄脏了身上,我顺手擦了一下,劲用大了可能。” 是方才江婉冲过来阻拦时扯松的衣襟,他回来得匆忙,忘了整理。 砚书挠了挠后脑勺,笑得有几分憨,“谢谢沈姑娘提醒,我这就去换件干净衣裳。” 他急匆匆离开,行走间袖间一点深黑的血迹落在沈清棠眼里。 是断指时迸溅出来的血,不慎叫他沾上了。 沈清棠默不作声,目光再往下瞧,砚书走动时可以清晰看见鞋底沾了红香烛的纸片。 这种东西,只有香山上的望安寺有。 沈清棠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她留了一分心,自己去听禅院,让采薇偷偷等在这里。 等到了日落时,采薇果然来报,“夫人回来了,说是从望安寺祈福回来,神色看着憔悴极了,下马车的时候,我看着她的脚都在微微发抖。” 怎么这么巧,竟都从望安寺回来? 沈清棠略想了想,心里有了计量。 夜里自有登徒子来她闺房,牵她的手,搂她的腰,要尝她香甜潋滟的唇。 沈清棠偏首躲开,面色讥讽,“你和无沁斋的那位真是母子,一个白日里偷欢,一个夜里爬墙。” “怎么?”她冷冷看他,再不复白日里温顺乖巧的模样,“这承平侯府里还有人是干净的吗?怕是只有门口那两个石狮子还算干净些。” 她一张伶俐不饶人的巧嘴,堵到人半点都说不出话来。 裴琮之垂眸看她,“妹妹今日是怎么了,吃炮仗了?” 沈清棠咬唇,狠狠瞪了他一眼,挣开他的手,自去榻边坐着。
第61章 撞破 裴琮之也撩袍坐在她身边,拿过她的手,慢条斯理揉捏她细白的指尖。 她的指极好看,细如削葱,又饱满圆润,倒不像她这个人,生了满身的刺,恨不得扎死他。 裴琮之微微一笑,“妹妹放心,等我们成了亲,我自会带妹妹出府去住。到时妹妹也就不必看着心烦了。” 沈清棠神色一顿,转头看他,“你跟祖母说了?” 他点头,又道:“只是暂且提了一句,祖母并不知是妹妹。” 她方才提起的心才算落下来,神色寂寂提醒他,“哥哥答应我的,要替我整治了他们。哥哥还没有做到……” 她又唤他哥哥。 只有有求于他时,性子才会格外绵软。 裴琮之喜欢她的这点小心思,也刻意纵容。 “我知道。” 他抬手,粗粝的指腹略略擦过她红润的唇,眼里有些晦暗不明,“妹妹再给我些时日,总要做的毫无纰漏才是。” 这样笃定的话,沈清棠却垂眸不语。 她心里还是有根刺。 不管是那年的绣眼鸟还是之后的狸奴,都压在她心里过不去。 江婉说得对,没有人会喜欢自己最恐惧,最厌恶的人。 裴琮之也知道,他并不强求,只要人还留在自己身边,总归是有时日能慢慢消解。 只是,有些事情却是等不及了。 等到沈清棠察觉到,裴琮之已经俯身靠了过来。两人贴得极近,他强势的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来抚她的颊,指腹慢慢摩挲,眼底的晦涩不言而喻。 身下便是榻,只消倒下去便是万劫不复的地步。 她抵着他胸膛不肯,眉眼蹙着,故作恼,“总要等到成亲那日。哥哥这样,将我看作什么人了,暖床的丫鬟,还是外头的娼妓?” 这话说得极难听,她看过来的目光也极冷。 “还是在哥哥心里,我本来就与她们无异?哥哥之前说的喜欢我,要娶我的话,都不过是诓我的。” 他果然停下,幽邃的眼深深看她,忽而勾起嘴角,轻轻一笑,“妹妹放心。我待妹妹,自是如珠如玉。只是……” 他用力,将她的身子往下再压一分,目光落在她翕张的唇上,“我帮妹妹做了这么多,总要讨些利息才是,妹妹说是吗?” 她懂他的意思,眼睑微微颤了颤,终于把抵在他胸膛的手拿开。 是一个温柔又强势的吻。 起先是一点一点轻啄,温柔绵软,似抚慰。而后却不甘只得那点甘甜,发了狠,攻城略地的强势侵占。 她抵挡不了,只能在他怀里颤颤惊惊地承受,闭着眼,眼尾禁不住地发红,悄然落下一滴泪。 落月小小的身子藏在番莲纹竖顶柜里,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由惊讶张嘴,又赶忙用手捂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来。 她方才听白露姐姐的话过来送新制的胭脂膏子,刚想出门离开却看见沈清棠和裴琮之一同从游廊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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