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这么多,裴老夫人焉能不知,从前的事有她在里头推波助澜。 “你……你……” 她颤抖着手指着沈清棠,“你究竟想做什么?” 沈清棠看着她,“祖母一定不想让我这样的人嫁给琮之哥哥吧?也很心疼景明哥哥被撵到庄子里去吧?不如我和祖母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她一字一句,“祖母送我离开,我替祖母求琮之哥哥,把景明哥哥送回来。” 裴老夫人咬牙,“我为何要应你?” “因为祖母没有办法了啊!” 沈清棠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听禅院里流水似的药,满屋子透不过气的腐朽味,还有裴老夫人一声重似一声的咳嗽,似要将肺腑都咳出来。 大限将至啊! 到了这节骨眼上,最盼着的就是家里和睦,孙儿承欢膝下,不然走都不甘心瞑目。 “祖母想求圆满,我只想求离开。” 事到如今,只有裴老夫人能帮她。她到底是承平侯府的老夫人,有的是办法悄无声息的送沈清棠离开,只要她愿意。 “我到底叫了您这么多年的祖母,从前祖母对我也是真心当亲孙女疼爱。我知道,祖母不想让我嫁给琮之哥哥。既然如此,何不答应了我?我离开,景明哥哥也能回来。这承平侯府里,兄友弟恭,还是祖母希望看到的样子。” 她始终平声静气,裴老夫人仿佛头一次才看清这个叫了自己十几年“祖母”的姑娘。 她冷静,聪慧,一点也不像表面般软弱可欺。 这承平侯府里的所有人,都叫她给骗了,包括自己。 事到如今,裴老夫人还能如何呢? 她到底是累了,底下小辈一场接一场的闹,她疲惫不堪,也力不从心,索性颓然闭上眼。 “好。” 她应下。 沈清棠从听禅院出来,时辰尚早,日头如撒了金子一般散在天际,巍巍壮丽。 她回衔雪院去,落月和蒹葭几个丫鬟在房里削甜瓜,落月将最甜的几块端来给沈清棠,“姑娘快吃,是冰镇过的,可甜了。” 沈清棠尝一口,果然很甜。 笑着问落月,“是谁送来的?” “是无沁斋送来的。” 蒹葭接话答,她心里觉着奇怪,这无沁斋向来闭门谢客,何曾这样殷勤过。 沈清棠也是看着手里的甜瓜,眉眼垂着,若有所思,又问起白露。 “许是吓着了。”蒹葭说,“回来就一直待在屋子里,也不出来说话。” 的确是吓着了。 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便是连男子都未曾亲近过,更何况今日这样的情形。当时哭得楚楚可怜,伪装有之,自己的惊惧也有之。 沈清棠挑了两块甜瓜亲自来看她,“今日难为你了,替我平白受了这一场罪。” 白露红着眼摇头,“不难为。替姑娘分忧,本就是我应当做的。” “不哭了,吃块甜瓜,刚刚冰镇过的,可甜了。” 沈清棠从托盘里拿了一块甜瓜递给她,白露接过,“谢谢姑娘。” 她低首吃瓜,沈清棠取了自己头上一支金雀缠枝钗,插去她发上。 “姑娘……” 白露怔怔看着她,“这太贵重了。” 她放下甜瓜想取下来,被沈清棠拦下,她笑了笑,“算不得多贵重,但也是我平日里常戴着的,甚是看重。今日便将它送给你了,权且给你压压惊,莫要推辞。” 白露这才收下,“多谢姑娘。” 这支金雀缠枝钗是沈清棠及笄时裴老夫人送的。 算不得多贵重只是她的托词。这样显贵人家的一支珠钗首饰,落到寻常贫苦人家,便是数年的吃穿用度都不愁了。 沈清棠离开后,白露小心翼翼将珠钗取下,再不复方才的委屈伤心,满脸欣喜的将其收了起来。 夜里裴琮之没有过来。 沈清棠等到夜深,看着泣泪过半的银釭,好看的眉头微微蹙着。终是坐不住,提着风灯带采薇去归崖院。 裴琮之并未歇下,书房里烛火煌煌,黑楠木翘头案上摆着一幅画像,是一幅美人图。 画上女子乌云叠髻,杏脸桃腮,娇柔柳腰,似海棠醉日,又似菩萨低眉。 沈清棠看着,抿紧了唇,“哥哥这是画的谁?” 裴琮之搁了手中的狼毫笔,到她身边来,明知故问,“妹妹瞧不出吗?” 画上的女子是沈清棠。 他想起从前燕城总说她是画里走出的仙子,一时起了兴致,提笔画了这幅海棠美人图。 “好像……是不大像妹妹。” 裴琮之仔细端详一番,和煦笑,“是我画技不精,这画上人美则美矣,毫无灵魂,抵不上妹妹半分神韵。妹妹莫怪。”
第78章 伺候 他去挽袖净手,留神和她说话,“妹妹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知道沈清棠白日去见了裴老夫人,“若是为了西院求情,妹妹就不必开口了。” 她当真就不开口,不发一言地盯着他看。 裴琮之叫她这般看着,不忍失笑,“妹妹这是做什么?要活生生将我盯个窟窿出来?” “不是哥哥叫我别开口嘛!” 她还有理,自顾自坐去会客的圈椅上,反倒要他过来哄她。 “这是怎么了?此前不是妹妹要收拾他吗?如今收拾了妹妹反倒不许。” 沈清棠垂下眸去,“祖母今日训我了。她把这事还有之前哥哥闹着要娶我的事都怪在了我头上,说是我害的府里家宅不宁。” 意料之中,裴琮之牵起她的手,将她团团搂进怀里,“那便再不去听禅院便是,妹妹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性子,怎的就非要凑上去赶着挨骂?” “她到底是祖母。”沈清棠低声道:“她养我这么多年,我本就欠她的。” 裴琮之挑起她下颌,看进她眼里,“那妹妹还是我带进府里的,怎的妹妹就从未这样听我的话?” 沈清棠拧着身子不看他,“那哥哥应是不应?不应便罢了,我明日自去祖母面前领罚。” 她扭身就要走,被裴琮之拉回来,“我也没说不应,妹妹未免太急了些。” “那哥哥是应了?” 他却不点头,只意味深长看她,“那就看妹妹有没有诚意了?” 书房里也有卧榻,供平时歇息之用。 裴琮之放开她,径直撩帘进去,从容端坐床榻边,掀起眼帘,漫不经心看着她。烛光昏芒,他姿态温雅贵重,看过来的眸子深处却疏淡不明,叫人揣摩不透。 沈清棠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迟疑片刻,也进去。 抬手解衣,是烟笼娟纱的百水裙,层层叠叠落了地。 纤纤细腰,肤如凝脂,她看见他眼里慢慢变得浓郁,沉晦,风起云涌。却稳如磐石,岿然不动。 沈清棠咬咬唇,只能自己将身子靠过去,依偎进他怀里,白玉似的一截手搂过他的脖颈,万分亲密。 裴琮之顺势垂眸看了过来,语气幽暗莫名,“妹妹既来求我,便只是如此吗?” 他要让她自己主动来。 她被逼得没法子。这屋子里放着解暑的冰块,裸露在外的肩头都忍不住轻轻颤。 只能搂着他的脖颈,仰首送上自己的唇。 先是一点蜻蜓点水的吻,却不够,他垂眸看过来的眼里清清明明,半点不为所动。 于是再主动一些,绵软无骨的手抚上他的腰带,要解开,却叫他按住。 沈清棠不解抬眸看他。 裴琮之眼眸幽暗,慢慢笑起来,俯身凑到她耳边,慢条斯理地轻声道:“今日我来伺候妹妹,可好?” 她不服用避子药,那就有别的法子。 他说伺候她,当真便只是伺候她,手段波云诡谲,叫她承受不住,骨软筋酥,呜呜咽咽地趴在被里哭。 等她浑身都软的化成了水,他才来搂抱她,将那作乱的指放在她面前,轻轻摩挲,语气轻叹,“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就没力气了?” 她是真的没有力气,只能紧紧攥着他的衣袖。对比她的不堪,他身上的衣裳穿得整齐妥帖,丝毫不乱,仍是那副衣冠楚楚的君子模样。 沈清棠哭着求饶,眼尾一圈的潮红。 他这才罢手,俯身过来轻吻她,缱绻情深,低语呢喃,“妹妹听话。” ——乖乖待在他身边,不要逃。 没几日,那被送去乡下庄子里的裴景明果然被送了回来,他挨了一顿板子,动弹不得。 同时回承平侯府里的,还有久在娘家养病的曹辛玉。 两人一同进了西院里,送来伺候他们的丫鬟道:“大公子说了,三少夫人长久待在娘家,叫外人看了未免笑话。她现在浑噩不知事,三公子与她夫妻同心,更该好好在府里陪着她,照看她才是。往后便别再一门心思出府去了。” 这便是打着照看的幌子将他禁足在这西院里。 消息传到裴老夫人耳里,是沈清棠亲自来说,“如今景明哥哥已经回来了,连带着嫂嫂也在府里。西院一片安宁,祖母尽可安心了。” 经这一场,裴老夫人总算明白沈清棠在裴琮之心里的地位有多重,不由叹气,“是我老眼昏花,识人不明,竟没看出你们之间早已……” 话没说完,被剧烈咳嗽打断。 沈清棠帮她拍背,还是如从前细心妥帖,又宽慰她,“祖母现在说这些也已无用,不如静下心来,好生歇息,养好身子才是重要。” 她还是装得从前一样孝顺体贴,尽心侍奉,亲自侍药问安,叫人瞧不出纰漏来。 好在裴夫人如今病重,虽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却也没有多加难为她。 沈清棠入夜才从听禅院出来,月已高高上了树梢,裴琮之在衔雪院等她。 现在两人定了亲,衔雪院里又都是他的人,裴琮之是真的肆无忌惮,径直过来牵她的手,将她团团搂在怀里。 丫鬟们都自觉垂首退出去,不敢看,也不敢声张。那一日蒹葭明晃晃的教训在眼前,谁也不会拿命当玩笑。 沈清棠也习惯他的搂抱,毫不推拒挣扎,只轻声道:“哥哥这几日没去瞧祖母,祖母都时常念叨。” 上了年纪的人,总是喜欢热闹,想要叫人惦记她。更何况这是她挂在心尖尖上的嫡长孙,更是不同寻常。 裴琮之随口“嗯”一声,闭上眼,有些疲惫,“最近户部事忙,总不得闲,寻着机会我会过去看她。” “事忙还来我这儿做什么?回你的归崖院去。” 裴琮之听她娇嗔赶人,心里熨帖,眉眼微微含笑,“再忙,总是要来瞧瞧妹妹的。” 两人腻在一起,温热的呼吸都在纠缠。 他现在尝到了情好滋味,总免不了想要更多,搂着腰肢的手捧她的面,要落下吻。 沈清棠却躲开,“不要。我刚从外头回来,身上都是汗,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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