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裴琮之,存了心要将她逼进绝境,要她去求他。 “妹妹当真是聪慧,什么也瞒不过妹妹去。” 裴琮之幽幽叹气,仍是搂抱着她,“可是……我们就要成亲了,从前种种,妹妹就当忘了吧,可好?” “我们从头来过。” 沈清棠沉默不言。 当真能从头来过吗? 晚些时候,裴琮之再将她推去榻上,费尽心力来讨好她。沈清棠却始终平静,提不起半分兴致。他们之间阻隔着千山万水,鸿越不过去。 他自然察觉出她的抗拒,凑上前去亲吻她,“妹妹怎么了?一直心不在焉的。” 她眉眼淡淡,看着他,“桐秋是不是死了?” 她了解裴琮之,手段残忍且不留底线。那桐秋想必早已凶多吉少。 裴琮之静静看着她。 他耐心终于耗尽,眉眼间的温情褪去,只剩下深沉沉的眼,隐隐逼迫,“妹妹一定要为着一个不相干的人与我置气?” 桐秋因他而死,他却说她毫不相干。 人命在他面前,微如蝼蚁。 沈清棠闭上眼,不再多言。 这冷淡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他,也再无兴致,索性翻身下榻,冰冷冷拂袖而去。 是清冷冷的夜,月光和门上新挂的珠帘一同细碎落下,嘈杂生硬的响。 裴琮之再不来衔雪院。 丫鬟在旁瞧着,都知他们是起了龃龉,只是哪个也不敢来劝。沈清棠面上瞧着温温柔柔的,心里的主意却是大得很,相处久了,也知道她不似表面那般平易近人。 只有采薇,自幼和她一同长大,情分不同寻常。
第81章 旧事 那夜裴琮之发怒拂袖而去她看在眼里,这些日子底下丫鬟们的碎语闲话也听在耳中,斟酌迟疑许久,还是来劝沈清棠。 “姑娘就别与大公子置气了,他都许久没来衔雪院瞧姑娘了,姑娘也不着急么?要不我们去归崖院看看吧?给大公子服个软,这事说不定就过去了。” 眼看两人亲事在即,采薇也盼着他们能和和睦睦。 沈清棠正在挑选库房送过来的绢花,闻言抬眸看她,“你不是我这头的吗?怎么却帮起他说话来了?” “我哪有帮大公子说话?我是担心姑娘。” 她怕沈清棠失了宠幸。毕竟西院明晃晃的例子在前。 没有夫君疼爱倚仗的女子,下场有多可怜。 沈清棠不甚在意笑了笑,“你放心,我永远不会是曹辛玉。” 但采薇说的没有错,总不能一直这样僵持下去。 这日沈清棠得空,做了一些糖酪浇樱桃,小巧红润的樱桃浇上乳酪,蔗浆,盛在盘碗里,放进食盒,亲自送来归崖院。 归崖院里也有丫鬟,大多在院子里伺候着。裴琮之喜静,轻易不让人近身,丫鬟们往常也都避讳着。 但现下不同往日。 裴琮之要娶亲了,从前外头传的不近女色的谣言不攻自破,底下丫鬟的心不由也开始蠢蠢欲动。 若是叫他看中,收进房里做个姨娘,也比当个丫鬟强上许多。更何况他生得风光霁月,又是个朗朗君子模样,多少姑娘都暗暗落了心。 更深露重,梆子声敲过几许,便有胆大的丫鬟借着这朦胧月色往书房来。 风折柳腰,柔媚春娇,擎着银釭轻轻推开书房的门。 裴琮之埋首案牍之上,深廓浓影的侧脸沉在昏黄烛光里,眼帘未抬,“出去,这里不用伺候。” 那丫鬟到底是不甘心,咬了咬唇,仍旧拿着银釭壮胆上前来,“这烛火不亮了,奴婢为您点盏新的过来,大公子留神别熬坏了眼。” 这话便是暨越了。 裴琮之抬眸看她,明晦烛光里,丫鬟眼波如黛,鬓边几缕发丝微微松散着,好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 他搁了狼毫笔,轻笑一声,靠坐在楠木圈椅里,挑眉看她,“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听得此言,以为有戏,忙不迭娇声回,“奴婢鸢时。” 与此同时,一点清波绿的裙步至书房门口,悄然停下,未再往前进一步。 裴琮之分明瞧见,却只作未见,招鸢时上前来,上下打量她一眼,语气轻挑又风流,“俏丽若三春之桃,清洁若九秋之菊。” 鸢时听出这是在夸她貌美,羞答答垂下眸去,“公子案牍劳累,鸢时来伺候公子。” 她亦步亦趋地上前来,点烛磨墨。所谓红袖添香,不外如是。 “姑娘……” 书房门外,采薇听着里头的动静,提着心看沈清棠神色,小心翼翼唤她。 “我们走吧,既已有了佳人在侧,想必是看不上我这点心了。” 毫不犹豫回身离开,清波绿的裙从门口一晃而逝。 鸢时还在磨墨,丝毫未觉方还温润如玉的郎君眼眸即刻冷冽下来。 “公子,墨磨好了……” 她欢喜抬眸看,却正对上他冷冰冰,不含一丝温情的眼,蹙眉疑惑,“公子?” “滚出去!” 是同方才迥然不同的冰冷狠戾,似要洞穿了她。鸢时浑身都忍不住瑟缩,再不敢逗留,忙忙垂首退下去。 那碗糖酪浇樱桃被沈清棠喂了园子里的夜猫,这是一只雪里拖枪花色的猫,生得很漂亮。仔细看,和狸奴也有些相像。 沈清棠看着野猫狼吞虎咽,静静问采薇,“我和它,是不是很相像?” ——只能依赖一个人的施舍活着。 如果有一日,这份施舍不再了呢,她会是什么结果? 采薇却想茬了,“姑娘是说那个鸢时吗?” 她想了想,点点头,“好像是与姑娘有些相像。” 方才书房前,她也透过门缝瞧了一眼,虽看不大清,却也觉出几分相像来。 沈清棠并未解释。 等那野猫吃完樱桃,她才起身,如释重负般,“好了,我们去无沁斋瞧瞧伯母吧,她上次派人送来的甜瓜还没有亲自去道谢呢!” 她领着采薇来无沁斋。 远远便听见里头传来的琴声,哀怨幽怨,缠绵悱恻。 沈清棠在院门外静心听了半晌,等那琴声止了,才让采薇去敲门。 开门的是赵嬷嬷,瞧见了她,垂首道:“姑娘来了。” 她领着沈清棠进来坐,庭前月色深,坐在女贞子树下,泡一壶清苦的香茶。 江婉也过来,坐在沈清棠面前。身上穿着方才焚香抚琴的衣裳,不比往日素静深沉。 沈清棠颔首,“月黑夜深,叨扰伯母了。” “无妨。”江婉一如既往的冷淡。 沈清棠极少见她不着素衣的模样,微微笑,“倒是不知,伯母还会弹琴,方才在门外听了许久,只觉得琴声悠扬,不绝于耳。” 面对她的奉承阿谀,江婉神色淡淡,“不过随手一弹,聊以慰藉罢了。” 又看着沈清棠,面无表情道声“恭喜”。 “早便知道这个消息,只是我不爱出门,一直未来得及和你贺喜。” ——她说的是裴琮之和沈清棠的亲事。 沈清棠笑了笑,抿一口清茶,再来问她,“伯母也觉得这是喜事吗?” “自然。”江婉道:“能成为承平侯府的少夫人,应当是上京城里很多姑娘期盼的事吧。既然如此,怎么不算喜事呢?” 沈清棠又问,“那江伯母当年嫁过来也是喜事吗?” 江婉看着她,洞悉一切的眼里有细微触动,很快又沉寂下去,一字一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伯母不必紧张。” 沈清棠眉眼皆善,温和浅笑,“只是从前偶然听府里的丫鬟说了些旧事,便记在了心上。方才听琴声悲戚,似有无尽遗憾,这才有此一问。” 江婉自然知道她话里有话,屏退了赵嬷嬷,目光锐利的看着她,“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 沈清棠看她骤然惨白的脸,缓缓道:“望安寺的住持,伯母当年的亲事……”
第82章 狠毒 她轻轻一笑,“还有去岁,那道签文,是伯母特意给我求的吧?还劳烦无生师父亲自为我解签,真是过意不去。” 江婉强装镇定,声音带着微微颤抖,“那道签文不是我本意,你怨不得我。是他不同意你与平南王府的亲事,过来要挟我。” “我没怨过伯母。” 沈清棠垂下眸,轻轻叹,“我知道,伯母也是身不由己。我也知道,方才归崖院里的鸢时姑娘是伯母派去的吧?” 鸢时并不是归崖院的丫鬟。 熟识裴琮之的人都不会有那样大的胆子,更何况她眉眼打扮都像极了一个人。这是江婉安放在裴琮之身边,用来替代沈清棠的人。 ——她想在沈清棠心里扎一根刺,让她纵是嫁过去,也和裴琮之夫妻离心,不得善终。 就如裴琮之所言,如果这府里每一个人都不能如意,那为何他可以成全自己,不如索性都下地狱。 “可是伯母失算了。”沈清棠说着话,眉眼很平静,“我并不在意他身边有谁无谁,这与我都没有干系。” “你不想嫁他?”江婉一眼看穿了她,紧接着又问,“你想离开承平侯府?” “可惜你找错了人,我帮不到你。” ——她自己都被困在这侯府里,出不去,更焉谈帮沈清棠。 “我没想伯母帮我。” 沈清棠从袖中取出一支珠钗,是那支她送的宝蓝吐翠的乌金珠钗,“这支珠钗,伯母还是收回去罢。这实在太过贵重,清棠无福消受。” 她没想江婉帮她,但是江婉决不能成为她离开侯府的阻碍。 “清棠不管伯母想做什么,与他有什么恩怨。” 她抬眸看着江婉,目光定定,“伯母都不能牵连到我身上。” 那乌金珠钗里藏了燕草。 燕草性寒,叶子烘烤干燥,可制成零陵香。这是烟花之地女子避孕的法子。 江婉早知她会嫁给裴琮之。 于是准备这支珠钗送给她,若是她怀不上裴琮之的孩子,反叫那鸢时怀上,那她就可以借着那孩子把控住裴琮之。 只是可惜。 采薇一次收拾镜台时无意将这支珠钗跌在了地上,那钗子里藏着的燕草露了出来。 沈清棠这才知她心机如此深沉,竟然那般久之前就算计上了自己。 后来她将这珠钗收了起来,也没有声张,叫裴琮之知晓。 直到这一次,鸢时出现。 沈清棠知道,她该将这珠钗还给江婉了。 她看江婉强装镇定的神色,轻声问,“伯母不觉得这法子太过狠毒,有损阴鸷吗?” 一个不能孕育子嗣的女子,在这庭院深深中,要如何苟延存活? 江婉眼眸颤了颤,蠕动着唇低声道:“我的本意不是害你……” 她不过是想要个自己能有所控制的孩子来牵制裴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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