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勤伯府的裴绫偶尔得闲也过来探望,先看过了裴老夫人,再去西院看裴景明。 瞧见他身边浑噩不知情的曹辛玉,不免心酸,也不免叹气,“也算是你们自己造的孽。现如今消停下来了,便跟着她好好过日子罢。从前的事不必再想了。” 裴景明一副生无可恋的脸,“姐姐不必管我,总归哪日死了便一干二净了,也不叫姐姐替我担心受怕。” 裴绫气得锤他,“说得什么混账话?我就你这一个弟弟,你要是死了,我往后拿什么脸去见姨娘?” 姐弟俩抱头哭一阵,裴绫交代了些肺腑话,才从西院出来。 沈清棠知她过来,在门口等着她。 瞧见了她,亲热上前,柔声唤,“绫姐姐。” 又过来看丫鬟抱着的襁褓,有些惊讶,“才多久不见,怎么就长这么大了?” 裴绫见着这个自幼同自己一同长大的妹妹,心里也泛苦涩。 未料到兜兜转转,本该嫁给西院的姑娘却即将嫁去了归崖院。 若说这其中,没有沈清棠的半点手段,裴绫是断断不信的。 但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再计较的。 更何况,本就是西院算计她在先。若真要掰扯,当真是掰扯不尽的糊涂官司。 裴绫心里一番计量,面上半点不显,勉强扯出一丝笑来,“小孩一日一变,眼瞅着往上长的。你这都多久没见了,可不觉得大了嘛!” “让我抱抱他。” 沈清棠从丫鬟手里接过孩子,沉甸甸的,小手还咿咿呀呀的挥舞着,当真可爱极了。 沈清棠看着,眉眼都弯成了一道桥,心生喜欢,“真可爱。” 她是真的喜欢这样茁壮鲜活的小生命,在这样沉寂寂的高门侯府里待得久了,只觉得人都压抑地喘不过气。 正好需要这样咿咿呀呀的热闹来晃一晃,叫她阴沉幽寂的心也泛起些波澜。 “绫姐姐陪我去衔雪院说说话吧?” 沈清棠抱着襁褓看向裴绫,“我都好久没见绫姐姐了,想念得紧。正好我那儿做了时令的香饼果子,姐姐去尝一尝。” 她热络得紧,裴绫不好推拒,和她一同去了衔雪院。 院子倒还是从前的样子,只是里头丫鬟多了不少,还有个丁点大的小丫鬟,扎着双丫髻,嫩生生的。 “这是落月。” 沈清棠向裴绫解释,“她双亲皆亡,不幸沦落市井之中。是琮之哥哥路过,好心将她救了下来。府里也没人照看她,便先放在我这儿了。” 裴绫细看落月的眉眼,有些暗暗心惊,搁在心里不言。 两人再进去说话。 那火红嫁衣就放在绣架上,上头的金线凤凰已快绣完了。 “紧赶慢赶,可算赶在八月前完工了。” 沈清棠庆幸,又拉裴绫过去看,“绫姐姐看看,我现在的绣工可有长进了?” “的确是长进了许多。”裴绫点点头,她自是见过沈清棠从前的绣工,菊花不是菊花,鸳鸯不是鸳鸯。 不免笑着打趣她,“这凤凰可算是真的凤凰了。不然穿着不知是孔雀还是鸟禽的嫁衣嫁出去,可真真是要笑死人了。” “绫姐姐又羞我。”沈清棠恼着嗔她一眼,又拉着她去院子里坐。 各色的糕点果子,还冲泡了清爽解口的香茶,两人坐在庭前花影里,叙了一下午的闲话。 日暮西山,裴琮之才下值过来,清俊英挺的身姿,堪比庭前玉树。 他上前,与裴绫寒暄几句。 裴绫一边应和着,一边细观他和沈清棠的神色。 是当真不一样了,从前只是哥哥妹妹的客套,如今却浑然改变,是情人间的顺其自然和熟稔,甚至格外默契。 她是过来人,自然也瞧出了他们之间不同寻常的那一点点暗流,那是滚过床榻间才能有的亲密。 府里长辈皆蒙在鼓里,倒只有她能交代几句。 寻着机会偷偷将沈清棠拉至一旁,低声道:“你们之间……有没有那个……” 沈清棠未料这都叫她看了出来,也不刻意隐瞒,只敛着眼帘,不发一声,算作默认。 裴绫心下了然,不免蹙眉,“你们还没行礼,怎么能如此越矩?” 但她也知此事定是男子把持不住惹出来的祸,只得细细交代,“既然木已成舟,眼看你们亲事也在即,便罢了。” “但是你要提防注意着,万不要在亲事前怀了身子,到时遮掩不住可是会叫旁人说闲话的。” 她句句真挚,是长姊对妹妹的谆谆告诫。 沈清棠点头应下,“我知道的,绫姐姐。你放心,我会注意的。” 裴绫这才落下心来。时辰已晚,她也不便久待,辞了两人便出府回家去。 裴琮之和沈清棠亲自来送她,日沉西山,马车缓缓远去。 再转身,承平侯府已亮起了满府的灯笼。瞧着热闹,却是安静极了。 现在这府里,画地为牢者有之,病重不久于人世者有之,深幽囚禁者有之。 没有一个人,是开怀如意的。
第85章 出嫁 丫鬟小厮们也都垂着首,默默做自己的事,不敢声张,不敢置喙,连闲言碎语的人都没有。 安静太过,便是死气沉沉。 裴琮之送沈清棠回衔雪院,略坐坐,又回归崖院去。 还未成亲,他不曾在此留宿过。里头不管怎样闹腾,推门出来,他总是那个光风霁月的翩翩郎君。 听禅院那边亦是瞒得紧紧的,裴老夫人是真的不好,靠着流水似儿的昂贵补药续着命。 她也知自己大限将至,和裴琮之说话总带着嘱托的意味,教他要兄友弟恭,教他要仕途顺遂,教他往后夫妻和顺,万不要走了他父亲的老路子。 “祖母放心,我和清棠自是夫妻一心,也会一同孝敬祖母。” 裴琮之宽慰她,“祖母不要多想,好好养病,我们还要伺候祖母颐养天年。” 裴老夫人见他这油盐不进,搪塞自己的模样,心里深深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转瞬八月,白露降,槐叶次第黄,是迎门送娶的好日子。 同一个府里,出嫁迎娶,总是不像话,也没有规矩体统。 裴老夫人有意在外头寻个宅子让沈清棠先住过去,等到成亲那日,再让花轿迎回来。 裴琮之却不许,“何须那么早过去,等到前一日再去也不迟。” 他不想让沈清棠离开他的眼里。她那样刁钻古怪的性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起了旁的心思,总要放在眼底下才安心。 “那也不能在衔雪院里。” 裴老夫人知道他常去衔雪院的事,“哪有成亲前夕日日相见的道理?叫旁人知晓是要说我们承平侯府不懂规矩的。” 老人家总是格外讲究体统规矩,也格外固执。 她想了想,“这样罢,这些日子让她来听禅院住,我亲自看着,正好也多教教她。我的日子不长了,总是希望看见你们都好,才肯安心。” 她都这般说了,裴琮之哪有不应的道理。 “那就让她过来吧,正好多陪陪祖母。” 沈清棠于是搬来了听禅院里,她的嫁妆丰厚,是从前要嫁平南王府时便预备好的,裴老夫人此番又添了一些体己进去。 “到底你在我身边一场,也唤了我这么多年的祖母。” 她未必真的不疼沈清棠,只是抉择下来更爱自己的孙儿罢了。这也没错,哪有祖母不偏帮自己的亲孙反倒护着外人的呢? “从前的事你也别怨我,我悉心养你一场,最后弄成这副样子,也是我不想看到的。如今也好,你走罢!就当那年你从来没有进过这个府门。” 沈清棠跪在她面前,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头。 走的日子定在成亲前一夜,她跟着满屋子的嫁妆同出承平侯府去,到了新宅子,自有人接替她。 那坐在屋子里等候出嫁的另有其人,她便换了衣裳混迹在丫鬟里,从角门偷摸出来。 门外有马车,车上备了衣物和行囊。有金银细软,也有户籍路引。 裴老夫人到底是心中有愧,那包袱里的银两盘缠可供她无论去哪儿,也一世无忧。 只是计划得这般周全,马车到了城门口也还是被拦下。 郎君的沉沉身影浸在这夜里的风霜里,他面沉如水,凝视着车帘的眼一点点沉下去,“都到现在了,妹妹还不出来吗?” 车帘先是沉寂,而后有一双素手,轻轻撩开一角。 里头坐着的却不是沈清棠。 白露看着他,神情有些胆怯不安,说话也磕磕绊绊,“姑……姑娘让我上车来,说是要瞒过老夫人……” 沈清棠并没打算离开。 她在宅子里,安静等着明日花轿的到来,却没想到先等来了裴琮之。 她看着他急促推门进来的身影,从雕花圆凳上站起来,神色有些诧异,“哥哥怎么来了?祖母不是不让成亲前……” 打断她的是郎君失而复得的拥抱,他紧紧抱着她,如获至宝,“妹妹怎么没有走?” 他真的以为她今日会离开。 沈清棠沉默,许久才抬手回抱他。 “我不走。”她声音很轻,“绫姐姐说的没错,一个女子,终其一生不过是为嫁个好郎婿。哥哥一心为我,我还再奢求什么呢?” 那日裴绫过来,也是得了裴琮之的意过来劝慰她。 “我知道,你们之间有些隔阂解不开。要不然,他也不会来寻我。” 裴绫幽幽叹息,又道:“但其实,他不来找我,我也会过来和你说这些话。” 她到底自幼看着沈清棠长大,长姐如母,她也是存了盼望看着他们朝夕和睦的心。 “你这样跟他犟,能得到什么呢?你们两个,我是自幼都看在眼里的。从前那样好,就算只是装的,这么多年了,也该有几分真心。” 沈清棠听着,垂着眼不说话。 裴绫拉着她手道:“听绫姐姐一句劝,女子一生也不过期盼嫁个好夫婿,夫妻和睦,顺顺当当的过一辈子。你们知根知底,他又护着你,这承平侯府也是你自幼长大的地方,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姻缘了。” “我知道。” 沈清棠何尝不知,莫说她现在无父母亲族,不过寄居人下的一介孤女。纵使她父母仍在,她还是陵川受尽千般宠爱娇养大的姑娘,能嫁裴琮之,也是祖上不知修了多少年的福气。 这桩亲事,着实是她高攀了去。 这也是裴老夫人无论如何也不肯应允这桩亲事的缘故。 沈清棠终于点头,“绫姐姐放心,我嫁他。” 她是最玲珑剔透的姑娘,何须人来劝,本就是一点就通的性子。只是从前万分钻进牛角尖里,总要在这场和他的博弈中斗个输赢。 如今是裴琮之先低头,叫人来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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