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禾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问谢秉安:“温今白是你什么人?” 谢秉安薄唇噙着冷佞的弧度,说出沈禾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正是家父。” 正是家父。 谢秉安竟然是温今白的儿子! 怎么可能? 沈禾喃喃问:“你…我、我……” 他半天说不出一句囫囵话,谢秉安替他说:“你想问我当年已经死在你的剑下,怎还会活着?” 沈禾用力抓着牢门,眉眼里都是不敢置信:“那一剑刺穿你的胸膛,你怎么可能还活着,是我亲手杀的你,你不是温九辞,一定不是他!” 燕王听得云里雾里,却听出一条关键线索。 谢秉安不是真正的谢秉安,他与舅舅之前还有瓜葛。 “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沈禾不停的重复这句话。 谢秉安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你怎么就确定当年杀死的就是我?那晚火光重影,到处都是逃兵死尸,你一剑贯穿那孩子得心脏,随即便命人放火烧东宫,怎么就确认,那具尸体就是我?” 沈禾反应过来,倏地抬头:“那晚死的人是谁?!” 他刚问完,忽的想到一人,死死的盯着谢秉安,咬牙道:“是温今白为你找的替身!” 谢秉安眉眼里蕴着阴鸷的戾气,声音寒凉如冰:“父皇最器重的便是你与裴盛二人,温家的江山有你们一半功劳,父皇也从未亏待过你们二人,你们却狼子野心,连同季陇延谋反,一夜之间让皇宫血流成河,将我父皇尸首挂在城墙外,温氏一脉处五马分尸,将我母氏一族施以绞刑,何其残忍!他们又何其无辜!” 沈禾低下头,脸色阴沉难看。 当年他本不想反的,那一晚裴盛来府上找他,想要他反,说这天下是他们打下来的,凭什么便宜了温今白,他的妹妹与裴盛一起劝他,沈家一脉只有他与妹妹二人,他自幼也最疼她,若是他眼睁睁的看着裴盛谋反失败,就等于亲眼看着妹妹去送死。 是以,他便答应裴盛。 那一晚皇城里的人都死了,而他也亲手杀了温今白最为宠爱的太子温九辞,后来裴盛坐上帝位,将国号改为大周,将温氏一族尽数杀绝,而裴盛此人猜忌心极重,怕他也同他一样造反,便卸了他的职,将他遣往淮南,镇守大周边关,他为了妹妹与外甥的安危,一直待在淮南不曾踏入过长安城。 沈禾阖上眸,眉峰紧锁。 若早知道江山会落入裴立象这个废物手中,他当初就不该跟着裴盛造反,导致如今的下场。 “梁世涛知道你的身份,对不对?” 沈禾睁开眼看向谢秉安:“所以,他才会让梁文筹听你调令,是与不是?” 谢秉安:“你觉得呢?” 沈禾抿紧嘴角,过了半晌,又问道:“当年你不过五岁,我都没认出你,梁世涛又怎会相信你就是温九辞?” 谢秉安漠然的看着他:“你觉得当年我一个五岁的孩子如何逃得出皇宫?” 沈禾反应过来,犹不敢置信:“所以说梁世涛当年是假意投合裴盛,目的就是隐忍蛰伏,把你从皇宫救出去,而你如今能入皇宫,成为执掌皇权的掌印,背后少不了有梁世涛相助,否则只靠你一个力单势薄的人,怎么可能做到这一步!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 他转身靠在牢门上,靠着牢门缓缓坐下。 “报应,都是报应啊。” 二十年前他们灭了温九,二十年后被温家遗孤一个一个的报复,先是季陇延一家,再是蔚家,最后轮到裴氏皇族与他,一切都是罪有应得。 谢秉安瞥向燕王:“裴胥司,还有一事要让你失望了。” 燕王脸色凝重,眉头紧皱的看着他。 谢秉安道:“我入宫时,并未去净身。” 直到谢秉安离开后燕王都没有回过神来,他怔怔的转头看向早已没有踪影的长道,谢秉安临走前说的话还在脑海里不断徘徊。 入宫时,并未去净身。 也就是说,谢秉安并非是太监。 燕王俯身抓住沈禾的双肩摇晃:“舅舅,谢秉安到底是谁?温九辞又是谁?” 沈禾的目光聚拢在燕王苍白狼狈的脸上,苦笑道:“不怪你不知晓,那年温家被灭,你也才刚满两岁,你可还记得,你父皇上一任的帝王是谁?” 燕王抓着沈禾双肩的手陡地僵住。 ——好像就是…姓温。 可那是二十年前的事,如今的皇族姓裴,他也从未去在意过二十年前的事。 燕王死死盯着谢秉安方才离开的方向。 原来他竟是二十年前的温家遗孤。 窗外寒风簌簌。 蔚姝沐浴后躺在榻上,手里拿着绣娟来回看,上面两种针法的海棠花各不相同。 云芝从外面进来,搓了搓手:“小姐,外面下雪了。” 蔚姝下榻,趿拉着鞋子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着外面,幽暗的烛光下飘着雪花,落在地上便消融了,云芝取来狐裘披在她身上:“小姐当心着凉,若是染了风寒,难受的可是你自个儿。” 蔚姝笑了笑,双手搭在窗边,仰着小脸,看着从无边无际的夜空里飘坠落下的雪花。 一场大雪掩盖了承乾宫里铺洒的鲜血。 今日的皇宫又恢复以往,就好像晌午的承乾宫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好像,皇帝还没有死。 翌日一早。 蔚姝换上一身素白的宫裙,身披青烟色狐裘,被谢秉安牵着走出巡监司,抱着她坐上轿撵,昨夜一场大雪将皇宫都覆上了一层白霜,枝头坠雪,狭长的甬道铺着一层厚厚的积雪,锦衣卫抬着轿撵走出承天门,直到马车停在诏狱前,蔚姝才恍惚的回过神。 “我们到了。” 谢秉安抱着蔚姝走下马车,蔚姝挣扎了一下,低着头道:“我自己会走。” 谢秉安道:“地上都是雪,会濡湿鞋子。” 蔚姝:…… 她哪有那么娇气。 蔚姝紧张的蜷紧手指,抬眼看向谢秉安,从她的角度能看到男人线条锋利的下颔,他薄唇轻抿,舒眉朗目,只是眼睫下的那双凤目好像永远都是幽深凉薄的,第一次看见他时,她便觉得谢秉安的一双眸就像浸了冬日里的寒雪,被他扫上一眼,便觉浑身寒颤。 待会就要见到秦叔叔了。 她现在不敢去想从秦叔叔嘴里听到谢秉安对杨家所做的恶行。 她这一刻竟开始胆怯,懦弱,不敢去面对。 蔚姝承认自己此刻生出了逃跑的念头,似是看出她的内心所想,头顶传来轻笑,她抬头对上谢秉安落下的视线,秀眉微蹙:“你笑什么?” 谢秉安道:“宁宁怕了?” 蔚姝眼睫一颤,冷着小脸瞪他:“我怎会怕,怕的应该是你才对。” 谢秉安低笑,抱着她走进诏狱暗室,将她放在铺着软和的圈椅上,手掌在她后颈按了按:“秦雷马上就来,你先稍等一会。” 见谢秉安要离开,蔚姝起身叫住他:“谢秉安。” 男人转身:“怎么了?” 蔚姝抿了抿唇畔,手指绞着裙摆,看着谢秉安昳丽冷俊的容颜,问道:“我与秦叔叔见面,你怕吗?” 她仔细盯着谢秉安的眼睛,试图从里面看到一丝胆怯,毕竟她要见到秦雷,他定会亲口告诉她有关于杨家被害的所有真相,也包括谢秉安的所作所为,可能她现在会自欺欺人,会背着良心不去想她与谢秉安之间隔着的血海深仇,可在秦雷告诉她一切真相后,她与谢秉安之间,怕是要彻彻底底的完了。 谢秉安道:“不怕。”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像是能安抚人心,竟莫名的让蔚姝也不觉得怕了。 暗室的门缓缓关上,蔚姝坐在圈椅上,用力绞着手指。 暗室外。 潘史从外面走来,对谢秉安道:“主子,梁老将军请您去一趟梁府,说有事要与您商榷。” “嗯。” 谢秉安临走前,回头看了眼关上的暗室门。
第50章 暗室内, 灯火灼灼。 蔚姝双手捧着温热的茶盏,袅袅热气朦胧上升,险些遮住了视线, 她眨了眨眼, 仔细看着被锦衣卫带进来的秦雷。 他低着头坐在对面,双手与脚腕上铐着锁链,穿着白色的囚服,头发凌乱不堪, 脸上胡子也乱糟糟的, 与街上的乞丐别无一二,若不是秦雷朝她看来, 她看到他眉骨那里一道熟悉的疤痕, 都险些认不出眼前的人就是三年前威风凛凛的秦叔叔。 “秦叔叔?” 蔚姝如羽的眼睫颤了颤, 试探的开口问。 三年不见,一个人的变化竟然如此之大。 秦雷始终低着头, 眉心笼着最痛苦的悔恨, 秦叔叔三个字就是一把亲情刀,狠狠剜着秦雷的心,他忽然起身跪到蔚姝脚边,头重重磕在地上, 蔚姝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到,起身往后退了几步,就连一旁的锦衣卫也拔刀挡在蔚姝身前, 以防秦雷忽然谋害姝妃娘娘。 “你真的是秦叔叔?” 蔚姝让锦衣卫后退, 走上前低头看秦雷, 秦雷抬起头,一双充满悔恨痛苦的眼睛撞入蔚姝眼里, 她清楚的看到秦叔叔的瞳孔里布满红血丝,整个人苍老憔悴了许多。 “小姐。”秦雷眉峰紧皱,一个大男人说话时带着哭声:“正是秦雷。” 蔚姝心尖一颤,将茶盏放在桌上,伸手去扶秦雷,秦雷膝行后退避开蔚姝干净雪白的小手,双手撑地,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发出令人心惊的闷声。 “秦叔叔,你起来说话。” 蔚姝僵在半空的手微微蜷起,心疼的看着秦雷。 秦雷不敢抬头,沧桑的声音里都是道不尽的悔恨与痛苦:“小姐,秦雷有罪,秦雷该死啊,秦雷该死该死啊!”他自责的悔恨,头不停地撞在地上,看的蔚姝难受的红了杏眸。 她吸了吸鼻子,忍住哭泣:“秦叔叔,你当年不是死了吗?怎么……”蔚姝哽住,又问道:“当年杨府里究竟还发生了什么事?” 秦雷握拳砸地,须臾,抬起头看向蔚姝,眼睛红的能滴出血:“是我害了老将军,是我害了杨氏一族,都是因为我。” 蔚姝秀眉紧蹙:“怎么会是秦叔叔呢,害死杨氏一族的人是谢秉安才对,秦叔叔也是受害者,我就想知道,秦叔叔为何死而复生后不向世人揭穿谢秉安陷害杨家的罪证?为何要让外祖父和舅舅死后都要背着谋反的骂名?” “错了,都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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