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陌生的人口中得知本该是最亲近之人的消息,愈加了解便愈会感到这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无常感。 稍一垂眸后再抬起眼时,李幼如神情原先几分惆怅已经消失,只定睛往前看去,对旁边侍女道:“走吧。” 侍女这才神情松缓了,“是,公主。” 沿途李幼如见到了许多宫人,他们似乎认出了领头的侍女是谁,再定眼一瞧身后的一个红发女子,纷纷退至一旁让出道来。 待她一走过,便聚在一处好奇地讨论起这位忽而天降的公主。 脸蛋自然生得灵气十足,带着那红卷的长发便是令人一眼难忘,今日穿得是白底锦裙外搭着鹅黄衫子,绣着云纹的头纱垂着珍珠玉石串流苏至腰际,每走一步就是清脆的叮当声。 传闻祭礼之上连国师都这般突然就允准了阿游公主的入籍,让漠北王与公主一同受了神恩,且祭礼当日还有祥瑞出现,原先王都外一条枯竭的溪河忽然便又涌出了新泉。 小公主的出现连带着对二十多年前隼姬公主的传闻也日渐尘嚣而上。 达慕沙捏着新的烟管正头疼着,就听到外头有人传报:“公主到。” 李幼如听侍女说这间和光殿历来是处理政务的和漠北王居住的地方并不分开,外头看来整座宫殿极具冷清肃穆,越是靠近就是越是有股寒意袭来。 外面明明正是烈日当头,刚踏入殿内便觉得凉意扑面而来。 达慕沙瞧见李幼如进来的时候,他放下手只多打量了一会儿她才开口冷声道:“有什么事?” “今日是该诊脉的日子。”李幼如身后有侍女提着药箱一同进来,将箱子放在一旁后便立即退了出去。 原本辛夷在这儿是轮不到她来为国君诊脉的,只不过达慕沙没有出言反对,她便当做一概不知就直接上前去诊脉了。 稍过一会儿后李幼如才缓缓道:“要改方子。” “改吧。”达慕沙没有二话。 他手边折子已经堆得很高,不知已经熬了几宿,本就不管事的人现下却要日夜对着这些东西。 李幼如将药方写好后,并没有立刻离开,只是默默在一旁寻了个位置坐下。 达慕沙见她不走就说,“微生元雅你昨日也见了,还有什么不满的。” “我听侍女们说,再有两日便是宴席,各国使臣此刻应当都要入宫了吧。” “此事已经有娄旭去做了,他可是很迫不及待。” 李幼如猜想的也是这般,娄旭和上官家应该会承揽这次的宴席,达慕沙即便想要重新掌权也并没有那么容易。 只不过看起来不仅是郁闷,还有股隐隐的怨气。 “我要去吗?” “你会去?”他反问。 虽然大家都以为小公主是长于医谷多年,但达慕沙却知道李幼如的来历,也知晓她同宁石清的往事。 李幼如笑了笑,“为什么不去,我不想再躲躲藏藏了。” 达慕沙这才停下笔仔细端详她的神情,见她坦荡没有一丝顾虑,也没有立刻应允,“让我考虑一下。” 李幼如从和光殿出来的时候本想顺道再去看看辛夷现今在做什么,想要再套些话出来,可刚没走两步便瞧见了一个正站在路中央的人,先是背对着她们而后才缓缓转过身来。 娄旭朝她道:“臣见过阿游公主,这几日未能前去探病,王上真是十分紧张公主的安危。” “你们到后边候着。”李幼如瞧出他是有话想说,便道:“客套话就不要说这么多了。” “此言差矣,公主若肯赏脸,不若就由我领着公主逛逛。” 娄旭今日收起了往日的爪牙,很是礼貌克制,一开始也真就带着李幼如在四处赏花。 不愧算是半个漠北王室的人,娄旭对于漠北王宫四周的构造和道路都是极为熟悉的,而且也说的头头是道,并非是信口雌黄。 李幼如同他走在最前面,侍女在几步路后边跟着。 “此处是我初时进宫的时候,不小心落水的地方。”娄旭指向那养着锦鲤的池水,“幸而隼姬公主眼疾手快,跳进水里将我救起。” 再往前走了几步,便是另一座高耸的宫殿,“我随着义父在此处长大的,他待我很严厉,对我期望也很高。” 前漠北王几乎无人提起过,只不过偶然间有人提及,仿佛也记不得这位前漠北王有什么事迹,反而是他的孪生妹妹隼姬公主赢足了所有人的关注。 娄旭说:“隼姬公主常劝义父不要对我如此严厉,只是后来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后,这些话便说得少了。” 这里应该是指的达慕沙诞生,王室有了正统血脉的继承人,李幼如却觉得前后形容差异极大,隼姬公主既然是能够毫不犹豫投身救人的性子,并不像是因为有亲生孩子就苛待别人孩子的人。 李幼如问:“你觉得她是忌惮你?” 娄旭却莫名一笑,“若我是她,便不会让威胁王权的人活着。” 这话听着十分瘆人,但李幼如却对他说出这种话并不感到意外,“但听闻他们兄妹关系极好。” “孪生兄妹自然生来亲近,只是这些情感在王族中也是可有可无的。”娄旭此刻才将目光落在李幼如身上,“但血缘也不过如此,你与达慕沙也并不亲近,远不如在他身侧的人了解。” “你同达慕沙相伴长大,一定关系就很好?” 李幼如虽然没想硬说自己与达慕沙关系有多好,但是也没想被人这么明面挑拨。 娄旭只答;“他自小在宫外长大。” 宫里长时间中只不过他一人读书习武,而且生来便健壮高大,达慕沙幼时就体弱,没有一处能比自己的优秀。 可即便他样样都按照义父期望的去做,只要达慕沙出现在宫中时,那些人便仿佛瞧不见他了。 李幼如却感觉自己脑海中闪过了什么念头,可未等细想抓住这尾巴,不知不觉已经走回了暂住的宫殿中。 “李幼如,你现下还有机会反悔,也是最后一次。” 娄旭临走前悄声在她身侧说,“看在隼姬公主当年救过我的份上,我仍然可以不计前嫌接纳你。” 李幼如道:“虽然我不知道她当初如何想的,但是应当从未想过要你报恩,而我也不愿承这份情。娄旭,若前任漠北王还活着,他难道会想看到你们之间因王权厮杀至死吗?” 他只冷笑一声,“看来你是有所误解,我义父并不是什么心软的人,这座王宫里的黑暗深不见底,若是不够狠心,连死都死不明白。” 待娄旭走后,李幼如站在原地看着院内那晃荡的秋千许久,又想起了那些在达慕沙身旁惨死的医师。 正如他所说,这座王宫容不下太多的温情。也许正因如此,隼姬公主才将达慕沙送到了宫外长大,也因此恳求辛夷将自己带离漠北。 忽而点点线索都仿佛串联了起来,又李幼如在眼前汇聚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在树下荡着秋千的女人正笑着看向葡萄藤架下刚会走路的孩子朝她蹒跚走来,忽然不知听到什么响声便回过头看向了李幼如,这段交错了二十多年的时光就这么一刻仿佛得以窥看。
第75章 转瞬间便到了庆宴当日, 直至宴会前一夜达慕沙才命人传话过来,允准了公主也出席此次庆宴。 当时的李幼如正坐下葡萄藤下的亭台处纳凉,拿着盛满鲜肉的碟子, 逗弄着那些在附近的鹰围过来喂食。 不知为何漠北这处鹰仿佛十分有灵性, 展翅在半空盘旋两圈后并没有直接落在李幼如身上,而是转而落在石桌上气定神闲走着。 猎鹰意气风发的模样令得李幼如忍不住想用筷子轻戳一下它们毛茸茸的胸脯, 只不过没能成功得手就被避开了。 “王上虽然不曾驯鹰但是非常爱马, 现在公主瞧来好像同鹰更有缘分。”不远处侍女们小声的交谈着,“王室血脉都是神鹰的化身, 摄政王也是因此才大费工夫驯鹰,想要加深这个印象吧。” 这些话都飘入李幼如耳内, 只是她现下却是分了心思在想其余事情, 便没有在意这些言语。 历来王室血脉的寿命都不大长, 不是死于非命, 就是天生体弱早夭。正巧前漠北王与隼姬公主就是这样的一对孪生兄妹, 哥哥体弱,妹妹康健。 李幼如甚至翻看过了漠北王宫内有所记载的那些记录, 几乎代代如此, 就像是一个莫名的诅咒,只有康健的那个孩子能延续下去王室的血脉。 愈多了解漠北的历史,便能感觉到一股难以言说的压抑。 夏夜的风有些倦怠拂过人身子,有些沉重。 而辛夷也仿佛是避着自己一般, 这几日也不见人影,听侍女说是许多达官贵人都重金请他去府上看诊。也许里面也有不少只是拿来当借口的说辞,但能拿如此多酬金的事情辛夷是断然不会拒绝的。 她叹了口气, 这样不能自由行动且被监视的日子还得继续忍耐一段时间。 将手中的肉喂完那些鹰之后,李幼如不留恋的起身回殿内休息, 明日就是庆宴了,时隔多年,她仍旧还是要见到那个男人了。 也正因此她知晓自己心中这份焦躁不安的情绪从何而起。 李幼如侧躺在床上,从枕下摸出当初请求阿敛送给自己的小刀,紧握着刀鞘时才略微感觉心情平静了。 现在她的心并非再是以前漂泊不定的模样,从恐惧逃避到现如今些微的转变,不知觉间便已历经许多春秋。 漠北已然许久没有如此大规模的宴请他国使臣,此次也是王廷变动后的第一次正式宴请。 但也不仅仅是漠北一国,这十几年以来除却当年在奉安一次后,各国间多有大小事宜冲突,国境边界处常年都有战火。 宫宴难得令漠北王宫染上几分热闹的气息,宫中的侍女侍从们忙得到处乱窜,李幼如也不例外被侍女们一早就喊起身来梳妆。 直至傍晚一切才准备完善,达慕沙与李幼如是最后才抵达宴席的人,此时坐席上的使臣们都已齐人等待漠北王室多时。 他们大多数人都没有见过这位新任的漠北王,更没想到他进来时身后还紧跟着一位红发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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