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腊这个日期太过于敏感,周询又是主持祭典的第一把手,裴照直觉幕后黑手会在腊日祭典上搞出什么事情。 “对吧,而且我想了想,周询确实和周幸健有些什么关系,但是崔相和张侍中当初也没怎么参与剿灭叛党,牡丹干嘛对他们两个也下手?”薛容与兴奋地搓了搓手,一双眼睛里头闪着异样的微光,“——还有,牡丹又是怎么对这三人下手的呢?”
第9章 .毒鼠 姚之敬捧着一杯冷水从侧厅出来,正看见三人站在庭中,帛衣那位气度不凡,举止合度,此刻却负着手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而那个浮浪纨绔,却搓着手嬉皮笑脸地和他们家少卿说些什么。 少卿背着他,姚之敬看不见他有什么表情,观他的背部肃直,又联想少卿素来是个不苟言笑之人,立刻脑补出一张裴照的黑脸,恨不得冲过去把手里的凉水泼在那个纨绔子弟脸上。但他眼睛向下一瞟,又看见了薛容与腰间那枚明晃晃的银鱼袋,只得咬着牙,捧着水杯慢吞吞往庭中挪。 还没挪两步,他就看见另一个书吏从大理寺大门冲了进来。 如今整个大理寺都在忙着查那三位官员暴病一事,往来书吏武官络绎不绝,个个脚不沾地,恨不得一夜之间修习得能瞬间移动的绝妙轻功,跑进来个书吏也不是什么特别惹人注目的事情。 但那个书吏却看着不像是大理寺的人。 他进了门先往东侧刀笔吏们伏案揽卷的退室方向跑了几步,恍然看见裴照就站在前庭,立刻掉头朝着裴照冲过来,上气不接下气:“裴……裴裴裴少卿,周大人他……不治,已经故去了!” 原本还在和裴照嬉皮笑脸的薛容与脸色一凛,抓住那个小吏:“什么时候的事情?” 小吏本来还想撑着膝盖喘上两口,被薛容与一揪,脸色登时涨红了:“就……半刻之前,少府来人确认过了。” “容与。”一旁杨开元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此刻薛容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放开了那个来报信的小吏。正好姚之敬端着水靠近,她随手夺过了姚之敬手里的水杯递给了那小吏:“多有得罪了。” 那小吏也不认识薛容与是谁,只是看她站在裴照身旁,猜测她非富即贵,哪里敢受她的道歉,连连摆手后退,“不敢不敢。” 薛容与硬是把凉水杯塞进他的手里,脸色早就云开雨霁,仿佛刚才暴起抓人的不是她一样。她颇为和善地问道:“那周大人临终前是个什么情景?” 小吏被塞了杯水,顶着薛容与热切的目光,支支吾吾说:“属下|身份低微,哪里能看见周大人临终光景,只听少府来的医工说了一句,周大人昏迷不醒,脸色青白,后来口吐白沫,再后来白沫搀血,不久便故去了……” 薛容与闻言看了杨开元一眼,仿佛是要和他确认什么事情。 杨开元本来并不打算插手大理寺查案的细节,只管当个外围打手,供裴照驱策。但听见小吏描述周询生前情状,他的脸色也微微一动,原来一直平静的面皮上裂出一道细微的襞隙。他下意识转头过去,正好和薛容与的目光对上了。 两人的目光交接了一瞬,立刻又错开了去。 薛容与又问:“那崔大人和张大人那里现在如何了?” 小吏满头大汗:“这……下官只管周大人那里的事情……” 裴照上前一步,声音沉稳,似乎是带着点安抚的意思,在薛容与的身边说:“下午崔相和张侍中那里来过消息,两位大人病情已经平稳,虽然还未苏醒,但应该没有性命之虞。” 薛容与皱着眉头:“那怎么偏偏周询就死了呢?” 明明第一个中毒的是崔嵬,第二个中毒的是张昴,但两人发病也就到昏厥不醒,口吐白沫为止了。周询下午才开始发病,此刻才过三更,怎就这么快故去了? 她看了一眼裴照,裴照也正在思索这一层,忽而,裴照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道:“你说,这把琵琶这么名贵,牡丹就算是想要借刀杀人,怎么舍得把这把琵琶拿给那个舞女?” 薛容与脑子里像是过了电一般,被他这么警醒,立刻反应过来,刚才光顾着看琵琶的琴箱和指板,却没有关注其他部分,此刻再把目光往别处移去,似乎看清楚了什么端倪,俯身将那半截琵琶从琴箱里头拿了出来,对着光源细细查看。 果然在琴头上,四支琴轴其中的一支,颜色比其他三支都浅了那么一点。 只是之前琴都在匣子里,琴头上罩着匣壁的阴影,这些细微的颜色差别并不惹人注意。 “快放下。”裴照说,旋即转头吩咐姚之敬,“叫仵作过来。” 薛容与放下那半片琵琶的残骸。很快老仵作就被姚之敬拽了过来,他手上还带着黄澄澄的不明液体,依然是摊着两只手的滑稽姿势。 薛容与一把从老仵作身上的褡裢里抽|出一柄一臂长的弯嘴钳,用它夹住了那支可疑的琴轴,把它从琴头上拔了出来。 原本琴轴绕着琴弦,被牢牢卡在琴头上,但由于琴箱从中间断开,琴弦松驰,原本绕着的琴轴便松动了。薛容与依次把四个琴轴全部拔下来,老仵作立刻从另一侧褡裢里头抽|出一块白绢,毕恭毕敬地把那几支琴轴摊了开来。 四支琴轴上都有琴弦缠绕的刻痕,带着一股诡异的松香气,老仵作眯着眼睛对着四支琴轴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道:“少卿你看,这支琴轴上的刻痕不深,显然是新换上去的。” 裴照低沉地说:“查。” 老仵作立刻捧着那支可疑的琴轴,朝着停尸房冲去,身手矫健得像是重返了弱冠之年。 薛容与拎着那柄抢来的铁钳,也步下生风地跟了过去。 老仵作推开停尸间的门,横死的那位舞姬赤身裸|体地躺在他的工具台上,整个房间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异味,薛容与别过脸去,用余光那老仵作灵巧地钻到了尸台下,掀起垂着的白麻布撅着屁股钻了进去。 亲娘嘞,这大爷真是身手不凡。 老仵作从台子下面拖出一个小铁笼来,停尸房光线昏暗,薛容与强忍着恶心只看见笼子里几点绿盈盈的光,等到老仵作拎着笼子站起来她才看清楚,笼子里竟然是几只肥硕的老鼠,手里一个没抓稳就把那铁钳落在了地上,发出叮当一声。 “哎哟喂我的大人,您跟来这里做什么?” 老仵作转过身,还有功夫顺手掀起白布把案上的女尸兜头盖起来,一边颇为心痛地盯着地上那支弯嘴钳。 “来看看,来看看……”薛容与可不是什么大人,顶多是个大理寺编外人员,她为这仵作的矍铄精神所折服,立刻弯腰去捡,谁知道才捡起来,停尸房里那股子异味一不留神就钻进她的鼻孔直往天灵盖上窜,把她熏了个措手不及,眼前一黑就往后头栽去。 老仵作这会儿却没有刚才那样身手矫健了,一手拎着个老鼠笼子,一手捧着个证物,眼睁睁地看着薛容与朝后倒去,嘴里“哎哟喂”还未脱口,便看见一道身影迅速地跳过来垫在了薛容与的身后。 薛容与只是一时气血不通,又被那恶臭熏得三魂跑了两个,才会站不住平地后倒。被身后那人一垫一缓冲,立刻回过神来,后头那位又拎着她的肩膀把她拽正了,她便立刻往后连退三步,逃出那股臭味的势力范围。 “容与,捡个东西都能晕,这可是少见了。”方才垫着薛容与没让她倒栽葱的正是杨开元。 薛容与只觉得颜面扫地,硬着头皮装作满不在乎地在衣摆上擦了擦手,“那里头熏死个人。” “死人的味道而已。”裴照慢悠悠走了上来,目光在薛容与惨白的脸上落了一下,随即擦着她和杨开元的轮廓,落到了老仵作手中的老鼠笼子上。 老仵作拎着笼子走出来,把笼子放在了停尸房前的空地上。 似乎是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呆久了,笼中的三只老鼠感受到了光线,开始不安地躁动起来,老仵作把那支可疑的琴轴丢进了鼠笼,其中一只老鼠以为是什么稀奇物件,抖着胡须缓缓靠近,用豆子一样的鼻尖东闻西嗅。 似乎是察觉到这东西不是个活物,另外两只老鼠也壮着胆子靠近了过来,绕着琴轴盘桓了几圈,然后又胆大地爬上了琴轴,爪子抓着那名贵的木料发出细微的刺啦刺啦声响。 很快那两只就发现这东西没有什么有趣的了,便又抖着胡须缩到了笼子一角,兀自梳理毛发,唯有先前那只,好像还在思索这么个木头物件到底有个什么用处,爬上爬下还不满足,抱着那雕了花的轴首,张嘴咔咔啃了下去。 那木料名贵,这只老鼠可能从来没用过这么顺嘴的磨牙棒,不一会儿在轴首上啃出了一个可观的凹陷。 几个人围着一笼老鼠,静观其变。薛容与眯缝着眼,又想去看结果,又觉得和那几只畜生对视叫她头皮发麻,正踌躇两难之间,突然裴照往前一探,挡在了她的身前,声音里带着少见的焦急:“看!” 原来那只牙齿痒痒的老鼠突然后腿抽搐了两下,两只绿豆似的小眼睛一翻,仰面倒了下去。仵作一惊,差点跳起来,一直没敢去看老鼠的薛容与此刻也顾不得了,两只手拼命扒开挡着她视线的裴照,一眼就看见了笼子里那只四仰八叉的老鼠。 另外两只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同伴出了什么事情,还在悠闲地梳毛,而那只作死啃了琴轴的老鼠却一动不动,没过一会儿,嘴巴里冒出了一片白沫。 裴照双眉深锁,老仵作立刻用钩子把那被啃掉一个角的琴轴和不省鼠事的受害者钩了出来,那老鼠又抽抽了两下,嘴里的白沫开始泛出了诡异的粉色,再之后,便不再动弹了。 薛容与抬起头来,强忍着胸口翻江倒海的恶心,往外跑了几步,便扶着院墙一副脱力的样子。杨开元连忙追赶上去,撑起她的一条手臂,问道:“容与,没事吧?” 薛容与已经扯不动笑容了,转过头远远地指着那支琴轴,声音发颤:“就是这个东西!”
第10章 .香浓 几年不见,她这怕老鼠的毛病越发严重了? 裴照看着扶着杨开元大腿勉勉强强站起来的薛容与,神色晦暗。过了一会儿,他才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迈步过去,查看薛容与的情况。 薛容与罕见的脸色惨白,两条腿都软了,一双眼睛倒还亮闪闪,裴照觉得她目光中有种说不出的狠戾一闪而过。杨开元非常温和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道:“好了。” 裴照觉得奇怪,薛容与从来天不怕地不怕,整个肚子里只怕就揣了一颗胆,没心没肺,在国子监里的时候就是个连祭酒都头疼的大刺儿头,唯一怕的就是老鼠——但也只是一见老鼠就上蹿下跳,东躲西藏,身手敏捷得很,绝非现在这幅路都走不动的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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