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郎在公主府等候崔娘子许久,既然娘子来了,就随六郎一道去中和楼见公主罢。” 崔沅绾颔首,不欲多言。一路跟着六郎走,一面观摩着七郎与八郎。三人好似达成协议一般,你先说一句,我再说一句。同崔沅绾说的都是客套话,雕琢气息太重,一听便是早就思索好的成话。 中和楼并不高,是公主府内最普通的一座楼阁。不过这座楼连着暗室,福灵说,里面是她野心所在。 说的讳莫高深,待走进去后,无非是一些长缨枪与短利剑。墙上挂着几道鞭子,案桌上放着各式各样的匕首,一间小屋,倒是与刑部牢狱大差无几。 暗室里有扇雕花窗子,开得高,日光照射下来,洒在泛着冷光的匕首上,也照在福灵的面容上。恬静的少女背对崔沅绾,坐在藤椅上,优哉游哉地把玩着手中玉如意。 到地方后,三位小官人便闭了嘴,暗室里鸦雀无声,三位也有眼力见,忙退了下去。 “公主为何要六郎把我带到暗室里。亏得是知情,不然还以为公主是来对我用刑罚的呢。” 福灵听罢,气恼地哼了声。 “要怪就怪晏学士罢。日光所见之处,哪哪都是他的人。若我在楼上雅间等你,你来公主府的消息定会传到晏学士那边。我可不想见他那张阴森的脸了。” 福灵起身,见崔沅绾戴着帷帽愣在暗室口,忙拉人过来。 “又不是外人,你戴着帷帽作甚?”福灵催她把帷帽摘下,只是瞧见崔沅绾那张惊艳的脸盘,还是觉着话说早了些。 “路上戴着也好,省得招人耳目。”福灵叹道。 把人接来后,福灵又是一副懒散状,躺在藤椅上,颇是无趣。 崔沅绾觉着福灵此刻似一只冬眠的狐一般,被迫清醒,又慢慢迷糊。 “公主当真是怪,信上说得十万火急,怎么把我叫来了,自个儿倒是得了释放,把我丢在这处不管不顾呢?” “你没来时,我是急着让你见见这三位男郎。可你一来,我倒不知如何撮合你们四位了。” “撮合?”崔沅绾有些诧异,“话可不能乱说。我与那几位小官人本就是问一句答一句的关系罢了,萍水相逢,我记不住他们的脸,他们自然也记不住我是谁来。” 福灵回道:“这话当真夸张。旁观者清,崔娘子自然看不出六郎对你的情意来。六郎几次三番跑到我面前,旁敲侧击地叫我多请你到公主府上坐坐。照他的话说,便是远远望你一眼,此生便无憾。” 福灵模仿的惟妙惟肖,见崔沅绾脸色变了又变,觉着好笑。 “放心罢,人以后跟着你,你想怎么对他,就怎么对他。”福灵说道,“不过他定是没有晏学士好。” 崔沅绾无奈地笑着,“公主想到哪儿去了?我找三位小官人是来查事的,可不是与之嬉笑玩闹来着。” 福灵见她面有愠色,忙起身来说着讨好话。 六郎就候在外面,半刻后折回屋来,淡声说道:“公主,外面的线人走了。” 福灵面色露喜,“当真?” 六郎说是,“线人人数众多,围着公主府,时刻注视着府内动静。只是迟迟未发现崔娘子身影,后来似是又被什么事给催着,待不多久,全部撤离。” 福灵叹口气,搀着崔沅绾的胳膊往楼上走去。 雅间内早备好了茶水,福灵叫七郎八郎在外候着,却把六郎叫来,站在一旁,听她与崔沅绾说话。 “嬢嬢的意思是,崔台长在牢狱里待不久,谒禁一事会小事化了。”福灵说道,“贪污案是为新法铺路的,也不会搁置太久。这样一来,晏学士又会把你接回晏府,他把你捆在身边,你该怎么去与六郎他们仨碰面呢?” “再等等罢。”崔沅绾说道。 晏绥已为她做出了些让步,不过这还不够。他把一些无关紧要的利让给她,此时与六郎接触,定要把晏绥惹急。 “还不是时候。” 福灵不解,“那要等到何时?再等下去,我这暗室就要被晏学士的探子给挖出来了。到那时,你想见六郎一面,可是难比登天。” 崔沅绾一时沉默,怔了起来。 等到晏绥彻底沦陷下去,把心交付给她。那时她能随意胡诌出个缘由,从他身边逃离。 她需要取晏绥的精血去饲养崔家与她自己。再等等,等到崔家足够强盛,等到晏绥足够喜欢她。 只需要一个转机,就在这贪污案上。 崔沅绾回过神来,忙问道:“公主可知,这次贪污案,被高发的官员是何人?” “是嗣荣王的表弟,何隼。嗣荣王与何隼走得近,四舍五入,也能算是嗣荣王一家罢。”福灵说罢,思路猛地畅通开来。 何隼正是夏昌家老三新妇的大哥。曾有传闻,说是夏昌与老三家的新妇搞在了一起。 难不成,何隼只是替罪羊? 福灵正愣着,自然没注意到六郎的脸色骤然变僵。 “公主小心!” “倏!” 凌利肃杀气从福灵耳边穿过。再回过神来,竟见一只信鸽被箭穿膛破肚,血迸溅开来,喷到窗子上去。 “六……六郎。” 崔沅绾侧身看去,六郎满脸痛苦,他的腹间竟被一刀片扎着,刀片斜着切到肉里,血飞快渗透衣襟来。 一滴,两滴…… 地上血流成河。 作者有话说: 状态非常不好,没精力日万,努力保持日更,感谢订阅!
第48章 四十八:动容 “来人!来人!” 福灵惊呼着, 一面同崔沅绾把六郎给扶起来。 六郎脸色可见地白了下去,目光也逐渐涣散。唇色发紫,是中毒迹象。 “崔娘子小心, 这刀片上有毒。” 得亏公主府上常住着几位女大夫,府上女使慌忙一催, 女大夫便急急忙忙提着医药箱上了楼。 人命当前,福灵被这满屋血腥味给吓得不轻。两腿颤着起身,却见崔沅绾盯着雕花窗子发愣。 福灵仔细摸着脖颈, 察觉到头还安在身子上,松了口气。 “这不是晏学士所为罢?”她问道。 崔沅绾摇摇头, “方才不是说,他的人都走了么?” 雕花窗用梨木杆撑着。走近才看见,那杆子上也斜插着刀片。刀片上有毒, 自然没法取下来。再走进些, 借着光,刀片薄面浮现着金凤暗纹。金凤多绣在行首抹胸上, 艳扉淫靡。 这定不是晏绥手下暗卫军所为。崔沅绾抬头环视屋内一圈,又推开门出去。这方阁楼周围都是林木, 府外一片平方,刺客无法乘机行刺。 天边乌云翻腾, 青紫一片, 似有下暴雨之势。 “崔娘子, 你快进来, 这楼顶破了个小圆洞!” 福灵一声惊呼,待崔沅绾快步折回去时, 福灵正仰头望着楼顶, 满脸惊讶。 “想是趴在楼顶, 破瓦扔刀片的罢。谁没事看楼顶呢。”福灵叹气,指着地上被几位女大夫围绕起来的六郎,说道,“六郎是中了毒,不过大夫说此毒不致命。想来只是威慑人的罢。” 六郎浑身抽搐着,崔沅绾想过去看看,却被福灵给拦住。 “别看了,很吓人的。六郎没事,我这就叫七郎八郎把他抬屋里去。” 唤来人,将六郎抬出去,唤女使来擦地通风。一番动作,福灵做得流利畅快。只是遇刺起初,她有些惊慌。剩余时候,冷静的不似她平日作风。 “这样的事,从小到大,遇上的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福灵把崔沅绾带到前堂去,不慌不忙地叫女使给崔沅绾倒茶上方糕。 福灵叫崔沅绾尝尝这绿豆糕,“吃罢,人一遇险心里发憷,最容易生病。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回去后才能安然面对身边人。” “我不怕。”崔沅绾望着茶盏冒出的腾腾热气出神,“只是在想,今日这事幕后主使是谁?” 福灵:“还能是谁?一想便知是那些欲想谋逆的小人。他们本可以冲我来,趁着新法颁布,爹爹分身乏术,京中隐隐有乱,刺杀我而后快。” “从前这些刺客都是这样做的。不过没能得逞,禁军看守愈发森严,他们根本找不出个空子窜进来。”福灵说着,蓦地觉着疑惑:“这次为何冲着六郎而来?难道只是给个警告,想威胁我么?他们知道我常出入皇宫,若是我有事,不论事情大小,定要一五一十地告诉爹爹。他们是不是怕了?” 只是这样说来疑点满满。福灵蹙眉,不觉捏紧手中方帕,拼命回想着方才细节。 “往日都不用刀片的。”福灵说道,“毕竟不敢真的揭竿而起,只是挑衅而已。今日下狠手,那毒虽不致命,可看大夫支支吾吾的样子,像是有隐情。” “命最大,能活下去便好。”崔沅绾安慰道。 “是我给公主添了麻烦,公主本不必为此操心。若非我有事相求,六郎也不会遇险。” “当然不是!”福灵忿忿不平,“说起来,还是六郎派人传信给我,我才想起来有他哥仨来。儿时六郎曾与我见过几面,此后再无音讯传来。要说再联络起来,也是七月底那时。他想同我见面,起初我并未答应。后来崔娘子提到想查事,我才把此人引荐给你。” “要怪就怪我好了。”福灵本想说句好话叫崔沅绾放心来,谁知话音一落,崔沅绾脸上忧愁更甚,看得她心都揪了起来。 “都是愿打愿挨的事而已。当初原本另备着一批人供崔娘子选择,是六郎千说万求,说非要为你办事不可,就算拼上自个儿这条命,也要给你办成事。多年未见,幼时淡薄孤寂,不曾想遇上崔娘子,竟成了一座火山来。” “话可不能乱说。”崔沅绾觉着福灵的话好笑,面色也缓和几分。 恰好女大夫走来,在福灵身边嘀咕几句,话说罢又走了出去。 “他想见见你。”福灵说道。 崔沅绾不解,她与六郎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人家这会儿受伤,她去屋里看望。毕竟是有夫之妇,公主府人多,还是要避嫌来的。 “为何要见我?” 福灵轻笑,看破六郎这份心机。 “定是有话要对你说。你就当他是个拿钱办事的探子就成。戴着帷帽去,隔着几层帘子,不碍事。” 见崔沅绾仍在犹豫着,福灵叹口气,满是无奈:“方才女大夫说,六郎身上的毒已经解开了。不过这伤口处太过微妙,这处一划伤,精|气大泄。女大夫还交代几句,我听得懵懂。听她的意思,这伤说严重,倒也不严重。不过有伤的人难行,崔娘子去瞧他一眼,兴许他也能好得快些。” 拗不过福灵,崔沅绾便依她所言,帷帽一戴,全当是还福灵个人情。 屋内女大夫都退了下去,福灵也在屋外守着,屋内只有她与六郎,隔着几道珠帘,遥遥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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