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来,还是父兄做过了些,非得永除后患,将已在佛堂苦修的景妍冰强接出来,逼她另嫁他人。 恐怕到那时,洛老爷就对她和景家恨之入骨,只是没像洛玉瑯那样,事事显在面上而已。 现在是她自己违约,再次让洛府蒙羞,正好如了他的愿,让他新仇旧恨一同计较。 行尸走肉地过了半世,她也活明白了,那些个所谓荣华,洛府主母的虚名根本没有半点用处。 有时甚至在想,她其实还不如那个早死的景妍冰,起码她有人念着。 老太君和景畴行目瞪口呆地看着被送回来的五个小娘子,想去问洛诚,却遇到了个锯嘴葫芦,行了礼就驾车离去。 一问才知,老太君恨恨骂道:“早知这是个不省事,没想到竟蠢笨至此,自己撞了南墙,早已没了回头路,还心生枉念,见不得别人好。” 景畴行也气极了,“明日我就去洛府。” 其中一位胆大些的小娘子,开了口,“洛二公子和玉霜姐姐也被一同驱逐出了洛府,如今待在自己的宅院里。” 伏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的受害者,惹得老太君心烦,“将她打发走。” 景畴行却理智得多,“母亲,事已至此,说到底是洛府子嗣的错,既然玉霜不得力,不如将她顺势嫁了去,也好为我们所用。” 老太君立刻醒悟,“这样最好,你正好以此为由,上门去找他。” 可怜景妍凝,因为洛老爷处置时,景家无人在场,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已被禁足。
第二百章 表演 景畴行前去洛府时,就得知洛老爷气病,不便见客。 其实这样正合他意,他的目标从来都是洛玉瑯。 洛玉瑯听到他的所求,满口答应,说既然断了人家小娘子的生路,就该给人家一条活路。 景畴行顺势提及,“幸好还有四个好的,不然这桩婚事,还真对不起你。” “这可不好说。”洛玉瑯接得极其自然,仿佛这样的话并不伤人。 景畴行几乎气死,还不能当面撕破脸,强压着心中的情绪,以长辈的口吻说:“玉瑯,你这话可轻易不能出口,关乎名节,是要死人的。” 洛玉瑯挑了挑眉,“舅舅一向知道,我是极为挑剔的,一旦我厌恶了什么,连看都不想看一眼。舅舅还是以大局为重,莫要损了景家和洛府两族的颜面。” 景畴行无奈之下,只得拿出最后一招,“你不是说要守孝三年吗?景家的女儿多的是,凭你选就是。” 洛玉瑯轻咳了一声,来不及表态,纯笙就来报,“家主,有客至。” 景畴行只得眼睁睁看他被纯笙推着,说了句客套话后,飘然离去。 独自呆坐半晌,对外面说道:“请你们主母出来,说我有事与她说。” 外面有人回禀,“夫人昨晚不知为何,伤了脚,根本起不了身,已经交待了,无论何人来找她,她都不见。” 景畴行以为景妍凝是因为昨日之事迁怒于自己,怨怪自己强逼着她做有失她颜面的事。 再一想,洛玉瑯既然发话,说要守孝三年,那三年之内,自然不论婚嫁。他也不必急于一时,大可以徐徐图之。 更何况,看来洛玉瑯腿上的伤是不会好了,身有残疾,就算是洛府家主,比景家门第高的人家恐怕也会有所迟疑吧? 洛玉瑯在景畴行灰溜溜走后,跪在灵前,叩谢着母亲,在他看来,难题之所以能解,是母亲在天有灵,眷顾于他。 纯笙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他听时,他直接挥了手,“这样污秽之事,不必说与我听。”就算是与景玉霜有关,也与他没有关系,各人有各人的执念,就看谁得上天眷顾了。 看着终于清静下来的洛府,终于清静下来的灵棚,洛玉瑯重新长跪在灵棚里,安心为母亲守灵。想起那个此时必然在埋头苦算的穆十四娘,怀着私心想,我在这里水深火热,你也莫太清闲了,才好显得我们如在一处,夫唱妇随。 穆十四娘确实如他所愿,整日不得闲。白日里算帐,晚上还得抽空为他绣衣衫。忙碌的好处就是,没时间胡思乱想,倒头就能睡着。 再者,洛玉瑯拿给她看的,全是南唐的帐本,更让她欣喜,觉得洛玉瑯这算是答应了她的所求,提前让她熟悉南唐的风土人情,免得她初来乍到,不懂得如何管理南唐的绣坊。 洛府出殡那日,风光异常,除了洛府主母不见人影外,一直卧病在床的洛老爷居然也亲自送行。景玉霜也终于再次见到了洛玉瑯,与住在洛府时不同,此时她的目光中充满了令人畏惧的神色。 洛二公子不知为何,每当有人路祭时,都哭得特别伤心,洛诚他们拦都拦不住。 洛玉瑯求救似地看向洛老爷,洛老爷居然说道:“他这是替我哭呢,就全了他的孝心吧。” 洛玉瑯只得将头上的孝布拉低些,免得路人以为他这个正牌的孝子不如过继的儿子心诚。 棺木下葬时,洛二公子更是哭得呼天抢地,连景玉霜的风头都抢去了。洛老爷终于在族中长老面前说了句,“你如此纯孝,我断断不会将你抛却的。” 洛玉瑯看着直愣愣望着自己的族中长老,只得接了父亲的话,“二弟确实纯孝,以后好好读书,日后也好为族中效力。” 洛二公子这时才像得了宽恕一般,哭死过去。洛玉瑯无奈地看他被人抬走,轻叹了口气,也是个人才,将他因为母亲下葬的悲伤搅扰得无影无踪。 洛老爷则看着自己早就修好的坟莹,对洛玉瑯说道:“瑯儿,没想到,终有一日,你母亲竟能回到我身边,日后能日日与她闲话家常,永不分离。” 最后四个字说得极轻,只有他身边的洛玉瑯听得见,不由得悲从中来,“父亲,母亲若有灵,自然希望你能长命百岁,含饴弄孙。” 洛老爷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原来你还知道纲常伦理,无后为大,我还以为你从没想过呢。” “兹事体大,玉瑯怎敢忘记。”洛玉瑯看着那抔新堆的黄土,“母亲应该明白的。” 他始终认为,自己能与穆十四娘相遇、相知、相爱,是与母亲冥冥之中的眷顾相关。 否则,他为何会有跳下红崖之念;若不是穆十四娘下去寻他,他也不会找到山洞;更不会因为找她,寻回母亲。 良久之后,洛玉瑯看着父亲略显苍老的背影慢慢走远,才让纯笙推着自己沿小径散散心。 如巨石一样压在心中将近十年的事,到今日终于有了结果,母亲得以正名,更入土为安。 现在他只想去看看穆十四娘,问她这段时间可曾像自己一样,无一刻忘记过她。 更想问她,要晚上三年才能娶她,她可愿意与自己一同去南唐走走,再之后去后周和南汉。看看当地的实情与她所看的札记可有出入。 “玉瑯。”洛玉瑯闭了闭眼,暗暗叹了口气,景玉霜已经轻移莲步,来到他面前。“玉瑯,如今姨娘已经入土为安,你也该放心了,要身体为重啊。”依旧是轻柔的语调,也依旧让洛玉瑯冷眼以对。 “弟妹当以规矩为上,莫效仿景家的那些女子,视伦理纲常为无物。我是家主,更是玉玦的长兄,你若还记得半分礼仪,也该知道如何称呼我。”洛玉瑯觉得自己已经前所未有的和睦,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她与洛玉玦已经搬离了洛府祖宅,从此后,如亲戚般走动而已。 景玉霜虽有所准备,但还是被他公然鄙夷自己的品行而感到愤怒。“我为何会嫁给他,你应当明白的。她们做了丑事,与我何干?” 洛玉瑯手指轻叩轮椅扶手,意有所指地看了她一眼。 “你向来是不信我的,我也不想辩驳。我已经准备了和离书,就算全天下人反对,我也要凭自己的心意做事。”景玉霜的话让洛玉瑯皱了眉头。
第二百零一章 盘算 “你因为姨娘的缘故,对景家颇有怨言,继而对我也有了看法,我不怪你。只恨我自己,势单力薄,帮不了你。”洛玉瑯实在不想再听,“这是我与景家的事,与你无干,我尚有事,你自便吧。” 纯笙立刻推着轮椅准备离去,景玉霜快走两步拦了下来,“我对你是真心的,我要和离也是真心的,你再不喜欢,日后也要娶景家的女儿,与其娶个与你不同心的,为何就不能娶我?” “景家的女儿可以从来不要颜面,可洛府的规矩仍在,你现在是洛二公子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洛府的媳妇,莫损了洛府的颜面,惹得父亲再次动怒。”洛玉瑯没想到景玉霜竟可以如此癫狂,全然不顾其他。 “除了我,没人可以嫁你。”景玉霜的坚定更令洛玉瑯无语,不想再与她多言,“你再不守礼,我就唤人来了,如此一来,父亲必然知晓,你该知道后果的。” 景玉霜缓缓后退了两步,让出了路径,看着洛玉瑯目不斜视从自己面前经过,“我会让你明白,我才是真心对你的人。” 可惜洛玉瑯仿若未闻,轻声交待着纯笙,“推我去见父亲。” 洛老爷似乎对洛玉瑯此刻就要去南唐的想法并不意外,“先暗地里去摸个底也好,只是毕竟都是族人,下手时讲些情面吧。” 洛玉瑯点头应承,“父亲,我只是想让自己当个明白的家主,并没打算翻天覆地。” “你放心去吧,家中一切有我。”洛老爷突然想起一事,迟疑了半晌,还是想打听一下,“既然你心中有人,守孝三年的事,还是应当早些安排妥当,你能拖,旁人也可未必能等。” 洛玉瑯没想到父亲会如此直白,“她年岁未到,不急。” “今年不急,三年也不急吗?”洛老爷见他如此不老道,不由得替他着急。 “不急。”洛玉瑯笃定的说,洛老爷却会错了意,点头不止,“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 洛玉瑯心急想去找穆十四娘,根本没在意父亲的意有所指,胡乱地应承下,就坐车赶往别院。 穆十四娘正埋头算着帐,余光里闪过一抹白色,抬头就看到洛玉瑯站在门前,也不进来,静静看着自己。 看惯了一身红衫的洛玉瑯,穆十四娘眼光停留的时间长了些,“不过短短时日未见,就不认得我了?”洛玉瑯一脸哀怨,缓缓走近。 孝服里面的红衫若隐若现,就连头发上的金环都是用红白两色的丝带系着,脚上的红靴还是十分显眼,这样装扮的孝子也算是前所未有了。 “这阵子算得我头都炸了。”穆十四娘虽然也想安慰他两句,可他一走近,她就看出他明显是哭过的,一想到人家刚刚伤心完,自己又提,是不是不太好? “可有看出什么问题?”洛玉瑯寻了靠椅坐下,接过青荷递来的热茶。 穆十四娘拉开抽屉,从里面抽出几张纸笺,起身送给了他,“一家之言,要是写错了,你全当没看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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