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十四娘却有些过意不去,“不必因我受这种委屈,只说车里只有你,还是报官吧?” 青荷以为她受了惊吓,有些胡言乱语,安抚道:“公子的事从来不报官,他们都受了伤,对方必然没讨到好,一切等公子回来再说。” 初始觉得没什么,但睡至半夜,穆十四娘却惊醒了,耳边犹自响着刀剑相鸣之声,倒是没梦到什么可怕的事,只觉得有几分害怕。 “姑娘,你醒了?”青荷的声音从帐外传来,穆十四娘拨开丝帐,见青荷窝在软榻上,正抬头看她。 “你,这是守着我?”穆十四娘心中暖得一榻糊涂,想也知道,青荷是担心她害怕。 “一切都过去了,姑娘快睡吧。”青荷继续安抚着她。 穆十四娘忍着眼中的泪,“你上来睡吧,那里冷。” 见青荷没有动静,一直催促着,直到她搬了被子与她并排躺在床上,才安心躺下。 “我头次遇见这种事,一连好几日都睡不安宁,姑娘想必也是头次遇见吧?”这一折腾,两人都没了睡意。 穆十四娘说道:“嗯,以往总担心会遇到坏人,但都是担路抢劫、丢失财物之类的。”穆府庶女的将来,她不愿去想,自然不愿提及。 青荷却比她明白得多,但公子有言在先,能瞒一时算一时,就算要说,也该公子亲自开口。
第一百一十九章 针锋 除夕夜的遭遇,让穆十四娘于心有愧,青荷去探过,说受伤的几人都只是皮肉伤,将养些日子就会好。她才稍微安心,却再不好意思出门闲逛。 幸好她手上向来有活,就算闷在别院,日子倒也充实。 京城的洛玉瑯却没她这样自在,年二十九夜里归的家,直接见过父亲。洛老爷见独子归来,自然十分高兴,父子俩一共吃过饭,席上只提朝廷对他治蝗的嘉奖,其他的事一句未提。 洛玉瑯猜测明日,就算父亲不提,那位也会按捺不住。一连赶了几日的路,确实乏得很,在自己的院子里一觉睡到正午。 依然去给父亲请安,那位果然候在那里。洛玉瑯心下明白,不阴不阳地请了安,却并不留着离开,而是老神在在对向而坐,端着茶轻吹轻饮。 那位果然没忍住,“瑯儿,听玉霜说,你在苏城过得挺好?” 洛玉瑯却只挑眉看了看她,并不打算答话。 洛老爷只得做起了和事佬,“好不好,还不是当差吃饭,我听洛诚说,你没少吃苦受累,你身子不好,别舍本逐末,去争那些个虚名。” 这话说得极为地道,看似平和,却字字皆有所指。 父亲开口,洛玉瑯自然会回应,“父亲说得极是,我不过是遇着了,事不办妥,也不能走。原以为别驾只是抄抄写写,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哪曾想,还会遇到这种事,你说这蝗虫不好好在家待着,非要自寻死路的去吃别人的庄稼,最后落得溺水火烧的下场,实在不值得同情。” 这话也说得极为地道,也是另有所指,而且还带着他一如既往的风格,毫不留情。 “我昨从宫里回来,玉霜此次随诰命入宫,连皇后娘娘都称赞她仁心仁德,生得一副好心肠,最适合驯服浪子了。”洛府主母,景家嫡女,景妍凝丝毫没受他言语的影响,自顾自地说着。 她这话说得最为地道,洛玉瑯往日没被人称呼他为‘浪子’,相比之下,洛老爷和洛玉瑯意有所指要含蓄许多。 此举果然激怒了洛玉瑯,冷哼一声,“父亲,记得我离京时,你总催我成亲。原本还不知自己为何会讨厌成亲,现在倒是明白了,我洛玉瑯的新娘,那双手绝不能露给外人看,别人看过了,我嫌脏。” 这话够狠,不说不喜女子抛头露面,而是选用了最狠厉的言语,将对方贬得如落泥浆,还是终身洗不净的那种。 洛老爷倒是只挑眉,为掩饰尴尬,端起茶杯,刚饮了一口,就开始咳嗽,门外的洛诚听到动静,赶紧进来,从多宝阁上取下一个匣子,取出里面的玉瓶,倒了两粒小药丸在洛老爷的手心,看着他吞下,又端了茶奉给他,之后轻拍着洛老爷的背,一直观察着他的脸色,直到洛老爷不再咳嗽,才收回了手,目不斜视地出了屋子,带上门。 屋里其余的两人皆眼眸低垂,似回避着对方,又似在等候洛老爷吃药。 回过气来的洛老爷,有些力有不逮地说道:“瑯儿,难得回京,无事就出去逛逛,寻些同年,喝茶也好,喝酒也罢,既入了官场,就应了它的规矩。” 洛玉瑯知道这是老父亲在为自己的解围,如果不是父亲刚才那一顿咳,今日定要论出个子丑寅卯来。 “是,父亲,孩儿这就去换衣衫。”洛玉瑯起身,却并未再给对面那位问安,径直仰首走至门前,还用脚踢了踢门,等洛诚开了门,他出了门,等门关了后,才听到他对洛诚说话,“你难得回京,今日就不必再跟去了。” 洛诚自然应承。 屋内的人直到他的动静离去许久,洛老爷才开口,“唉,原本以为苏城半载,当真改了性子,谁承想,依旧如此,我身子不好,有心无力,也不忍强逼于他,让他与我也反了目。” 洛府主母景妍凝却冷笑一声,毫不给他情面,“任谁想帮他,他也躲不过。”说完也起身离去,颐指气使的模样,与洛玉瑯有得一拼。 待她走后,洛老爷望着早已关闭的房门呆了许久,“你们都不懂他,我不勉强他,是因为我知道,他以往假意臣服,只不过时机未到而已。”洛诚一个上午就将苏城的事交待得明明白白,且不说那位小娘子有如何迷人,单就她能让自己的独子倾心,就让他欣喜。 这个独子并不算白养,名声坏一些,就让它坏一些吧,有时候,反而是好事。 洛玉瑯照样旁若无人地骑马走在街面上,最后七拐八拐,还是到了上次他与穆十四娘相处数月的宅子,墙上依旧挂着他为穆十四娘画的画,还有她写的字。 看起来现在能与穆十四娘日日相见,关系也比常人亲近,可两人到底如何,他却非常清楚,自己并未走进她的内心,她亦未对自己心动。 他会继续坚持下去,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坚持的路上,也想要时有甘霖,解解渴,才能有继续坚持下去的动力。 屋内亦无旁人,洛玉瑯望着穆十四娘的画像,“我要如何才能让你知道,我对你,与旁人对你不同。我要如何才能让你知道,你对我何其重要。” 心烦意乱之下,抬眼望见穆十四娘当初爬过的桃树,现在只剩桃枝,还覆着冰雪。“其实你并不是个老实人,却一味的在我面前装傻充愣,偏我还信以为真,你说我是不是傻?” 可惜这个问题,就算他直接去问穆十四娘,也不可能得到最真实的答案,何况现在面对他的,只剩那枝桃树枯枝,佳人远在苏城别院。 万般无奈的洛玉瑯只得回坐到案几前,挑出一本书,来打发这难掩的时光。看了几页,越发烦闷,“也是奇了怪了,往日在别院,也不常见面,为何我就能一本书翻到天亮呢?” “能如此牵动爷的心,看来,过了年,你也大了一岁,再不好装傻,我也不必再等,直接与你摊牌算了。反正这个年,京中的事也不必再瞒了。”洛玉瑯望着墙上的穆十四娘,问她,“你要对爷有信心,别老想着逃来逃去,逃到哪能逃得过爷的手掌心?”洛玉瑯说完,觉得自己居然像个傻子在这里自说自话,失笑不已,重新拿起书,强迫自己一页一页看下去。
第一百二十章 逼婚 即便洛老爷和洛玉瑯都作足了心理准备,但景家此次的反应还是令他们意外,洛老爷已经称病多年不入宫,洛玉瑯也有意错过了年前的入宫觐见,但年后初三,景家的人就不请自来,领头的人还非常有份量,是景妍凝的长兄,景玉霜的父亲,景家当家人景畴行。 借口是洛老爷身体欠佳,不忍心劳动他去景府拜年,两府亲如一家,他身子尚算爽利,走上一遭也不算什么。 洛老爷迎到书房,客套之后,景老爷执意要请外甥洛玉瑯出来说话。见过礼之后,先是夸赞了他一番,言语之间,就差没将‘浪子回头,千金不换’这八个字说出来。 而后话锋一转,“年前入宫,老太妃特意将我夫妻二人留了下来,念叨了一番玉霜的婚事,说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特意停顿了一下,饮了口茶,才似乎勉为其难地说道:“还说玉瑯如今也算成才,年纪也适宜,此时不成亲,更待何时?” 话说到此,陡然停住,却一脸轻笑地望着洛老爷。 洛老爷没由来的咳了一阵,并没有及时接话。 洛玉瑯则一直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小几上点心碟中的干果,似乎挑来挑去,没一个是他中意的,却又一直不甘心,所以一直在翻来覆去的挑。 场面顿时冷了下来,只剩洛老爷应景一般地咳嗽着,洛诚不请自来,照常拿药端茶,一气呵成,旁若无人。 待洛老爷再也拖不下去,挥人让洛诚回避,“这孽子的婚事,自来是我的心病,柔弱一点的女儿家,嫁了他,只怕没好日子过,到时候空成一对怨侣,还害了人家;这刚强一点的,娶进来,若合不来,日日鸡飞狗跳,我这把老骨头也不必活了。”似乎有些喘不上气,喝了口茶,“所以,我早与他说了,他自己的事,自己摆平,能哄着人嫁进来,是他的福气,哄不进来,等年纪长了,就老实听家中安排,好好生儿育女,承继子嗣。” 这话是景老爷头次听说,望了眼陪坐一旁的洛府主母,自己的嫡亲妹妹景玉凝,后者却与他一样茫然,似乎也是头次听说。 景老爷轻笑一声,那声呵呵,既像是长辈慈爱的笑,更像是为自己即将开口的话做些铺垫,“玉瑯幼时确实淘了些,可这年多来,不是长进了吗?年少不狂枉少年,娶了亲之后,自然就懂事了。我看,不如就称了宫中老太妃的心愿,今年之内,将婚事办了,免得回府老母亲念叨,入宫老太妃念叨,弄得我们夫妻俩左右不是人。” 这话已经说到极致,可惜洛玉瑯并不想顺他的意,见他并未指名道姓,居然连姿势都没变,依旧玩着碟中的干果,还一个胜一个的嫌弃,鄙夷的脸色毫不掩饰。 洛老爷先是望向他,随后望向了他手中的干果。“瑯儿,你说呢?”这事不该他一人顶着,是洛玉瑯另有想法,就该亲自面对。 “父亲,说什么?”洛玉瑯听见父亲叫他,抬头对视,却双眼清明,毫无杂念,仿佛他一直都只是个陪客,刚才长辈们说的,皆与他无关。 “说你的婚事。”洛府主母景妍凝自然要为兄长助力。 “我的婚事有什么好说的?”洛玉瑯依然吊儿郎当,跟往年聚会的脾性丝毫没有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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