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儿忽而抬手一指, “娘亲爹爹快看!” 远方水雾天际下, 一行沙雁飞过,平白增添几分诗意美感。 怜儿想看了半响, 忽而跑回桌上拿了纸笔, 宣纸被铺在小桌上,他拿着最简单的炭笔, 一边张望天际,一边在宣纸上涂涂画画。 何镜与戚如穗惊诧对视,皆不知晓怜儿竟还会画画。 一张宣纸很快被炭笔画好, 男孩低头看了看, 又抬头看向远方, 神情难免失落。 这不是相差太大, 是根本毫不相干。 待何镜看见儿子所作之画, 没忍住笑弯唇角,怜儿羞得欲收回画卷,奈何宣纸已被娘亲拿起。 看着纸上几个碳黑的波浪与歪歪扭扭的小人,戚如穗压下唇角弧度,努力夸道,“怜儿初次作画,化成这样已经很厉害了。” 虽笔触稚嫩可爱,却也能看出是用心所画。 “娘亲骗我,我画的明明不好看。”怜儿失落喃喃,他是见过丹青大家的,上次来给他与爹爹作画的妇人,几笔下去便绘得栩栩如生,堪称神奇。 戚如穗见宣纸上空着一处,她将炭笔塞到怜儿手中,当着儿子不解的面抓起他的手,戚如穗神情认真,几笔勾勒下去,三个小人的身影跃然纸上,连衣摆的弧度都一样。 是她们一家三口方才赏景的画面。 怜儿惊了片刻,眸子瞬间发亮,“娘亲会作画?” 何镜看向戚如穗,眸中也有些许惊讶。 “算不得会。”戚如穗放下炭笔,揉了揉男孩脑洞,“你若是喜欢作画,娘亲可以寻人教你。” 怜儿小心收好宣纸,架不住内心雀跃,只说想学习丹青。 几人行在青石板路上,秋风一卷,金黄枫叶从空中打圈飘落,恰巧落在怜儿脑瓜上,男孩将头顶叶子摘下,小心翼翼放在包里。 “怜儿哥哥,你捡叶子做甚?”澜儿好奇凑上去,也从地上捡起片叶子。 怜儿认真答,“这叶子很好看,我想回去夹在书中。” 澜儿点点头,跟着从地上捡了几片,他也要夹在书里。 一旁乐儿笑他是学人精,澜儿瞬间不服气,几个孩子打打闹闹,跑的飞快。 戚如穗缓缓出声道:“待过了秋日宴,我们便启程去京城,恰巧能与若竹她们做个伴,有澜儿乐儿作伴,怜儿也不至于路上无聊。” 何镜没有异议,他只盼能早些见到爹爹,七年不见,也不知爹爹如今过得如何。 天际残阳似血,孩子们还在前面奔跑玩闹,戚如穗与何镜走在最后,二人步伐很慢,余晖将影子拉的很长。 “妻主从未告诉我,你还会作画。”何镜轻声开口。 心底说不清的情绪蔓延,他认识戚如穗十年,嫁与她七年,竟也是初次见到她作画。 戚如穗步伐一顿,侧头解释道:“我学画只是为画些衣衫样式,并不会画人像,后来戚府聘了许多画师,我便也没动过笔。” 曾经何镜的许多衣衫样式,都是她一笔笔画出的。 原是如此,何镜垂眸。 “你若是想看,屋里还有我曾经画的册子,待回去我拿给你看。”在进府之前,戚如穗开口说。 江述将下午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戚若竹听的拧紧眉头,江南城什么时候竟出了陈意这般人物,且不说一点男子羞耻心也无,八字都没一撇的婚事也当了真,胆子大到竟敢爬何镜肩上了。 “姐夫,你莫生气,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明日他若敢来挑衅,看我如何收拾他。”戚若竹义正言辞,眉眼皆是愤愤。 何镜只是笑笑,说自己并不生气。 入夜,阿言将熏香的锦服挂起,又在妆匣旁挑配合衬的首饰,挑着挑着便与小夏起了分歧。阿言觉得虽是宴会,仍要端庄沉稳才配少主君的位置,小夏则觉得金银首饰同栀色锦服更配。 见少主君走来,二人闭上嘴,只让何镜来抉择。 左侧是羊脂玉,右侧是镂花金,望着桌上截然不同的风格首饰,何镜也有些犯难。 “若是公子两个都不喜,再挑些旁的也成。”阿言贴心出声,又将其他的妆匣打开。 “是啊少主君,不如用这套玛瑙的。”小夏捧起一只草色玛瑙,阿言蹙起眉,“这色老气,不如用玉器好看。” 二人皆是为了他思量,谁也不想让何镜在秋日宴上失了面子,或被旁人压下一头。 眼见阿言与小夏又意见不和,何镜抿了抿唇,只说明早再定夺。 待阿言与小夏离开,何镜独坐镜前半晌,他拿起桌上两条项链,起身推开暗门,可下一瞬又愣在原地。 望着与昨日截然不同的廊内,何镜迟了半响才迈进去。 软裘铺满长廊,熟悉的长明灯悬在一侧,映亮整条长廊。拐过那条弯,地上仍旧放着几簇熟悉的茶花。 过往种种浮现何镜心头,他匆匆移开目光,朝着尽头走去。 屋内明亮,戚如穗就在门后整理册子。 “知你要来,我便没关门。”见何镜半响不动,戚如穗温声开口,“站在那做什么,地上虽铺了软裘,却也比不得屋内暖和,快些进来。” 何镜这才迈进屋子,他合拢房门,吸了口气走到戚如穗身旁,“妻主这是做什么?” “下午不是同你说了,这便是我画过的册子。” 望着桌上一沓装订成册的宣纸,何镜微微瞪大眼眸,他将手中东西放在桌上,又拿起一本册子翻开,里面确实都是素笔勾勒的衣衫款式。 画中小人皆没有五官,重心只在衣裳处。 一开始确实正常,只是越往后翻,画中身影逐渐变了模样。 落款是天弘二十一年,小人的身影从一个平凡匀称的身影逐渐变得单薄瘦削,莫名的熟悉令何镜继续看下去,身旁戚如穗欲言又止,却没有阻止。 往后每一页,小人的身影皆有些许变化,除却衣衫款式愈发华丽,小人似乎也在逐渐抽条,从一个瘦削少年长成亭亭玉立的男子。 而小人身上绘制的每一套衣衫,都曾化为实物出现在何镜身上过。 画册最后一套,恰是当年雪夜里,戚如穗赠他那套玉锦冬衣。 她耗了许多心血,世上再无第二套相同衣衫。 何镜心跳快速,他缓缓放下画册,“当年我从戚家铺子订的衣衫都是妻主所绘制的?” “不止如此。” 见何镜看向自己,戚如穗轻声开口,目光缓缓扫过男人腰身,“你当年所有衣裳,都是我亲手制的。” 何镜心下震撼,半响后才匆匆合上画册,却见反面记着繁杂小字,他仔细看去,却发现都是尺寸符号。 “这是什么?”他下意识问。 戚如穗并未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看了他一眼才开口,“是你在京中那几年的裁衣尺寸变化。” 世家公子每月都会令裁缝量身,好及时将衣衫修改至合适尺寸,何镜从未对此有异。戚如穗是衣铺老板,手上有这些记录再正常不过。 何镜能看出第一行记录的是他身量,从十四岁到十七岁,少年初长成,身高抽条许多。 往后几行记录却有些看不懂,戚如穗挨个为何镜解释道。 “这是肩身。”变宽了一些。 “腰量。”十六岁那年后便没怎么变了。 “臂长。”也未怎么变。 见戚如穗沉默一瞬,何镜侧眸去瞧,眸中满是疑问。 “是臀量。”也变大了些。 戚如穗话语落地,便能感受到何镜一瞬僵硬的身子。他耳根猛的发烫,手中也似烫手般放下画册,又匆忙拿起另一本。 入目第一页便是套大红婚服,这也是唯一一件绘了颜色的小图,何镜记得清清楚楚,这就是他与戚如穗成婚时穿的那件,连上面勾了几根金丝他都记得。 往后几页与上一册没什么不同,可是再往后,细微的变化令何镜不由自主的翻下去,衣裳逐渐变得宽松,他指尖又翻了一页,图上小人挺起的小腹尤为明显。 显然是位怀孕的男子。 何镜睫毛一颤,便听戚如穗解释道:“是你孕五月那会儿。” 那时他孕相初显,寻常衣衫穿着有些束缚,何镜那会儿穿的都是特制的孕郎衣衫。 画像停在后一页,图上小人的孕像已极为明显。再往后,便都是空白页面。 彼此心知肚明的原因,何镜孕八月早产,孩子出生后,戚如穗便没怎么回过府,这画册也未继续画过。 何镜垂眸放下册子,却见最后一页隐隐透过墨迹,他下意识翻开,却猝不防及被戚如穗按下手。 “往后莫看了。”她急匆匆开口。 即便只有一眼,可何镜也看清纸上所绘,他心跳霎时加快,脸上也不可控的发烫。 似春宫一般的淫/画,虽没有五官,外人也绝对瞧不出是谁,可无论是腿/内胎记还是那朱砂点的红痣都明显昭示,图上的男子就是他自己。 何镜红着脸怔怔看向戚如穗,后者神情复杂,“喝多时胡乱画的,画完便锁在柜里了,你若在意,我便将它烧了。” 何镜面上烫的不行,他初次遇到这种事,也不知如何回答,见戚如穗真欲烧了它,还是下意识抬手拦住。 “……既妻主喜欢,那便留着吧。”他垂下眸,强忍着羞赧,“莫让旁人看见便好。” 待画册被重新锁起,何镜也终于想起正事,“我来是想问妻主,明日秋日宴,用哪个更相衬一些。” 望着何镜手中的首饰,戚如穗思索半响,只说让他等等便转身离开,回来时手上多了个锦盒。 锦盒内是一套镶金云纹冰种玉饰,一瞧便比何镜手上两个透亮华贵。当年二人成婚时,共备了五套首饰,其中这套便是未用上的,后来便一直闲在柜里。 “妻主,这套是否有些过于华贵?”何镜犹豫开口。 戚如穗摇头,将玉镯套在何镜手上,“配你正合适。” 何镜本就白,用玉衬却并不俗气,甚至更显气质冷清矜贵,不染尘埃。 “时辰不早了,今日早些歇下吧,明日来人多,怕是从早到晚都不得闲。” 戚如穗收起桌上那条金玉链,见何镜不语站在身侧,她试探开口道:“你今夜可还要歇在这?” 何镜思绪被拉回来,眨了眨眸子道:“妻主允吗?” “自然。”戚如穗答的极快。 何镜点香铺床,在床上等待的时间,他忽而想起下午画舫上时,戚如穗说的那句话。 ‘你在意吗?’ 他在意戚如穗身边出现旁人吗,何镜曾经在意过,奈何没有用,偏院那几年早磨平了他的性子,万般苦涩只咽下肚里。 可是今日,他确实在意。 烛火被戚如穗吹灭,何镜歇下床帘,小声唤道:“妻主。” “怎么了?”戚如穗偏过头。 夜里视线昏暗,声音与触感更为敏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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