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举着那刀朝孔炽冲过去,可他的视线却模糊,脚步昏沉,根本没法走到孔炽的面前。 “你们都愣着做什么?本宫是天授的皇帝!本宫马上就是大魏的君主!你们是想违抗圣意吗?!” 呆滞许久的朝臣终于耸动起来,被孔宥延指到的几个心腹再也无处藏身。 眼见着孔炽并没有任何军队势力的支撑,竟真是一个人单枪匹马冲进宫来的,几个信仰丹桑的武将便带头将孔炽围了起来。 “杀了他!给我杀了他!”孔宥延狞笑着,心中的那份恐惧已经转化为了一种暴虐的兴奋,在他的额角突突跳动着。 却见被围起来的孔炽面无惧色,甚至相当嘲讽地看着孔宥延,笑道:“不劳你费心!” 刹那间,剑光一闪,血雾弥漫。 被人群包围着的男人重重倒地,脖颈上喷出的鲜血将他白色的衣衫染了个透彻。 可他仍是笑着的。 唇齿翕动间,他轻呵出最后一句话来。 ——“爹爹,孩儿来陪您了。” …… 飞驰的马车停在宫门前,却正赶上了戒严。 无论简臻怎么说好话,怎么威逼利诱,宫门口的侍卫都不让一厘。 対峙之时,几声窃窃私语从宫门内的两个宫人口中传了出来。 “诶,听说了吗?惠王自刎了。” “什么?!” “就在大殿上,血都要流干了!” “这,怪不得要戒严呢……” …… 如遭雷击一般,简臻身形晃了晃,几乎要站不住。 “臻臻。”简鸣立刻扶住了她。 而简臻仍然望着那两个宫人,呆愣着。 他们的声音已经湮灭,甚至身影也被她自己的泪水遮掩,变得朦胧不清。 眼眶中不停地积聚起泪水,止不住地淌落下来。 不仅麻痹了她的感官,也一滴滴地蚀痛了简鸣的心。 他们还是来迟了。 木愣愣的简臻被简鸣扶上马车,让车夫载着他们回府去了。 在孔炽莫名燃放炮仗,又自刎于朝堂的当口,他们本就容易惹上麻烦,此时还是尽快回去比较好。 一路上,简臻一声没哭,神色漠然,可眼泪却控制不住似的往下掉,擦都擦不住。 越是远离皇宫,车子外的炮仗声就越是清晰,一刻不停地传递着炸药埋设地的信息。 不知过了多久,碌碌的车轮声终于停了下来。 马车上的简臻却不察觉,最后还任由简鸣搀扶她下了车,一步步走回了自己的书房。 啪的一声轻响,房门关闭的声音似乎惊动了她。 只见她的双眸终于有了些清明,接着她眼珠动了动,似乎真的清醒了。 可她随即摸索着坐到书案前,拿出纸笔想要写些什么。 与此同时,她开始喃喃自语道:“这下孔宥延的注意力可能会转移开一阵子,得趁着这个机会尽快让大家戒备起来。祭祀当天要做好人员的疏散和安置,要给太子他们开一条道出来……还有陛下,我得趁太子攻入皇宫之前跟他做一笔交易,我得从陛下的棋局中下来……好了,该统筹一下那天要做的事情了,就快到了……” 看起来她似乎头脑还很清醒,可实际上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仿佛头脑、嘴巴和手根本不是她的所有物一样,没有一样听她指挥。 连着写错三四个字以后,她干脆放下纸笔,从旁边抽出了一封密函开始读。 只是,明明上面写着的都是熟悉的信息与熟悉的文字,怎么看到眼里却看不懂了? 脑子里像是有一锅粥似的,将她看进去的字通通搅了个粉碎,变成了粘稠的一团。 一行字看了两遍都看不明白,她只得一个字一个字的小声念出来,一边念一边将眼泪擦干,免得视线模糊看不清字。 “臻臻……” 看着她这样,简鸣有些心疼,却又不忍心打扰,生怕将她的情绪激得更加糟糕。 “太子军队将主攻南门,其余兵马分五路,两队走入京的水路……”念着念着,简臻突然蹙起了眉头,声音也逐渐粗重起来。 这条消息是秦玉峥的手笔,应该是刚送来的,信函外面还有红标,说明是极其重要的信息。 可不知为何,她的脑子像是转不过弯来似的,连读了几次都读不明白信函的内容,以及自己要做什么样的安排。 “两队走入京的水路……”她咬着牙又念了一遍,仍是不明白。 气急之下,她竟抄起桌上的戒尺,朝着自己的手臂上狠狠打了几下。 “臻臻!”简鸣连忙握住她攥着戒尺的手,阻止她继续惩罚自己。 “臻臻,臻臻……”他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希望能让她清醒过来。 “这些信息不急,我已经整理过了,一会儿就说与你听,误不了,误不了……” 他一边劝着,一边将她的手指掰开,将那戒尺丢到了一旁。 眼见她的情绪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简鸣立刻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中,以免她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等她的身体不再紧绷时,简鸣才敢松开她,小心地查看她手臂上发红的淤痕。 “难受就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些。”他蹲下身来,轻柔地为简臻拭去脸上的泪痕。 大约是彻底清醒了过来,简臻的眼神中汇聚起了一层浓重的悲恸,眼泪也变得更多了,可她就是不发出一丝声音,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 “我不会。” 扭曲的声音从简臻的喉咙中吐出,甚至带了些愤懑而委屈的意味。 从小到大,她都不能在任何人面前展露自己的脆弱,沉默的哭泣已经成了刻在她身体里的习惯。 她哭不出声。 看着她红肿的眼睛,简鸣的心脏仿佛也被牵连着疼痛起来。 “嗓子痛不痛?” 泪流满面的简臻点了点头,继而被拉进了一个温暖而安全的怀抱中。 她静静地靠在这臂弯中,忍受着悲伤的浪潮対她一次又一次的冲击。 这样的感觉太难受,明明是可以好好活着的一个人,自己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赴死。 ——是不是当初就不该跟他说那些话? ——或许自己顺着孔炽演一演,也不至于造成今天的局面。 ——不,当初就不该暗示他孔燮的死因。 …… 在一片昏沉的睡梦之中,陈芸今站在揽月阁的店门口,远远眺望着皇宫的方向。 不需要多说什么,她就能知道孔炽的心思。 见完那最后一面,她就已经猜到了将要发生的事情。 但一切不由她做决定。 每个人终其一生都该有个去处,无论是求生,还是赴死,都没什么不同。 而自己只不过是红尘边一粒旁观的蝼蚁,本就不该去做什么无用功,妄图改变他人的人生。 在一串不休的炮仗声中,她蹙眉一笑。 可……人非草木,即便想得再清楚,她也还是没法割舍心中的疼痛与苦楚。 曾经那样光耀京华的男儿,竟这样轻易地化归为了尘土。 往后的揽月阁,少了他这一分恣意,该有多寂寞啊……
第151章 死棋(一) 大殿上那一闹, 着实惹怒了孔宥延。 其实他心里也知道,朝臣们对他本就心怀不满,而今天疯了一样的孔炽无异于一个爆发口。 今天有一个疯掉的孔炽, 那明天呢?还会有第二个孔炽出现吗? 这样的想法令他心中颤栗,并非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 从前能这样当着他的面斥责他的人要么已经病卧在床,要么已经成为亡魂。 如此欺辱,如何能忍得?! 身旁的傅霭瞧了他一眼, 只听他愤愤道:“惠王府一大早就开始放炮仗, 怎么?!是为了庆贺他们的主子来送死的吗?!” 在处理孔炽尸身的过程中,惠王府的炮仗逐渐没了声息。 原本是想问问孔炽发生了什么事, 没想到却成了这样的局面, 眼看着祭祀的日子就要到了, 自己却被当中摆了一道, 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殿下, 关于这炮仗,我倒是有些猜想。” “说。” “有信徒在附近听了半晌,觉得这炮仗的响声似乎有着特殊的顺序, 或许……惠王是在传递什么消息?” 这说法引起了孔宥延的警醒, 忙问道:“炮仗如何能传递消息?” “这我就不知道了, ”傅霭先把自己撇了个干净, “不过, 粟襄郡主手握信息网, 或许会懂其中的奥妙?” 只见孔宥延蹙起眉思考片刻, 似乎真的听进去了。 “来人!” “殿下。”一位亲卫上前听令。 “叫粟襄郡主速速入宫!” …… 才将情绪平复下来的简臻听到诏令后, 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要不就说你听闻惠王薨,病了。”简鸣握住她的手臂道。 可简臻思忖一会儿后, 拒绝了他的提议。 “我得去,我得看看宫里是什么态势,至少……不能让丹桑失控。” “可……” 简臻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头,示意他不要再劝了。 “送我过去吧。” 方才的一阵崩溃已经被隔绝在了她的理智之外,她现在能做的就是紧盯住眼前的一切,确保祭祀那天计划成功。 至于别的……只能等事情都结束之后再说了。 大殿之中,已经有刑部的人将孔炽尸身的搜查情况报了来。 和预期的相同,孔炽死得干脆利落,身上既没有携带什么危险的物品,也没有隐藏什么有用的信息。 仿佛前阵子还和孔宥延亲密无间的人就是突发奇想来了这么一出,至于他是什么时候发现孔燮的死因的,孔宥延根本没有半点觉察。 “殿下,那……惠王的尸身,要尽快葬了么?” 看着刑部那人低垂的头,他不禁再次生起滔天怒火。 “葬?他还想入土为安?还想去跟他老子报喜去?!” 怒斥之后,他半眯着眼睛,声音阴冷道:“不准葬他,更不许有任何人祭奠他,一旦发现,以通敌处置。另外……” 沉默的大殿内忽而响起一阵狞笑。 “将他的尸身绑起来游街,再把他的头给本宫砍下来,挂到城门示众。” 阶下那人抖了两抖,还没来得及应声,就听身后一道冷硬的女声传来。 “殿下,马上就要祭祀了,何必要让百姓再听到这些丑闻?” “粟襄?” “有什么不能等你继位之后再清算的?别忘了,百姓如今还以为城门之外的是‘狸猫’,而你是救国的天子呢。” 这话听着像是恭维,可简臻的神色冷厉,倒像是在威胁了。 “你和他交情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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