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响起敲门声,孙莺按住她,起身过去。 打开门的一霎那,几个人冲了进来,看着装是衡王府的亲兵。 他们不由分说地将叶可卿围住,目标明确。 孙莺着急道:“你们要干什么?” 亲兵并不说话,上去把叶可卿绑起来。 孙莺去拦,被亲兵推搡倒地,一人把刀架在她脖子威胁:“再阻拦杀了你。” “别,放过她,我跟你们走就是,”叶可卿倒冷静下来,问道:“谁要抓我?衡王?还是说郡主?” 亲兵似乎被下了命令,并没有透漏给叶可卿。 几个人绑了她以后,给她的眼睛蒙上了黑布,她的视线一下子变成黑暗。 来人很粗鲁,掐着她的胳膊生疼,把她塞进马车里,撞得她背上的伤口又裂开,沁出血来。 马车起初很平稳,应该是在城里,后来不断倾斜,颠簸得厉害,看来应是往山上去。 过了好几个时辰,她终于重见天日。 山顶,云雾缭绕在悬崖之边,山石落下去听不到回响。 叶可卿被吊在树上,脚悬于浮云之上,低头看下去能让人眩晕。 她被这幅场面惊吓得不敢挣扎。 “卿卿。” 听到熟悉的声音,叶可卿转头看过去,这颗树上不止吊了她,还吊了一个人。 “青阳大叔!你怎么也被抓来了?” 只见她和青阳大叔被绑在一根粗绳上,两个被挂在巨树的两端,都是悬空。 冯妤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哈哈”笑了起来,眉眼间带着疯狂。 她指着青阳安康道:“你这个屠夫,是你杀了我娘。” 青阳大叔叹息一声,“是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与卿卿无关,求你放过她。” “大叔,你不用求她,她不会放过我的。” 冯妤勾了勾唇,笑道:“你知道就好,你们两个都夺走了我最爱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又盯着叶可卿道:“能得青阳尘璧的欢心你不是很骄傲吗?那就让我看看,你这个不过认识一年的孤女跟他父亲相比,他会选谁?” 叶可卿皱眉,劝说道:“郡主还是快些逃命的好,晚了可就走不掉了。” 兵败如山倒,衡王大势已去,若是守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皇帝要将衡王赶尽杀绝,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闭嘴。”冯妤恶狠狠道,“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离开,你知道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呃……后悔认识青阳尘璧?”叶可卿道。 冯妤的眼里淬了恨意,“我后悔没有从一开始就杀了你,我爹是对的,喜欢什么东西,就应该不折手段地弄到手,是我太年轻,没有听他的话。我早该凭着身份,折断青阳尘璧的翅膀,把他关进我的笼子里,等得到过,或许我就厌倦了,也不至于成为执念。” 叶可卿摇头否认:“不是这样的,你想错了,你爹也错了,有花堪折直须折不是爱,化作春泥更护花才是,爱一个人是想要他更好,而不是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冯妤,我很感谢你在感情这件事上没有伤害过青阳和我,虽然你跋扈,但你还算公平竞争。” “公平?”冯妤笑了起来,“凭你也配,你算什么东西,我只是不屑。” 叶可卿看冯妤的眼睛带着怜悯,她从来没有讨厌过冯妤,因为从一开始她就觉得她们两个人之间有许多相似之处,如果她没有遇见青阳尘璧,她该活得多恣意。 就像嘉承十九年那个不务正业的叶可卿,无拘无束,无所畏惧。 冯妤抽出鞭子,抽在地上,发出剧烈的声响。 她呵斥叶可卿:“不要这样看我!你凭什么可怜我?我才是郡主,你不过是个贱民。” “即便是贱民,尘璧也当敝帚自珍。” 几人望向说话的方向,青阳尘璧抚开枝叶,从林中走了出来。 他还是那样气质清绝,往人前一站,便让人再也挪不开眼。 叶可卿急急交代后事:“青阳,你听我说,我死以后,叶家……” 青阳安康却打断了她的话:“儿子,你要救卿卿,她还那么年轻,以后还可以陪你几十年,爹爹的心早就随你娘走了,就盼着能跟汀儿在地下团聚。” 青阳尘璧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看清他们面临的局面,也看清了这道冯妤出给他的难题——只要救了一个,另一个就会掉下去。 他的心往下沉,看了看爹,又看向拼命摇头的叶可卿,陷入两难。 冯妤笑了笑,“青阳尘璧,你选谁啊?你爹把你养大,你要眼睁睁看他死吗?哦,对了你刚刚说要敝帚自珍,我倒要看看你这么珍重她,会为了她放弃你爹吗……” 说话间,树枝咔嚓一声,断了。 “小心!” 两个人在空中一落,又被勒住。 青阳尘璧拉着绳子中间,两个人悬在崖壁,他目眦欲裂,咬紧了牙。 两个人的重量拉着他往下滑,再这样下去,三个人都得死。 冯妤追了过来,看着青阳尘璧的手臂溢出鲜血,她眼里包着泪。 “你疯了吗?这样下去你也得死。” 青阳尘璧的脖子青筋毕现,根本无法说话。 青阳安康道:“快,璧儿,你松开我,爹不想活了行不行?你要是有个好歹,我怎么好向你娘交代。” 叶可卿抢道:“冯妤,你快把我的绳子割断,快啊!”冯妤咬牙,从靴子里拔出匕首,去割叶可卿的绳子。 青阳尘璧的眼睛仿佛要吃人,瞪着冯妤咬牙切齿:“你敢?” 冯妤的手颤抖了一下,顶着青阳尘璧吃人的目光动手。 刀刃锋利,紧绷的粗绳碰上利刃,一股股弹开。 不过一个呼吸,青阳尘璧手里的重量一轻,“卿卿不要!” 他声嘶力竭。 风云涌进叶可卿的嘴里,她只来得及说:“等我。” 话音飘散在山岚之间。 浮云遮望眼,那道纤细的人影在青阳尘璧的目力中下坠、消失,没入云海。 他的心也跟着往下,沉入冰封。 嘉承十九年,叶府。 女子的闺房里纱幔重重,一道细微的咳嗽声从花纹繁复的大床里响起,就如平地一声雷,惊起丫鬟们的骚动。 “醒了!” “大小姐醒了。” 大夫把过脉以后,对丫鬟叮嘱:“大小姐此番落水,并无大碍,若是着凉便服下我开的方子。 春鸢谢过大夫,示意冬瓜:“你送一下胡大夫。” 叶可卿在迷迷糊糊中,听见安静的室内有低浅的人声。 “青阳……”她低唤出声。 有人握住她的手,她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努力看清是一个女子的轮廓。 春鸢问:“小姐,你要什么?” 叶可卿恍惚间发现,她回来了。 面前的人是春鸢,她的贴身丫鬟,这里是叶府,她的闺房。 “春鸢,你是春鸢?” “是奴婢。”春鸢擦了擦泪,“小姐你终于醒了,我们好怕你醒不过来。” “胡说什么?”齐管家在帷帐外面呵斥春鸢,“别说不吉利的话,小姐这不是好好的。” “对,奴婢嘴笨,观世音菩萨不要当真。” 叶可卿挣扎着坐起来,命春鸢给她的身后塞入一个软垫靠着。 她朝着帷帐外问:“齐管家,我爹呢?”
第五十一章 叶府抄家 叶可卿到掉入山崖那一日,叶天光都没有出事,是不是意味着被他提醒过后,爹爹就活了下来。 更何况她爹身强体壮,也没有得病,衡王也已经落马,短短时间不大可能再发生什么。 “齐管家,我爹还活着吗?”她问。 “小姐何出此问?”齐管家不解。 叶可卿望想罗帷之外,那里有她想要的答案,她执拗起来,纤细的脖子伸得老长。 “我爹他……还活着吗?” 齐管家揣着袖子道:“不是告诉过小姐,你爹早就死了吗?” 吧嗒—— 有一束光乍然熄灭,叶可卿张了张嘴,摇头低呐:“怎么还是……” 她掀开锦被,白皙的手背撩开层层叠叠的朦胧,看清齐管家的神色。 “你是说真的?” 春鸢追出来,赶紧给小姐披上衣服,“小姐当心身体。怎么了啊这是,是听谁说了什么?” 齐管家目光闪烁,垂下头道:“是死了的。” 叶可卿无言。 冬瓜从外面禀告:“小姐,陆怀浓那厮又来了。” “几个人?” 冬瓜期期艾艾道:“两……两个。” “不见。”叶可卿没有心情见姓陆的和他的美娇娘,她现在要去做一件更重要的事。 她穿上外衣,命令春鸢给她打扮,胭脂在她脸上开成娇嫩欲滴的花。 铜镜中的这张脸,才是她本来的样貌,久不得见,她竟然被镜中的自己所惊艳。 收拾妥帖,春鸢问她:“小姐可要备马车?” 叶可卿摇头,“不,给我匹快马,我要去首辅家里。” 走了两步,她又倒回来,“慢着,你把《嘉承史话》给我看看。” 春鸢被她那句“首辅家里”吓得不能动弹,颤颤巍巍问:“小姐要……要去干什么?” 叶可卿没法解释,总不能说我这落水的空档,就和首辅勾搭上了。 “叫你这小妮子把书拿给我,磨磨唧唧。” 这话题一岔开,春鸢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哦”了一声,去取来小姐要的书。 《嘉承史话》常年被叶可卿束之高阁,书皮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书里面倒是新,毫无翻阅过的痕迹,打开来有一股子霉味。 叶可卿打了个喷嚏,翻到嘉承四年。 那里被撕去了几页。 她站起来问:“这谁撕的?” 春鸢委屈巴巴道:“ 小姐,您自己撕的啊,您在夫子的课上流了口水,便撕来擦了。” 叶可卿:“……” 一腔怒气没地儿撒,她叉着腰,咬了咬下唇,“备马。” 因落水后身体还虚,叶可卿根本翻不上去马,最后还是驾的马车。 春鸢死活要跟着,就怕小姐闹出什么混事,得罪了首辅大人。 首辅府设在朱雀大街临街的位置,地段金贵,朱红色的大门紧闭。 春鸢道:“小姐别急,等我先去扣门。” 晚一刻叶可卿都等不了,“不了,我亲自去。” 她抓起铜环,扣了几声,红色的大门从里面露出一个缝来。 “我要见青阳钊。” 门房先生惯会识人,只一眼就看出叶可卿是商户女,连官家小姐都不是,于是斜睨着她问:“小姐可有拜帖?” 叶可卿不喜欢被人上下打量,皱眉道:“我没有,你跟他说叶可卿登门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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