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可卿的眉毛被苦味冲得拧起,皱着一张脸,半是抗拒半是妥协,小口小口地喝药。 “青阳……你有没有糖?” “有。”青阳尘璧放下碗,用帕子擦了擦她唇角的药汁。 “快给我。” 叶可卿苦着小脸,一脸急色,却见少年不急不缓地从袖子拿出一包饴糖,慢条斯理地剥开纸包,骨节分明的手指捻起一粒,扔进自己的嘴巴。 “唔……” 她的神情恍惚了片刻,正要生气,嘴巴便被人堵上了。 起初这甜味很淡,她便伸出小舌去舐舔少年的唇瓣,沾着糖屑的唇立刻冲淡了嘴里的苦药味,她便如上瘾一样想要更多,动作懵懂而纯稚。 少年封着唇,一动不动,冷着眸子看她,细看的话,他平静如水的眸光下,隐含着怒火。 他在生气。 叶可卿心里一慌,撑着青阳尘璧的胸膛就要推开。 少年的胸膛坚硬如铁,她推他的同时,对方猛地摁住她的后脑勺,带着怒意用力撬开她的贝齿,一股子齁甜肆意冲击她的味蕾,在呼吸里横冲直撞。 “唔……” 渐渐地,青阳尘璧闭上眼,收敛起脾气,那吻带着节奏地越来越缓,越来越温和。 叶可卿便放弃了挣扎,沉浸在香甜中。 待怀里的人呼吸不畅到了极致,他惦念着她还有伤,便放过了她。 “祖母动手,为何不躲?” “嗯?”情绪这般急转直下,看得叶可卿一愣,明白青阳尘璧这是要秋后算账,她抓着他的袖子,露出一个讨好的笑,顺毛般哄道,“哥哥别气,我被制住了,如何躲得开?” 青阳尘璧掰开她抓衣服的手指,小姑娘还在病里,手软绵绵的,几乎没有费他什么力气。 “少嬉皮笑脸,我是说,你可以假意逢迎祖母的要求。” 叶可卿明白了少年生气的原因,顿坐在脚后跟,屁股传来火辣辣的疼,她“嘶”了一声,又直挺挺地跪好。 这样的姿势当真像在下跪认错一样,好没面子。 她张开双臂朝着青阳尘璧倒去,若他躲开,她至少也得掉下床去摔个人仰马翻。 只见青阳尘璧揉了揉眼框,无奈地叹息一声,靠近几息,牢牢把人接进怀里。 叶可卿满足一笑,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臂,挂在青阳尘璧的后颈。 少年似乎对自己方才的动作有些不满,迁怒地瞪叶可卿一眼,严厉地命令她“跪好”。 叶可卿现下却不怕他,凑在他的面前,微微仰着脖子和他说话。 “青阳,你知道我眼里是容不得沙子,我对你从来不是羞怯而模糊的,也从不回避你我之间的情谊,旁人叫我离开你,无论真假,我都做不到。我知你心忧,可我爱你,也爱无所畏惧的我自己。” 若在以往,以一个看客的身份,她恐怕无法理解这样浓稠而着魔的感情 ,更不能理解作为人不懂趋利避害的行径,现在身陷其中,眼前人是心上人,她心底有无限的勇气去接住他的宠爱。 她抚上胸腔里跳动的位置,她爱这一腔孤勇。 “它自设疆域,画地为牢,这座牢房关着你和我。” 青阳尘璧喟叹一声,手臂环过叶可卿的腰,将人搂紧,贴着她的耳廓说话。 “卿卿,我亦爱你,不只在口舌之间,也在愁肠,你可舍得让我为你五内俱焚,为你柔肠寸断?” 这一段,他说得轻柔而专注,还含着怒火兀自熄灭后的委屈。 叶可卿急道:“舍不得,自然舍不得的。” 青阳尘璧的喉结上下颤动,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笑,摩挲着叶可卿的青丝,缱绻道:“我亦心动于你在你我的情谊里自设疆域画地为牢,卿卿。”
第四十八章 娘亲早产 久久的温存过后,叶可卿一问时辰,才知道自己竟然睡了三个整日,她赶紧将贺炳坤作弊一事和盘托出。 青阳尘璧叹息道:“务为不久,盖虚不长。我与周大人这几日也查出些眉目,我身为考生不好过多参与,但周师兄定会还天下考生一个公道。但衡王不是这么好动的,这次的武状元也是衡王的人,名叫卫辞,衡王不臣之心久矣,这是要笼住天下门生啊。” 等等,卫辞? 叶可卿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带着道疤的脸,少年的眼角戾气横生。 “你在想什么?”青阳尘璧见她发呆,关切问道。 叶可卿便问:“现在是要重考还是重新阅卷?” “都有可能,不过,如今的贡院已经被一些愤懑的学子挂上了“泄题”的幡子,衡王估计焦头烂额。” “怎会如此大胆?”叶可卿又惊又怕,“万一衡王犯杀孽该如何?” 青阳尘璧也皱了皱眉,“如何不敢?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再说了,兔子急了也要咬人,就算衡王抓得了一个,能都抓了?那他别想还能留住一位幕僚。” 怪只怪衡王低估了学子对公道的看重。 一时之间,京城掀起了一股反对衡王的情绪,特别是以读书人为首,许多暗讽衡王的诗词歌赋在坊间流传,衡王自然是气得不轻,要不是何耿拦着,他自是大开杀戒,叫这些兔崽子好看。 何耿建议道:“这件事归根结底是有周也在背后撑腰,让他们信赖的周大人犯下贪污的重罪,一能转移视线,二能釜底抽薪。” 衡王望着院外抽出新绿的枯树,指着那方命令:“这树挡在门口,着实碍眼,给我伐掉。” “是,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丑树,确实该砍干净。”何耿附和道。 嘉承十九年四月,时任工部侍郎的周也因贪污霸州军饷一案被关进大理寺,证据确凿,株连九族,周也本人被判斩首。 周也之妻不知所踪,只知其大着个肚子。 青阳尘璧自从周也的消息传出以后,就不再有踪迹,叶可卿将京城找遍了也没有找到,只能兀自安慰自己,定然是躲避风头去了。 春夜里鸣虫交替响起,院子里一片安静。 叶可卿的伤主要是皮肉伤,按时擦药好得很快。 门外响起扣门声。 她再次见到孙莺。 孙莺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神色慌张。 “你能收留我吗?” “可是周大人的事影响到了你?” 孙莺眉目间露出悲意来,掀开胸前的披风,露出一个娃娃来。 婴儿脸色微红,头顶只有几缕胎毛,纤细的绒毛昭示着这个婴儿恐怕还不足月。 仔细一联想,便不难猜出这个孩子的由来。 孙莺带着孩子把门关上,对发呆的叶可卿道:“她是个姑娘,很乖,不哭不闹,是周大人唯一的血脉。” “她……她娘呢?” “难产雪崩而死。” 自古女子生产就是九死一生,再加上遭遇家变,恐怕难上加难。 叶可卿将孩子抱在怀里,咬着手指玩的小姑娘伸出小奶手将她的手指捏住,两人之间瞬间生出些许欢喜。 “她对你笑了,你看,我说过她很乖。” 叶可卿拢了拢衣服,也笑了,抱着她进了里面,刚才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伤口又开始生疼。 她问:“外面现在是怎样的?” 这话问得模糊,但孙莺知道她想问什么。 “你放心,并不太多人知道周大人和你家郎君的关系,再说,丞相大人是周大人的岳父,他不会坐视不管。” 叶可卿放下些心来,道:“你跟我想的一样。” 只是她想得还要多一些,周大人这件事来得突然,对于衡王来说恐怕太多顺利。 越是至暗之时,越是天色将明。 只是,周大人后日就要问斩,青阳尘璧不知所踪,丞相大人闭门不出,令人担忧。 两人说话间,巷子外人声喧哗。 “去搜,找到周也余孽,重重有赏。” 一连串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隔壁人家的门被敲响,接着就是入门搜查,要不了多久,就会轮到她们。 孙莺的面色苍白,急得快哭出来了。 “怎么办?这可是周大人的唯一血脉,一定要保下来啊!” 院子里没有后门,只有一个狗洞,而孙莺身型丰腴,根本过不去,倒是叶可卿小巧玲珑,瞧着能出去。 叶可卿当机立断。 “孩子给我。” “这怎么能行,我想救周大人的孩子,这是我敬重他,敬重他夫人,你与此事无关。” 叶可卿把孩子递给孙莺,在她啰嗦的时候就从狗洞钻了出去。 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叶可卿叫她“把孩子递过来”。 孙莺这才无可奈何地把孩子从狗洞推出去。 她一边应着门外“来了”,一边把狗洞掩饰好,再把头发披散下来,脱去披风,一副刚起来的模样。 拉开门,门外的士兵闯粗鲁地推开她,大步闯进来,搜索一番。 叶可卿带着孩子,躲过街道上的士兵,敲开叶府的门。 大晚上的,开门的是张富贵。 叶可卿没有多说,开门见山地问:“你家老爷,公子可在?” “老爷出京进货去了,公子去医馆请人了。” 叶可卿这才注意到叶府灯火通明。 “医馆?发生了何事?” “少夫人肚子疼。” 说话间,叶天光带着一名白胡子老医者回来,扯着人就进了后院。 叶可卿跟在后面,怀里的孩子被包裹在大氅里,倒不太能看出来。 屋里传来女子痛苦的吟声。 叶可卿见叶天光在廊下走来走去,“到底是怎么了?不是离产期还有些时候吗?” 叶天光担忧道:“我也不知道,你娘说这几日总觉得心里慌慌的,还说孩子在肚子里没什么动静,方才睡到半夜叫疼,我这只能去请医官,难不成要生了。” 不对,叶可卿明明是下个月的生辰。 怀里一动,叶天光往下看,问她:“你抱了只猫?” 叶可卿露出怀里的人给他看,吓得叶天光说不出话来。 “我……我的外孙子?” 有的妇人怀孕并不显怀,也难怪叶天光往那个方向想。 叶可卿被他的脑回路无语到,压低声音解释道:“是周大人的孩子,不是我的。” “吓死我了。” 想到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周大人贪污一案,他又嫌弃地睇了怀里的孩子一眼,“这是个烫手山芋啊。” 屋里的门打开,叶可卿把大氅合拢,遮住怀里的人。 大夫从里面出来,眉宇间带着愁,“叶少爷,实不相瞒,胎儿的胎心几乎听不见了,恐怕是个死胎。” “什么?”叶天光和叶可卿都叫出声。 第四十九 偷梁换柱 大夫头上涌出热汗,他直言道:“少夫人的情况不大好,胎儿太大,现在只能催产赶紧将胎儿娩出来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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